小明珠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外头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沿海地区的台风季还没过去，三天两头刮风下雨。郁景明在看他追的韩国女团的新团综，时不时往宿舍门口望几眼，顾宸还没有要回来的意思。顾宸带伞出去了吗？好像没有。郁景明只是这么随便想了想，但并不想问顾宸怎么还没回来，那样会显得自己很关心他。

　　再等到十点差三分钟到半，是热水即将停止供应的时刻。郁景明从十点开始就频繁地切换手机上的页面，看一会儿综艺又切出去看时间，纠结了许久他还是决定去给顾宸放桶热水。他把手机放下，去阳台把顾宸的桶拖出来，进浴室，插水卡，对着哗啦啦的水声发呆。

　　其实大夏天的洗冷水澡也没什么，郁景明也并不想再做些会让顾宸误会的事，但今晚因为下雨，空气都是凉的，而且最主要的是郁景明记得顾宸的体质貌似不太好，冲了凉水澡会生病。

　　去年校运会，他们两个男生作为班上的独苗，即便平时只是偶尔锻炼一下，还是被派去参加了几项体育项目。跑完一千五百米，全身都是黏的，郁景明和顾宸回宿舍轮流冲了冷水澡，郁景明什么事也没有，顾宸第二天就感冒了，再过一天，顾宸的感冒就升级成了发烧。

　　这人发烧还不肯说。起初郁景明没察觉，偶尔听到顾宸一两声隐忍的咳嗽也只以为是普通感冒。后来见一有空就要扎图书馆里去的顾宸居然破天荒地留在了宿舍，还早早爬上床，郁景明才感觉不太对劲。

　　……

　　热水放到一半，郁景明听到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是顾宸回来了。郁景明心想顾宸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他身上好像带了点湿气，应该是淋雨了吧。不过郁景明也没多问。

　　顾宸看见郁景明在浴室放水，主动问了一句：“帮我放的？”

　　郁景明别扭道：“……没，我自己放着备用，但好像用不上，你去洗吧，别感冒了。”

　　顾宸本来想说，你给自己放备用的热水，怎么拿的是我的桶？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没说出口。

　　郁景明在担心他，怕他感冒。顾宸也想起来去年他生了一场病，病时是郁景明在照顾他。之后郁景明一直认为顾宸那次是因为冲了凉水澡才生病的。其实顾宸体质没那么差，那时候会感冒发烧也是多种原因造成的，事前他就着凉了，跑一千五之前一晚他和家里人闹了些不愉快，几乎一宿没睡，再加上那个冷水澡，综合下来才生了病。过后他也有注意锻炼，现在真的不会轻易生病。

　　他没跟郁景明解释太多，拿了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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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郁景明发现顾宸发烧了，顾宸还对郁景明爱答不理的，面对对方的关心，他也只是随口敷衍了一句“没事”。

　　郁景明不相信，拖了自己的凳子过来，踩了上去，扒着顾宸床边的护栏，十分强势地把手伸进蚊帐里，精准摸上了顾宸的额头：“你的头烫得能煎蛋！你还说没事！”

　　顾宸眉头蹙起，他不习惯有人这么大大咧咧就侵入他的私人领域，也不喜欢和别人有什么肢体接触，但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并且知道这个室友是好心，就没多说什么。

　　郁景明又道：“怎么不去校医室啊？要不要我陪你去？去打个针吃个药再回来睡？”

　　顾宸拒绝了。郁景明又劝了几句，顾宸却倔得不行，他索性也不劝了。

　　郁景明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顾宸以为他终于要走了。结果没多久郁景明就拿着冷毛巾回来了，他不管顾宸的抗拒，把毛巾叠成长方形，撩起顾宸额前的碎发，把冷毛巾敷到了顾宸额头上。

　　本来像泡在岩浆里的脑袋瞬间像注入一泓清凉的泉水，顾宸恍恍惚惚觉得自己没刚才那么难受了。

　　郁景明又说：“先用这个应付一下，你好好躺着，我去给你买药。热水还在烧，你口渴的话先忍一忍，等我回来给你倒。”

　　顾宸想说不用管他，但郁景明已经飞快地跑出去了。

　　郁景明回来，想给顾宸倒水照顾他吃药。顾宸也没病到不能动弹的地步，自己起来了，接过郁景明手上的药时，颇为不自然地说了句：“谢谢……多少钱？我还你。”

　　“没事，校医室买药可以报销，”郁景明说，“哎呀，我是怕你那么聪明一颗脑袋烧坏了，那就很可惜。”

　　顾宸本来是真自暴自弃地想着烧傻了算了，被郁景明一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刚才的毛巾已经不冰了，不过郁景明给他带了退烧贴。

　　第二天睡醒顾宸还是请了假。他在床上躺着，听到郁景明起床的动静。平时郁景明不到快上课是不会起床的，几乎每天赶去上课都像在玩生死时速，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起了个大早，并且很快就出了门。顾宸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过了会儿听到开门的声音。

　　郁景明又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碗从食堂打回来的外卖粥。把粥放到桌上后，他伸长了手敲了敲顾宸底下的床板：“先起来吃点东西，吃完吃药，然后再睡。”

　　大概是时间有点赶了，郁景明又说：“你一定要起来吃啊！我先去上课了！……如果中午你烧还没退，就一定要去打针！”

　　郁景明出去上课后，顾宸爬起来，坐在桌前盯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

　　他从初中就开始住校了，也自认为是个很独立的人，以前他也在学校生过病，但抗一下也就过去了，并不需要别人来照顾他。实际上他就是想让人照顾，也没有人真的会去照顾他，大家看到生病的同学一般也只是嘴上过问几句，很少有人会这么为了别人跑上跑下的。

