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

　　董遇看到孟星宇发现自己的意图，顺势道：“你认识此物？”
　　孟星宇知晓自己骨子里是个正直的人，说假话的本事连琉璃十分之一都没有，这董遇与传言中一样，过于精明，不好糊弄。若哪句话是陷阱自己没发现，就会功亏一篑，所以瞬间变了策略，改了说法，先下手为强。
　　孟星宇冷笑：“看来董师爷不仅当我是贼，还认为我是个妖怪！”
　　董遇见照妖镜毫无反应，态度稍加缓和：“魏贤弟莫怪，你是外村人，不了解我们何家村妖怪横行，人人自危的情况。你徒然间出现在贼窝，难免让人生疑。”
　　“我路过此处，听说这里的怪事，便怀疑盗贼是妖怪，若不然谁趟这趟浑水！”
　　董遇轻轻哦了一声：“此话怎讲？”
　　“我少时家庭优渥，幼年家里订的未婚妻是我的青梅竹马，本来我们可以生活得很幸福，可我未婚妻被妖怪袭击，重病在床，我们两家花了很多钱为她治病，多年后，好不容易她的病情有了起色，那妖怪竟再次作恶，对我未婚妻夺舍，我无奈之下，亲手杀了她。”
　　纵使是为了取得董遇信任，这些话也不易说出口。
　　董遇见孟星宇眼睛血红，紧握的双拳流出血迹，心中信了几分。
　　“我未婚妻死后，我心灰意冷，是仇恨支撑我活下去。我想到要去修仙，以后斩妖除魔，可惜我现在家徒四壁，毫无根基，没人愿意收留我。我听说何家村村民人人都会法术，便来了这里。”
　　董遇问道：“你怎么知晓那些人在客栈？”
　　“当我听说这里的情况，就猜想这一定是妖怪团伙作案。一想到是妖怪作恶，我立时气血上涌，想要抓住他们。他们能精准找到这里的有钱人，需要时间打探和观察，必然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我想到他们的文牒问题，应该是住在客栈，便在各家客栈和黑市中打听，其中打听到三三两两的外乡男女很可疑，我锁定目标后，就尾随他们盯了几天，一旦他们有行动，我就有证据抓他们。”
　　董遇不得不承认，孟星宇头脑好得很。
　　“发现可疑为何不报官？”
　　孟星宇道：“我听说这里的大人不管事，那么多富豪的东西丢了，他都视若无睹，我没有证据，空口白牙他能信吗？”
　　董遇无法找出破绽，暂时信了孟星宇：“大人想奖赏你，不知你想要什么？”
　　孟星宇抱拳躬身，坚决道：“我只想学法术，刚刚见师爷精通法术，可否指点一二？魏行一穷二白，无以报答，可以在衙门服役帮师爷分忧。”
　　董遇一愣，直觉拒绝：“你毫无根基，年纪过了学习的最好时间，我劝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也不要莽撞，死于妖物之手。”
　　孟星宇坚定道：“我不怕死，我死之前一定要杀几个恶妖陪葬！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恳请师爷给我个机会。”
　　董遇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孟星宇看了很久，想到了许久以前的自己，怜悯他的遭遇，勉为其难同意了。
　　将孟星宇安排到衙役房后，董遇找来钱余，交代道：“这个魏行，出现的时间太过微妙，偏偏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打乱了我要将这些妖物一网打尽的计划。钱余，你派人跟着他，今天他所说的话你也去核实一下。”
　　钱余是董遇的心腹，只听他一人吩咐。
　　钱余恨声道：“就这么个愣头青，居然也查到了客栈，还将大人的计划破坏，我恨不得暴揍他一顿！大人放心，若他有问题，我第一个杀了他！”
　　“对了，帮他请个大夫，高明些的，他胳膊是被妖物所伤，普通大夫难以治好。”
　　“正好，今早那个给何大人免费看病的游方大夫还未走，直接让他去看。”
　　董遇皱眉：“什么游方大夫？”
