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

　　何畏拿出玄琴的羽毛，不再纠结，装在盒子里托人送回给玄琴。
　　玄琴收到后，原是不解，打听送件人，猜到了是何畏。当日，她大哭一场，因她知道，何畏这是在告诉她，以后二人再无瓜葛，一生不再见的意思。
　　何畏在南方试了源鼎效果后，直接去找乌鸦族族长表明身份：“南方环境恶劣，我吸取的源鼎之力无法在一时间恢复，希望族长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允我在灵气鼎盛之地设法阵，再帮我守护这个法阵。”
　　渡鸦沉吟道：“你能帮我们改善环境，我自然心存感激。但南方都是些妖界的罪人，我虽总领他们生活，却不能带着他们卷入你和妖王之间的战争。若有可能，我希望用别的方式报答于你。”
　　何畏本没想要什么报答，但一转念，话已出口：“战争由我挑起，我势必要成王，守护一方。但这是我自己的事，不会连累无辜。若族长真想报答，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若以后尘埃落定，我有命回来，希望族长允许我与您的女儿闻琴来往。”
　　渡鸦大怒，失声道：“什么！闻琴她才多大！”
　　何畏掩住眸中痛楚，深深一揖：“我会等她，此生我只等她一人。”
　　渡鸦心中恼怒，何畏居然打起他爱女的主意，简直岂有此理！
　　渡鸦压制火气道：“小女还小，将来之事我无法保证，我会尊重小女选择，望你谅解。”
　　何畏郑重道：“我已将我的羽毛交给了她，若你们有什么事，可用法力唤我。于闻琴，我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许这些话在族长眼中皆是妄言，我相信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说完，何畏告辞。
　　渡鸦心中乱极，立即将闻琴叫来询问何畏一事，听完闻琴讲述后，他心中焦躁不已：“琴儿，你知道在鸟族交换羽毛是什么意思吗？若是一般人也就算了，他法力高强，被妖界所需要，我如何能与他翻脸！”
　　闻琴怯生生道：“阿爹生气了？我知道，乌鸦交换羽毛是互相喜欢的意思，女儿很喜欢他，他好像也很喜欢女儿，这不对吗？”
　　渡鸦看着单纯无辜的女儿，重重叹气：“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喜欢！”
　　闻琴皱着小眉头道：“不知为何，我就是觉得他很好，很想亲近他。”
　　渡鸦愣住。他这个女儿确实有很多地方与常人不同，说不定这又是她另一番造化。距离她成年还有很长时间，等到那时再忧虑吧，说不定儿孙自有儿孙福。
　　一叶见琉璃看完信，道：“不过何畏也说，毕竟她已不是原来的闻琴，若她将来不喜欢自己，他也不会勉强，这次，他只想好好守着她。”
　　琉璃嘁了一声：“现在大话说得好，等以后小公主喜欢上别人，你看何畏还坐不坐得住！”
　　一叶欣慰地看到以前的琉璃又回来了。
　　“星宇、何畏、优昙都走上了自己的路，他们现在都很好，你呢？”
　　琉璃回避道：“我现在也好着呢。”
　　一叶摸了摸琉璃的头：“傻瓜，不要自欺欺人。我将我的愿望给你了，你去和岛主谈谈吧。”
　　琉璃眼睛一热，一叶是那么了解她，知她放不下。
　　“一叶，优昙的故事让我明白，有时候该放下要学会放下，没有那个能力，就不要去担沉重的责任。”
　　“道理若能适用所有事情，人间哪会有这么多悲欢离合？琉璃，你问问自己的心，你真能放下百川君，与我安心地生活吗？”
　　琉璃张了张嘴，那个能字她怎么也说不出来。
　　一叶温柔地给琉璃拭泪：“去吧。”
　　琉璃踮脚轻轻吻了吻一叶的唇，然后跑去明镜房间。
　　“岛主，你说会帮我解开误会，你说，我听。”
　　明镜指着鸣涧枪道：“琉璃，以百川君当时的法力，根本不可能操纵鸣涧枪穿过高阶防御法器五色石，再将孟星宇杀死。鸣涧枪有灵性，可也只是件法器，它出自魔界，自然会臣服于更强大的力量。”
