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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假假
沈翮如颠似疯,穆奚只感觉自己的腕骨都要被他生生捏碎,正要出声,忽见一双指骨修长的手柔柔放在了沈翮小臂上。
沈屹用他那伪装的女音轻声说:“大哥,冷静些。”
“好了好了,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既然都回到家里来,那就还是沈将军的孝顺儿子。”
穆夫人充当起和事佬的角色,由她带头,穆家不少人都蹦出来帮腔,愣是把先前的“私奔丢死人”,婉转成了“兄弟情似海深”。
沈将军的老脸在今日丢了大半,他将刀往地上一丢,朝沈翮厉声斥令:“还不快滚回去!”
准亲家一走,院里就剩了些穆家的女眷。
穆夫人拉下脸,神情颇为不屑,便是在眼神中流露出讥讽:什么大公子哥儿,怕不是在外头吃不了苦,没几天就夹着尾巴往回缩。
啐罢狠剜了一眼穆奚,碍于沈屹在场,难听的话到底没说出口,轻飘飘撂下一句:“安分为重。”
站在一旁自始至终没能挤进来的兰姨,到此刻才有了说话的机会,替穆奚答:“晓得,阿奚有分寸。”
上下十几号人就因为一出私奔来回跑了两三次,穆奚将兰姨略有凌乱的鬓发整理好,道:“兰娘,你先回去歇息吧,我再和沈……三姑娘说说话。”
兰姨面露倦色,再嘱咐了几句就往自家院落里去,迈过月亮门时,她见到了跪在外面的云老管家,想劝说几句奈何没有立场,只能叹息着离开。
这群人演大戏跑场子似的,呼啦来哗啦去。
穆奚按了按太阳穴,沈屹与她一同走到云管家跟前,将老人扶起,穆奚柔声宽慰:“没事,阿云现在应该在外头避风头,咱们再商量商量,以后给他安排个去处。”
用后脑勺想也知道,沈翮方才那句“杀了他”不过是虚张声势,在场没一个当真。
可怜的阿云,被渣男无情抛弃,指不定现在还指望相好的会去找他。
穆奚已经想好了寻到阿云后,她该如何劝说,毕竟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大渣男,跟着主角混,实在不利于身心健康。
云管家仿佛瞬息间老了十岁,平日里的利落精干荡然无存,穆奚心里也不好受,这位老人在原书中虽与女主交集不多,却是在她幼年时给过些怜悯和鼓励。
“只要人还在,咱还怕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儿?”这是老者的原话,穆奚再次说与他听。
管家几度张嘴,干裂的唇颤动不止,偏不能讲出半句,老来泪淌了满脸,他缓慢摇头,哽咽道:“没人了……没人了……”
“什么?”沈屹追问:“什么人没了?”
“阿云……”云管家摇摇欲坠,沈屹与穆奚上前搀扶住他,老者泣不成声,“方才,沈公子私下和我说……阿云埋在离城门三百米的枯树下,让我、让我去将他收拾了。”
穆奚瞳孔一缩,沈屹眼疾手快,扶住管家的同时拉了她一把。
他低声道:“不要慌,是真是假,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直到马车外的冬风吹进衣袖,穆奚还有些魂不守舍,沈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丈夫断袖了都没见你怕成这样。”
“我有点不好的预感。”穆奚搓搓手,他们匆匆出门也没带个手炉,这天气越发冷了。
沈屹漫不经心般说:“要闺中密友给你暖暖不?”
穆奚怔怔看着他,末了竟扯出一丝笑来:“好呀。”
便将手绕到沈屹脖子后,又伸进他的大毛毛围脖下。
沈屹飞速缩了缩脖子,穆奚似乎缓过来了劲儿,打趣道:“南方人的取暖秘技,掀开帽子围脖,里头最是暖和。”
“哪里来的歪门邪道。”沈屹嘴上这样讲,却也没坐开,就任由穆奚在毛领下捂着。
“你觉得云谨之真的埋在树下?”穆奚问。
沈屹沉默,穆奚见他慢慢皱起眉,说:“喂,我刚回过劲儿来,你怎么又低落了?我们都想开点,万一是假的呢?”
然而沈屹眉头不展,穆奚想着他经历过亡国之灾,怎么也不该是怕出人命的性子。
再一琢磨,家破人亡定然给沈屹留下浓重的心理阴影,自己还忧心忡忡往最坏处想,全都是要命的桥段。
这不是明着在刺他的痛处么?
实在是怪对不住他的,穆奚牵住沈屹,来了招“闺蜜手拉手”。
她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随着年龄的增长,沈屹的性别特征逐年显现,早先穆奚就发现“三姑娘”总是喜欢蜷着手指,以为这是“她”心里在搞些小算计,现下看来,只是为了不让人看出伪装的破绽。
他的手这样好看,穆奚想。
“从前,一只漂亮的小白猫不小心掉到了河里,路过的黑猫把它从救起来了,你知道白猫会对黑猫说什么吗?”
