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巫婆

　　我能预测爱情的结果，准确得令人咋舌。而拥有这种神奇的令人羡慕的力量，我并不快乐。因为，我是巫婆，我不能爱他。

　　一
　　2001年8月22日，我去一家公司应聘，他是负责招聘的经理。见到他时我一呆，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镜头：他在我的梦里出现过。情节却不记得了。
　　我被录用后显得有些慌乱，以致于差点忘了拿手袋。我开始相信我的梦一直在暗示着我的生活，并且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男人将会影响到我的生活。
　　我是在一次高烧之后突然就有了这种超强的第六感的：我能预感某天我将会迟到，因为那天早上我坐的公车将会在半路出现故障；我知道外婆病了，虽然她远在千里之外；我甚至能幻想到现在彼此恩爱的阿林夫妇将在不久的一天分手的情景……预感会随时翩然而至，毫无征兆地侵入到我的大脑。
　　我感到兴奋的同时又有些害怕，也说不清楚到底害怕什么。

　　二
　　他常用公司的电脑发E-MAIL给他远在南非的女朋友。我的办公桌离他的只有五米的距离。他写的是英文。“你要保重身体，等着我来好好爱你。想你的XX。”他每敲一个字符，都会映射在我的大脑中，就象我站在他身后亲眼看着一样清楚。我的心脏跳得很厉害，因为我正在偷窥别人的秘密，尽管我不是故意的。
　　我持续地知道他发的每一封邮件的内容和地址。我使劲地想把这些和我不相干的东西挤出大脑，我试过听各种我一直不喜欢的摇滚乐，看一个通宵翻版的港片VCD，但它们还是静静地呆在我大脑的某个神经区，相安无事、毫发无损。
　　他是个很会关心人的男人。也许只是不经意，他朝我投过来的目光总是让我感觉到很温暖和异常亲切。我常常容易受伤，要么手被打印纸划出血，要么不小心摔一跤，他总是第一个及时地出现，一个小小的创可贴递过来，帮我贴上，我的眼里顿时会涌上一股热流。
　　他的女朋友在E-MAIL里说：对不起，我曾经那样伤害过你，现在虽然我经历了许多事，而一直支撑我活下去的人，一个是父亲，一个是你。因为我爱你。想你的XX。
　　他回信说：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要让我担心。开车小心点，没事就别开了。你父亲我会照顾他，放心。想你的XX。
　　我一天一天地溶入到他的生活里、思想里。我清楚地知道我将会和他的关系，这种先知让我一天比一天更痛苦。因为他从前和现在爱的人都不是我，而我现在和将来爱的人都会是他。我们在时间与空间的边缘相识，相知，交错而过。

　　三
　　我们由于工作的原因成了朋友。有一天下班后我们相约去“经典咖啡”聊天。
　　我问到他以前的故事。他很认真的讲了他最刻骨铭心的初恋。我说，还有其他的故事吗？他笑着说：不能一次讲完，否则我就没有故事可以讲了。
　　我其实是希望他告诉我和南非的这个女朋友的故事，我明知道他不会讲的。我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能知道一切，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你的命运是未知的，如果结果都已摆在你的眼前，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而我的这种能力竟是越来越强了，我甚至能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站起来，什么时候会去吃饭，什么时候不开心是为什么，开心又是为了什么。我还知道晚上他在干什么:回家后他会先洗澡，然后打开CD，放一曲SUNZA的GO HOME或是INGMA，再打一个电话给朋友；还有，他只看一种杂志：美国的“科技时代”中文版……我就快疯掉,我眼看着他的一切却对自己无能为力。

　　四

　　终于那一天来临。
　　他因为种种原因要离开公司，他约我吃饭只为了告诉我一定要把这份工作做下去，我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他希望我不要受他的影响。
　　我当时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我在那家温馨的中式餐厅里突然就没有了胃口。之后我们去了电影院，那种不是很经典的喜剧片我却笑得很厉害，以致于笑出了眼泪。
　　我们在车水马龙的街上分手道别，我们互相微笑着说再见。车开了一段我忍不住回头看他，却只看到渐渐模糊的色彩各异的霓虹灯，不停地出现、闪烁、然后消失不见……
　　他真的关了手机，仿佛忽然从这个世界销声匿迹一般。公司的人偶尔议论他的去处，我的心便会忍不住切切地痛起来。因为我知道他在哪里，只有我知道。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我偶然间看见这句话的时候我根本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我的心情，我其实很清楚我可以把这句话发给他，一切就会改变。也正因为如此，我不能这样做，我不想按照安排好的去做，我不想知道一切真相，我宁可做一个平凡的人,----没有先知，没有幻想，没有洞悉一切后的空落与无助。
　　他爱的不是我。他只把我当成一个朋友，一个可以谈谈心事的朋友，仅此而已。

　　五

　　阿木一直不知道我爱他。他和阿木关系不是很好，阿木也想不到我会爱他。因为我曾对阿木说过，我不会爱上任何人，我是属于那种心如死灰的女人。
　　阿木常约我吃饭，看电影。我一般情况下都去。我知道阿木是个怎样的人。
　　那一天天很冷。我和阿木在人稀稀落落的电影院里看通宵场，因为我实在无处可去。我冷得瑟瑟发抖。阿木伸手过来拥住我，我缩了一下，看见他清澈的眼神后我无力地靠在他温暖的怀里，泪悄悄地滑落，我看见此时我爱的那个男人也正拥着他爱着的女人，而我，远远地消失于他的世界。而他，越来越清晰地走近我的世界，乃至我的生命。
　　我问阿木，你想听我的故事吗？从前的？
　　阿木摇摇头。
　　我说，你不该爱我。我是个很复杂的女人，你根本想不到的那种复杂。
　　阿木说我不想知道你的复杂，我只知道我爱你，我就要去爱。
　　我说阿木你会找到一个很好的爱人，你会过得很幸福，但那个女人不是我，相信我。
　　阿木说为什么那个女人不会是你？你太悲观，相信我。我会让你幸福的。
　　我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接受吧，阿木是真心的。你现在需要这样的爱。
　　可是，我知道我最终的结局，我接受的后果只会伤害阿木。
　　我该怎么办？主宰我的究竟是什么？求求你让我失去这种能力吧！

　　六

　　他来电话了。问我过得好不好。
　　我说很好。我还让他感觉到了我在微笑。
　　他说我这几天很奇怪，常常梦见你。
　　是吗？我的泪悄无声息地滑过脸颊。
　　常联系吧，和你聊天很开心。有半年没见了，记得你的微笑很特别，谁那么幸运做了你的男友？
　　我说，阿木。
　　他有一秒钟的惊讶，说，是吗？
　　我沉默。然后他说，那就这样吧，祝你幸福。
　　我说你也是。然后我挂了。听见电话的忙音后我看见他在发呆，他在回忆我和有关我的一切。
　　我笑了。我又重新回到他的世界里了。人在明白失去一种东西的时候，就会很怀念，就会后悔没有珍惜。
　　可我要的不仅仅是这些，我要他爱我，就象我爱他那样爱。如果我不知道我会在2001年12月31日被绝症夺走生命的话，我们一定会相爱。因为我知道他爱我，我看得见他的思想，感觉得到他的心。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巫婆。无可救药。
　　阿木离开了这座城市。因为我在对他说了对不起之后便失踪了。我是在圣诞节的那天走的。
　　我看见我爱的男人和爱我的男人都哭了。
　　我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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