　　顾宸从来没有遇见过郁景明这样的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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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宸洗完澡出来，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问已经爬回床的郁景明：“给你发的资料你看了吗？”

　　郁景明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最后老实道：“还没有。”

　　顾宸道：“那明天下了课回宿舍我再给你讲，现在太晚了。”

　　郁景明：“……”

　　郁景明嘴上应了下来，心里却巴不得一觉醒来顾宸就把这事忘了。但顾宸没忘，第二天上完课他也不去学自己的东西了，回宿舍就把书都拿出来，一副作势开讲的样子。

　　郁景明想，那就照原计划进行吧，之前顾宸只看了他的纸条，纸条上问题虽多，但冲击力总不如直接问。如果郁景明当着面接二连三抛出一些弱智的问题，再反反复复表示自己听不懂，是个正常人都会不耐烦的。他至今不知道顾宸对他的喜欢是从哪来的，他自己推测了一番，觉得顾宸可能是个天生gay，只是看上他的皮囊。等郁景明让顾宸发现他的“笨”，作为学霸的顾宸应该很难容忍怎么教都教不会的学渣。

　　但事与愿违，无论郁景明怎么问，顾宸都很有耐心地给郁景明解释。郁景明努力了半天没有成效，有些沮丧，而且也真是不好意思这么继续浪费顾宸的时间了，便借口说了句自己再看看，从顾宸那边的书桌挪回了自己的位置。

　　坐回去之后郁景明当然也没心思继续学习。他喊了系统一声：【系统哥，你帮我把天气预报开开。】

　　他还是觉得没道理，想了一会儿之后他感觉自己悟了，顾宸本来就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说不定看起来是还挺有耐心，实际上已经想掀桌了。

　　结果系统把天气预报打开后，郁景明看见顾宸头上的小太阳正笑得像个憨憨。

　　郁景明：……

　　郁景明心虚不已。顾宸人真的挺好的……还是不要这么耍他了。可是好感度到底要怎么办啊？

　　系统问：【要再次关闭天气预报功能吗？】本来这东西叫心情感知功能，系统被郁景明带歪了，也跟着说什么天气预报。

　　郁景明犹豫了一下，又瞄了顾宸几眼，对系统道：【算了，开着吧。】

　　系统还没来得及回应他，他又改口：【算了算了，还是关掉。】

　　系统：【……】

　　顾宸察觉到郁景明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便转过头去看他，看到一张愁眉不展的脸。顾宸问：“是不是还有哪里不懂？”

　　郁景明慌忙摇头：“没。”

　　顾宸道：“有不懂的你问就行了。”

　　郁景明小小声说：“好。”

　　这么学了几天，郁景明也弄清了一小部分基础知识。但他落下的太多，后面还有一堆知识等着他补，现在的教学进度他也要跟上。作为一个荒废了一整年学业的咸鱼来说，坚持确实不是易事。

　　刚开始下定决心学习时的那股冲劲差不多耗完了，要不是顾宸现在每天看着他学，他肯定早就放弃了。但即便有人监督，他在学习时走神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做一会儿练习就要玩一会手机，一篇简单的阅读理解他做了半个小时还没做完！

　　顾宸让他下载个app，设定好之后在规定的时间内都不能碰手机。手机玩不了了，郁景明就开始放空。

　　在郁景明第无数次走神的时候，顾宸决定和他聊聊：“其实不想学的话也不用勉强自己。”

　　顾宸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是没有带什么情绪的，在他看来之前的郁景明每天欢脱得像只到处撒欢的小狗，这几天却一直为了学习的事愁眉苦脸的。如果他在这门专业上没什么特殊追求，平时考试能考及格、最后能顺利拿到毕业证就行了，真的没必要学得这么辛苦。

　　但郁景明一听就觉得有点慌，他在想顾宸是不是对他有些失望？于是赶紧回答：“不是不想学。”

　　说完又觉得自己为什么怕顾宸失望？他失望了不是更好吗？可惜说出的话撤不回了。

　　顾宸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是不是对日语一点兴趣都没有？”

　　郁景明有些尴尬：“……差不多吧。”

　　如果没有明确的目标，又对所学的内容没有兴趣，确实很难坚持学下去。

　　要想让郁景明提起对日语学习的兴趣，应该先让他尝试些有意思的东西，并且最好能让他在日语上面获得一些成就感。顾宸想了想：“你们部门不是每年都会举办一个配音大赛吗？应该就在月底吧？”

　　配音大赛顾名思义就是参赛选手用所学的外语语种给影视剧片段配音，配得好的可以拿奖励，加学分。郁景明上一年作为工作人员去围观过比赛现场，他们日语组有人配一些经典的日剧和动画，也有人恶搞，把《还珠格格》之类的老片子翻译成日语，现场用日语表演容嬷嬷扎针，倒是还蛮有意思的。但让他去参加，他是自觉丢不起这个人。

　　顾宸说：“那个挺好玩的，你要不要试试？”

　　郁景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不会，也不太感兴趣。

　　顾宸又说：“程露前几天就问我要不要一起组队，说多个男队员胜算大点。”

　　这算是外语专业里面特殊的性别优待吧，因为性别比例严重失调，男生去参加活动，确实能让评审多加点印象分。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最终肯定还是要看参赛人员的水平。

　　郁景明一听就有点不开心，他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开心。大概是因为班上又不止有顾宸一个男生，他也是男的啊，要找男的干嘛不找他，找顾宸干嘛啊……不过他一个学渣，人家不找他也正常。

　　想通了之后他还是不开心。

　　“我那个时候没答应她，”顾宸顿了顿，继续道，“你要是想玩一下的话，我再跟她说，我们一起组个队。”

　　郁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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