沈屹脸色并没有好转,但他还是认认真真回答:“多谢?”
“不对。”穆奚摇头:“白猫会说:‘喵——’”
“呕——”
“我靠,不至于吧!”穆奚眼见沈屹窜起来趴到车窗边大吐特吐,立即怀疑起自己冷笑话的实力。
不好听,也不至于恶心吧!
沈屹面无人色靠回马车内,解释着:“不是,我一坐马车就这样。”
还很做作地掩袖低眉,掩饰其反射弧十分之长,“喵?哈哈,很好笑,哈哈哈哈,呕——”
“……”
马车颠簸不止,沈屹终于把早饭吐光了,白着脸喘气。
总是端庄冷漠的三姑娘也有葛优瘫的天赋,撒开手脚瘫在车内,穆奚见他完全放飞自我,必然是难受的厉害,正寻思该如何让他好受,赶马车的云管家探头道:“六姑娘,三姑娘,到了。”
“来,我扶你下去。”
沈屹下了车,两指捏了捏鼻梁,还是不大舒服的样子。
而他再看向穆奚时,却轻声笑道:“喵啊,多谢。”
大魏出城拿文书,登记名姓,这大冬天除了跑买卖的商贾也没什么人要往外去,于是越近城门越荒,四野空旷,寒风自如来去。
吸进肺里的空气泡满了严冬的肃杀,好不容易在马车内积攒起的暖意被驱散殆尽。
枯树孤零零立在城门前,颜色乌黑就像让天雷劈过,枝梢如同动物细细的爪子。
穆奚看了眼那树,心中还是不相信沈翮真的会将云谨之杀死。
或许他只是在暗示老管家去看一看失恋的儿子也说不定。
直到铁锹一铲一铲将枯树下的黑泥挖走,露出草席焦黄的边角,一切辩解都变得无力。
穆奚不晕车,现在却正苦苦压抑着从胃部翻涌而起的酸味,这时候沈屹提前清胃的做法就显得极其明智了,眼下他只是脸色差,没见着有什么其他反应。
云管家挖到一半没了力气,又不肯让儿子在冷冰冰的地下躺着,只一寸寸往外拉。
草席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犹如乌鸦沙哑的啼叫。
沈屹脱了大绒毛的风衣,卷起袖子帮云管家一起拖,他们将草席从土坑挪到平地,沈屹上前将席子一揭,穆奚再也忍不住,转身干呕起来。
云谨之双目紧闭,穿着他平日里喜欢的青色衣衫,双手平放两侧,下腹部扎了把刀。
刀刺得很深,仅留了柄在外,嵌了宝石的刀柄上坠了块玉。
那是沈翮的刀,那是沈家的玉。
云管家跌坐在地,穆奚的指甲掐在肉里,事态骤变,剧情从原本的权谋走向玄幻,再由玄幻变成了悬疑。
此时此刻穆奚完全不能把这一场景当成小说中的情节。
阿云是文章中最讨人喜欢,留给观众心疼的男二,但更重要的是,不久前他还和她讲过话,温温柔柔的一个人,就这样被草草埋于泥土。
通过文字读到,和亲眼经历,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穆奚开始反复告诉自己,不要晕,不要晕,这不是什么轻松的走向,这涉及到人命。
“云谨之不能在这里躺着,也不能立即下葬。”沈屹异乎寻常地冷静,“云管家,阿云死的不明不白,我们要把真相查明。”
“还有什么不明不白!”云管家咆哮,双手重重捶在地上,“什么公子少爷!这才几天,我的阿云就——”
“几天?”穆奚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下压咽喉阻断呕吐的冲动。
她捕捉到云管家的话:“什么几天?阿云究竟失踪了几天?”
“八天,八天了!”云管家怒吼道:“沈家有人和我说了,他们八天前就跑了!”
老人悲切又愤怒,手指抠着地上锋利的石子,“前阵子阿云说要出门见个朋友,要走八九天,我还奇怪他在哪里认识了那么远的好友,可哪里有什么好友!必然是被沈翮拐了去!”
也就是说,沈家单方面隐瞒了他们具体出走的时间,这很大可能是沈夫人的主意,直到纸包不住火,沈将军逼问出了事情的真相,这才闹到了穆家。
“八天……”
穆奚看向沈屹,“七天前沈家才过来商量婚期,我以为他们的出逃是因为我的缘故,但既然八天前阿云就已经离开……”
沈屹接着道:“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走?”
“……这个我可以告诉你们。”
穆奚一愣:“我是不是悲伤过度,好像听见阿云的声音了?”
“难不成我也悲伤过度?”沈屹回问。
“啊!明明是我这个当爹的发了癔症,阿云——”云管家大哭。
云谨之双目直直望着苍穹,无限感慨道:“咳,咳,你们再悲伤下去,我就要见云家祖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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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穆奚:我靠吓人!
沈屹:如果不是穿着裙子,直接就吓得踹过去了好吗?
云管家:啊,儿啊,还魂也不提前吱一声。
云谨之:……悲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