　　“大人还不知道？那大夫叫乔木，和夫人一起悬壶济世，医术十分高明，关键是免费的，听说打开知名度后要在这里开医馆。”
　　董遇眉头紧蹙：“何家村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物？时机如此巧合，不对劲，你也去查查他们。”
　　“是。”
　　孟星宇倒是没想到自己和一叶在何勉的府里相遇了。
　　“没事吧？”
　　孟星宇看附近没有监视的人，道：“没事，小伤。”
　　“我观察过何勉，普通人，很平庸，看来我们要小心师爷。”
　　“所见略同。刚刚和董遇接触，他不像是个简单的师爷，他对我怀疑很深，我以后需小心行事。”
　　“你自己保重，遇到困难，传信符联络。”
　　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孟星宇算在这里扎了根。
　　钱余向董遇汇报：“魏行说的都属实。这一个月他在衙门兢兢业业，一直住在这里，大家对他印象和口碑都不错，头脑灵活，武术尚可，任劳任怨，自他来后，衙门积压的案子都清了不少。”
　　董遇问道：“他有没有什么异常行为？”
　　“若非说有，那就是他翻查了当地所有的户籍。”
　　董遇凝眉：“他想找谁？”
　　“似乎不像是找确定的人。我找人侧面打听过，魏行说妖怪来去畅通，消失得太快，怀疑何家村有人包庇他们，想到几个怀疑的人家查找。要我看，他若不是报仇心切，就是想找这里面法力高强的人拜师学艺，谁让大人一直不肯教他。”
　　“他若真没问题，我自然乐意栽培，他很聪明，我分析的他也能想到。继续监视，随时汇报。对了，那个游方大夫呢？”
　　“也没查出问题。每天都在行医，没有其他活动，也没和任何人联系过。”
　　董遇暂时放下一叶的事，问起一件要紧事：“那件事查得如何了？”
　　钱余跪地请罪：“没有进展。这已经是这个月死的第三个人了，属下怀疑，我们之中出了内鬼。”
　　董遇见钱余欲言又止，道：“说话说完整。”
　　钱余咬牙道：“不只是我，现在大家人心惶惶，彼此之间猜忌颇多，甚至有传言，是‘清河’出卖了我们。”
　　董遇微怒：“一群蠢货！从现在开始，全城戒严。你去给他们传信，两个月内，我会派人保护他们，让他们想办法务必安顿好家属，并在月末一日到老地方汇合。这次将‘清河’也找来。”
　　钱余担忧道：“‘清河’说过，以后都不想见到我们，他会来吗？”
　　“连续出现人命，他不会坐视不理，去吧。”
　　“是。”
　　孟星宇摸清衙门形势，知晓钱余出现就是董遇有要事相商，无暇他顾之时，是以假借巡查，偷偷回到草屋。
　　“老孟，你一个月都没消息，不怕我们担心？”
　　“没办法，他们盯得太紧。”
　　何谓皱眉：“区区一个外乡人，需要如此监视？这县衙恐怕有问题。”
　　“董遇不简单，他在县衙有自己的势力，似乎一直在筹谋什么，不像个普通师爷。他不信任我，就像这次的命案，不肯让我参与。”
　　闻琴道：“他们的事我们少管，和我们又没关系。老孟，找人的事你有眉目了吗？”
　　孟星宇拿出自己誊抄的名单交给大家。根据分析何谓的个人情况，现在他父母还未成亲，孟星宇找到户籍上未婚适龄的何姓男子，且没有定亲的八人，写下个人详细信息供大家调查。
　　闻琴奇道：“我早就想问，我们不是找玄琴吗，为何要混入衙门找人族年轻男子？这有什么关联吗？”
　　一阵沉默。
　　闻琴见大家都瞒着她，可见没把她当自己人，气得一跺脚，跑出草屋。
　　何谓紧随而去，拉住闻琴：“有些事我不知该怎么解释，其间过程太过复杂，希望你能谅解。”
　　闻琴看何谓肯追出来，气已消了大半，使性子道：“我信你一回，但你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告诉我。”
　　何谓轻轻点头：“好。”
　　得了何谓保证，闻琴顿时眉开眼笑，又和何谓进了屋。
　　孟星宇道：“这名单你们先查，若没有符合的，我再扩大筛选范围。”