　　琉璃瞳孔一缩：“你是说，厌离？”
　　是了，当时百川身边的就是厌离。若是厌离，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误会解开了，你为何还是那般沉重？”
　　琉璃眼眸中都是郁结：“百川君为了那个女人不顾我的死活，我实在难以谅解。”
　　“你父女二人要对抗整个魔族简直是天方夜谭，当时他除了假意顺服，再伺机救你出去，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根本没想救我，甚至都没联系何畏。”
　　明镜索性说了实话：“你爹是我朋友，他以前是蓬莱的常客，他能不认识五色石，能看不出那里的传送法阵？”
　　琉璃早就猜到二人关系，叹道：“我们法力有相似感，你和我爹又是朋友，所以我才猜测你是不是我亲爹，因为一些苦衷将我交给百川君抚养。”
　　明镜按下额角青筋：“我最后说一次，我不是！”
　　“不重要了，我父母决定生下我一定很难，他们若活着我也不该再去打扰。最后的愿望别浪费在寻找父母上了，还是报答百川君的养育之恩吧。”
　　明镜心里哼哼，明明就是舍不得百川，却硬找了这么个借口。
　　“百川一定有他的打算，他笃定厌离不会杀你，你别再介怀了。”
　　琉璃始终意难平：“百川君对那个女人感情太深了，纵使是我，也无法比拟。”
　　“一个是男女之情，一个是父女之情，你这醋吃的，好没道理。百川对你够好了，身体在那种程度下，还在你体内留下封印之力保护你，伤势必然加重。这对你还不够好，你还要怎样？可惜你灾劫太多，又太过意气用事，封印已碎了一半。”
　　琉璃心绪涌动，回想起往日种种，她承认，她在乎百川，非常在乎。
　　琉璃恳求道：“你们既然是朋友，那你一定知道那个女人的事，也一定知道我的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明镜叹气：“你的事我的确不知，有些猜测也做不得数。百川的事，我尊重他，他的事应当由他亲口告诉你。”
　　琉璃泄气道：“这些事不弄明白就会一直是我心上的疤，时时令我不安，总让我怀疑百川君。就像这次，他用我去交换了那个女人的下落，我才会如此愤怒痛心，失去了所有理智，我真怕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会做出什么后悔一辈子的事。”
　　明镜恨不得捶醒她：“你爹根本无需用你去交换那个女人的下落，他本就知道，只是不了解具体情况罢了。”
　　琉璃震惊：“你说什么？”
　　明镜嘁了一声：“找个人而已，他是我朋友，你说这事有多难？一千多年前，百川试过了，法力全失，还能怎样？只能等待机会，卷土再来。”
　　琉璃灵台一瞬间恢复清明，万分悔恨道：“是我误会我爹了！”
　　明镜谢天谢地：“你终于明白了。”
　　琉璃噗通又跪在明镜面前。
　　明镜头疼：“你一跪，准没好事！你好歹是他的女儿，我也算是你的长辈，你不必如此。不过事先声明，太扯的愿望我是不会帮你的。”
　　“岛主，我最后的愿望是，我要去救那个女人。”
　　“什么？你也疯了？你知道她在哪吗，知道你们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天上，与所有仙者为敌。”琉璃自嘲一笑，“正好，六界之中就剩他们我没得罪过了。”
　　“……”
　　明镜眼角一抽：“若是去送死，我可帮不了你。”
　　琉璃眼眸微沉：“我心中已有一计。”
　　“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就在这时，明镜忽然一凛，“有人闯岛！没有地图，居然还有人能找到这里！”
　　琉璃立即反应过来：“难道是我爹？”
　　“走，快去看看。”
　　二人出屋走了一半，就看到一叶背着昏迷不醒的百川向这边走来。
　　琉璃看着气息奄奄的百川，差点吓得魂飞魄散：“爹！爹你别吓我！爹，我错了！”
　　琉璃这才知道，百川有多爱她，她有多爱百川。
