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门门主与她的逆徒

　　白尽是被揍的眼皮浮肿，小脸整个乱七八糟的。面对白戎雅的质问，他不敢回答，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说自己被打多了，怕她难过，说自己是男子汉不能喊疼，又怕她笑。

　　“鱼汤还没好。你先坐会儿吧。”白戎雅弯了弯唇角，因着眼角没有跟着弯起来，就像是山雨欲来的冷笑。

　　“师傅……”白尽捏不准她的心思，自己自作主张的出去挨了一顿揍到底是帮忙了还是帮了倒忙。按照师傅后期这轻轻松松杀了贾重的情形来看，他觉得自己无疑是拖后腿的那个。

　　“嗯？”白戎雅的声音太轻太温柔，让白尽忍不住的怔愣住，恶言恶语他听得太多，因此仅仅是一句反问，竟让他有如闻见天籁之音。

　　见白尽久久没有回话，白戎雅猜是他受伤过重，疼得厉害，说不出话。于是倒了些药酒，轻轻替他揉起了脖颈。

　　“嘶。”白尽忍不住吸了凉气，又感觉到清凉小手游走在身后，脸上腾红过热。但这白纱布挡得实在恰当，只能看见白尽眼神躲闪，最后直接低垂不敢抬眼。

　　“你的伤不揉散，还得疼很久。”

　　“我给你添麻烦了吧……”他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又兀自低头。听着倒有孩子的赌气。确实，他也就还是个孩子，受这么多苦这么重的伤皆是因她能力低下……

　　“没有。你救了我。”

　　“真的？”

　　“真的。”

　　她似乎不夹杂着任何的感情，像是在接受顶礼膜拜，香火供奉却庄严肃穆的观世音菩萨。

　　白尽从记事起就没有家人，他只记得自己是被一个老乞丐养大了。老乞丐没有名字也没有家人，他们相依为命，感情却很淡泊。他们每天的谈话内容只有今天讨了多少钱……后来，老乞丐病死了，他挖了坑将他草草埋了，这个世界上又终于只剩下他自己了。

　　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是黑白的。有人怜悯，有人厌恶，但没有人会在乎他。他禹禹独行看遍所有感情，但没有一个感情是属于他的。他经常在想，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自己死了会有人为自己收尸么？为什么他们都有家，自己没有？他一直抱着这些有些人一出生就能理解的疑问走到现在，却发现他还是不明白。

　　直到他看到了眼前的女子，现在的师傅。他从来没看过这样纯粹的眼睛，眼神里的惊恐，防备和强行冷静都生动的让这双眼睛生动的像会说话。

　　后来她去而复返的搭救，让他的世界变得缤纷起来。他第一次拥有了除了乞丐以外的身份，关系的另一端终于可以是他自己。得知自己死后会有人记得他，他偷偷高兴了很久，哪怕是白戎雅还没开口教他拜师，他已经先喊上了师傅。仿佛这个身份因为这句师傅而永久烙印。

　　他像即将渴死的旅人在濒死一线上闯进观音庙，全心全意的相信着面前的菩萨会拯救他于微弱的水滴。哪怕最后粉身碎骨，他也矢志不渝的相信眼前正襟危坐的观音菩萨将会渡一切苦厄。

　　他对待来之不易的恩赐太过珍惜，太过爱护，因此绝不能让这恩赐被打破，哪怕是要用生命去守护。但他又羞于让白戎雅知道他对她有多重要，这样的感情太过扭曲偏执而炽热，与平常的师徒不一样。他怕她会因为害怕而逃走。

　　她对白尽的一点好，他都能窃喜上很久。她若是今天对白尽多说了几句话，他就能在心里反复回味。只要师傅让他做的，他必定做到最好，没人会理解他的感情，他只能用行动表达心意的万分之一。

　　鱼汤终于好了，白戎雅将手上残存的药酒往衣服上随意一抹，就去给他盛汤。

　　白尽捧着汤小口小口喝了起来。见到一旁的白戎雅漾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他又大口大口的喝汤。喝完一碗，眼睛亮亮的盯着白戎雅。

　　“再去吃点鱼肉和菜。吃饱了好好休息一下。”她环着白尽，将他扶起小步走了过去。

　　他闻到了师傅身上的清香。感受到了师傅手上收敛的力道，触碰到了师傅的发丝，每一样叠加在一起让他心旷神怡，浑身舒畅。若不是之前还疼的要死要活，兴许会以为是那个贾重揍了他一顿揍通了任督二脉。

　　白戎雅将他扶过去，又自己坐在一边，吃了一点鱼肉喝了点汤，放下了碗筷。

　　“师傅，你不再吃点么？”白尽急急出声，留下了即将出去的白戎雅。

　　“嗯。我去猎些动物皮毛换些钱。你先吃，再好好睡一觉。等我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白尽也迅速放下碗筷，扶着石壁就要起身。

　　“你现在跟我一起去能做什么？早些养好身体才是正事。”她说的很平静，说的也正常，甚至透露着隐隐的关心。却还是让白尽呼吸一窒，眼神中涌现了对自己的失望，对自己的愤怒。他慢慢的坐了下来，又端起了放在一旁的碗筷，挑拣着鱼肉送去口中，却是味同嚼蜡。

　　白戎雅望着他情绪反复，差点心软。到最后也只是轻叹一口气。一个双手残疾的师傅，和一个现在重伤未愈的徒弟，这世上还有比他们更落魄的师徒么？

　　白戎雅苦笑一声。早晚白尽会恢复如初，到那时授他武功以自保，也算尽了师傅的责任了。届时，自己也找个深山老林生活，做个下半辈子的残疾。

　　只是，在这之前，她有些事情必须要做！

　　今天白戎雅觉得自己运气不错，猎了个狐狸。至少能还上一点药钱再买几日的干粮了。于是心满意足的回了山洞，见白尽仍然闷闷不乐，鱼汤咕噜咕噜冒泡，看这势头，应该没吃几口。

　　“你在做什么？绝食么？”白戎雅走过去抚他的小脑袋，言语间颇有些无奈。但语气却柔了不少，似乎是想要安抚他。

　　“师傅，你回来啦！”他的精神顿时好了不少，歪过头笑得纯良乖巧。像普通的小孩子那样，藏着傻气和稚气。

　　白戎雅见他似乎并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心中感叹果然还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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