　　一叶点头：“毕竟我们人手有限，先从最有可能的开始找吧。”
　　闻琴道：“放心，你们不方便出面，我给优昙使用幻术变脸，我二人一定将这几个人查清楚。”
　　“我不能出来太久，先回去了。”
　　“一切小心。”
　　经过五日曲折隐晦的打听，这八人身份情况终于调查清楚，优昙将他们的个人详细信息和画像交给琉璃。
　　一叶问道：“为何筛选出这三人？”
　　琉璃答：“要我说女人的心思你们男人不懂吧。让一个妖族甘心嫁给一个普通人，还生活了那么多年，这人总不能太差吧？所以我将里面身有残疾、样貌奇丑、道德败坏的人先排除了，重点在孟尝之风何清风、商贾之家何文亮和书香世家何招身上查。最关键的是，据优昙说，这三人长相有几分像何谓。”
　　一叶点头：“何文亮的家庭住址离我们看病的地方比较近，我们监视他。何清风住的偏僻，由闻琴监视。何招交给何谓，优昙继续在村镇中打听消息。”
　　琉璃出去给几人传达情况，何谓不满：“我伤好得差不多了，何清风那里我去吧，地方太远联络不畅，若有危险我们支援都来不及。”
　　闻琴按下何谓：“我有法力，你没有，别学那些大男子主义，你伤还没好利索，听话，不允许反驳。”
　　何谓胸脯浮动几次，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出什么。
　　优昙捂嘴偷笑。
　　两个月时光，谁也没觉太长，大家忙忙碌碌，已经融入这里的生活，都忘记他们是来自法阵。
　　孟星宇废寝忘食勤，天天处理家长里短、民间纠纷、小偷小摸，在衙差里威信颇高，甚至还有人给他说媒。优昙天天穿梭在酒楼、茶肆、驿站等地打短工，每天为了生计愁得抓头发。一叶和琉璃每日救死扶伤，很有成就感，就是时不时有觊觎二人美貌的，一叶是用医术耍阴招，琉璃则是拿着菜刀骂人赶人。最辛苦也最无聊的要属何谓和闻琴，二人天天隐蔽盯梢，餐风露宿。
　　闻琴每到中午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她每次都会化作原身不辞辛苦地飞到何谓盯梢的大树上陪他。
　　“还是没动静？”
　　何谓耷拉脑袋：“你也是？”
　　闻琴点头，安慰道：“我们一直看着他们，总会有线索的。”
　　何谓心中感激。
　　闻琴靠在何谓胸口：“累死了，感激我就让我靠会儿吧。”
　　第一次，何谓没有拒绝，轻轻嗯了声。
　　闻琴内心欣喜若狂，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你每天中午出来不会有问题吧？”
　　闻琴狡黠道：“这何清风精明得很，基本足不出户，他法术也很厉害，我总觉得自己被他发现了。每天这个时候是他午饭和午睡时间，我专挑这个时候离开，就是卖个破绽给他，若他有什么行动，定会挑这个时间。你放心，我不会大意轻敌。”
　　“嗯。相比之下，我这个何招是个掉书袋，每日都闷在家里读书，无聊死了。”
　　闻琴拿着何谓递过来的干粮叹道：“我都吃了两个月干粮了，要不是和你一起，我真吃不下。你说，我们盯着的这三人生活轨迹都快背下来了，就是没见身边有玄琴的影子，我们还要监视他们多久啊？”
　　何谓拿出闻琴喜欢吃的糕点道：“再等等吧。”
　　“海棠糕！”闻琴眼睛都亮了，立即丢了手里的干粮，大快朵颐起来。
　　何谓轻笑：“慢点吃。”
　　“只有我们俩个不挣钱，你还买了海棠糕，优昙没用眼泪淹死你？”
　　何谓回想昨晚优昙用哀怨的眼神看着自己，恨不得将自己看个窟窿，闷声笑道：“自从她管钱之后，头发都掉了不少，确实为难她了。”
　　闻琴吃完糕点，用手绢擦嘴后，用力在何谓脸颊上亲了一口，亲完还甜甜地对他笑。
　　又来了，每天必备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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