　　明镜脸色沉重，将百川放进莲池，渡了许多法力，百川仍是未醒。
　　“岛主，我爹他——”
　　琉璃一阵头昏目眩，已然问不下去。
　　“死不了，但也不乐观。他身体反反复复折腾，这次又冒死到蓬莱找你，我都不敢说自己有万全把握能治好他。现在他要昏睡一段时间，你们不要打扰他。”
　　一叶扶着琉璃出来，紧紧握着她冰凉的双手。
　　琉璃失神道：“我现在才发现，我对我爹满口都是爱，但到了关键时刻，心里想的永远是自己。”
　　“这是人性，不必对自己过多苛求。”
　　明镜也道：“一叶说得对。”
　　“岛主，你帮我也施展回溯时空的法阵吧，我想看看我爹和那个女人的事，那个女人值不值得我爹如此相待？顺便看看那个女人被关在哪了，以后好去救她。”
　　一叶不赞同道：“不行，上次在何畏那里我们没有法力，百般被动，差点回不来了。这次我们要去的是几千年前，那时战火纷飞，六界生灵涂炭，任何一个法术都会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明镜点头：“确实太危险了，这个法阵若非何畏执着没人知道的真相，我是不会用的。只是你也不用沮丧，若不计较细节，还有个绝对安全的法术，叫‘入梦术’。你可用元神之力进入百川的梦境，你看不到事情全貌，只会随着主人意志前进，时间流逝也随主人心愿，有时一天很漫长，有时五百年一晃而过。在那里，你不必担心改变任何人的命运，你们只要别影响百川的记忆即可，其他梦境中出现的所有人都是虚幻的，即使被你杀了，都不会有影响，他还是会在他该出现时出现。这个法术里，你可以有法力，也可以随时选择离开梦境，若主人若意志强些，也能将你赶出来，当然，主人若醒了或是你死了，你也会出来。入梦术安全是安全，但在现实中无法有效使用。入梦术有两个最基本的条件，第一，被入梦者要长时间处于昏睡状态，也要有一定的法力根基，不能被入梦术侵扰导致记忆混乱；第二，入梦之人不能被主人感知有异而排斥，要合理存在。百川刚好都符合，又有我和一叶护法，你要不要试试？”
　　“若对我爹身体无害，我现在就想一试。”
　　一叶抢道：“我陪你去。”
　　明镜阻止道：“不行，你虽非梦境中本就存在的人，但你的前世还在那里，我怕对你的佛心有影响。还有，你的前世久负盛名，万一你露出破绽或是你和你的前世同时出现，导致琉璃被踢出梦境，怎么办？”
　　琉璃的眼神不容拒绝：“一叶，这对你对我爹都太冒险了。你要相信我，以我现在的法力，虽硬实力不够，但就算厌离亲临，也未必抓得住我。”
　　一叶心中涩然，不再说话。
　　明镜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说马上办就马上办，立即对着百川施法，让琉璃进入。
　　为了不影响百川记忆，琉璃施了法术将自己改成男装。
　　“进去之前，岛主，你能告诉我那个女人的名字吗？这个世界阴差阳错太多，我不想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
　　百川成了这副田地，既然琉璃有心相救，就没有隐瞒必要，再说，一切也瞒不住了。
　　“她叫曼珠沙华。”
　　琉璃真心感激：“多谢。”
　　琉璃魂魄出窍，入梦而去。
　　就在明镜要撤回法术之时，一直乖觉的一叶猛然动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也冲了进去。
　　明镜急道：“一叶，在法阵不稳定时突然冲进十分危险！”
　　一叶留给明镜一个背影，快速道：“对不住了，岛主。我放心不下，这些事我本该陪她一起承担。若以后要上天冒险，与神仙两族为敌，我怕她对我有所隐瞒。这串菩提佛珠留给你稳固百川君的梦境，直到我们出来，一定不要让他醒来。”
　　“全都不听话！气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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