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

　　他的这个妹妹，从小的存在感就很弱，她从来不闹，也很少哭。
　　小时候的某年暑假，姑姑家的两个小霸王来爷爷奶奶家里玩。一个抢了她收集了好久的印章才换回来的小人画迷你扑克牌，一个抢了关女士买来给她，她都没舍得戴的小葡萄发夹。
　　她愣是一声儿都没吭，还笑笑说，他们喜欢就拿去吧，反正她也没用。
　　他担心她难过跑去她房间看她，她竟然抱着一本三国演义在那儿看，看到关键地方还拿本子在图上画出国家的方位图，以帮助她更好厘清里头的关系，看起来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发生的多了，就连他都开始习惯她的神经大条，渐渐就演变成了自觉自动忽略她的喜忧。
　　习惯这东西真是可怕。
　　听她说多了“我没事儿”几个字，他都真的相信她没事儿了。

　　“赵云峥，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不在家陪老妈？”赵芃芃慢慢来到两人面前，半带责怪的问。
　　“她没事了，洗了澡在赵云霜房间睡了，你还不知道她。”
　　赵芃芃偏头想想，关女士平时虽然被人形容是属金鱼的，只有七秒钟的记忆，情绪爆发来得快去的也快。就好比关女士每每说要收拾她，后来又因为不记得，多数时候都不了了之了。
　　但爱人去世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再怎么大马哈，也会在心里盘桓一段时间才能过得去的。想到这里，她一把拽住赵云峥催到：“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你现在还不能走！”顾方舟一把拽住赵芃芃，语气强硬。
　　赵芃芃拧眉瞅他，扯了两把胳膊没扯动，这人的手是钢铁做的么？
　　赵云峥也有点无语的看向顾方舟，“别乱碰她。”这人怎么这么喜欢动手动脚的？

　　“这儿是医院，你们有话好好说。”路过的一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女孩儿，不明所以，看着三人脸色都不佳，生怕三个人打起来，赶紧上前相劝。
　　“小姐姐，我们不打架，就试试谁的臂力大点，输的人要负责留下在医院扫地付医药费。”
　　赵云峥平时进实操教室穿白大褂多了，看见医院穿白大褂的人总有点亲切感，虽然这女孩儿身上的白大褂很明显不合身，大得有点离谱，像借来穿的。但好在人长得好看，也不妨碍他转头笑着跟人胡诌这一句。
　　那个小姐姐一听，这人说话还有点幽默，再一看，这人长得还这么帅气，虽然个头比旁边那个冰块脸矮点，但胜在人够和煦亲切，她也不吝啬的冲人笑笑，“不打架就好。”

　　赵芃芃和顾方舟对视一眼，转头齐齐对赵云峥翻个白眼。
　　赵芃芃往那个女孩儿脸上瞄一眼，长得还挺邻家女儿的，面相不是特别惊艳，但胜在舒服，让人不觉得讨厌，而且有点面熟。

　　“小千牛？”赵芃芃松开抓着赵云峥的手，拿着这眉这眼垂下眼在回忆里搜寻了一通，抬眼不太确定的叫一声。
　　爱哭鬼？小莲藕？赵云峥仔细瞧了几眼面前这细胳膊细腿的女孩儿，实在跟记忆里那张时常哭得皱巴巴，还有点肉嘟嘟的脸对应不上。心想赵芃芃八成是认错。

　　却见那女孩儿果然也偏头看赵芃芃，微微抬了手臂，手指要指不指的对着她，“你，你，你是小帆船？”
　　赵芃芃面色一僵，看一眼松开手一脸想笑又死命憋着不笑，笑意直接从两只眼睛里泄出来的顾方舟，她突然有点后悔跟这货相认。

　　不过，这货还真的是邻家女孩儿牛小千，小时候她就住他们老家隔壁，后来搬去了城里，联系就少了。
　　她给起的这个绰号多么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因材施教。这货呢，就因为她名字“芃”里有个凡，脑筋左拐右拐，配上一张什么都敢说的嘴，就强行将她跟“小帆船”三个字扯上关系。

　　“你们……该不会是三角关系？”牛小千又用手分别指指他们呈三足鼎立而站的三个人，三八兮兮的问。
　　很好，这句还真的很牛小千。
　　赵芃芃无语望望天花板，“这是我哥，赵云峥，这是，”赵芃芃看着顾方舟顿了顿，才说，“我朋友的表哥，也是我朋友，顾方舟。”
　　“他是你哥矮冬瓜？”牛小千很是惊讶，嘴里都能塞下个鸡蛋了。
　　被点名的赵云峥一脸问号，男生小时候本来就比女生长得慢些，矮冬瓜？所以赵芃芃在背后也是这么叫他的？

　　赵芃芃心虚的看看小心眼爱记仇的赵云峥，见他朝自己挑起左边眉毛，这是赵云峥要挑事儿的信号。她猛地朝后退了步，想借口去厕所，却突然听见诊室里头医生喊她名字，她松了口气，撇下三人火速进了诊室。

　　“呵，诺亚方舟和小帆船，你是她男朋友！”牛小千拿眼瞅着两眼紧随赵芃芃的顾方舟不容有他道。
　　顾方舟回头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跟进诊室。
　　这事儿，他也想问问，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还是他那句五百二太含蓄，跟在二百五后面听起来像在骂人？

　　“没什么事儿，回去多休息。如果要拿检查报告，每一层楼都有打印的机器，刷一下诊疗卡就能打印，让你男朋友帮忙去打一下。”
　　“啊？不……”
　　“不打印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你们拿着也没什么用。”医生抢话道。
　　赵芃芃看医生一眼，虽然她承认他说的话有点道理，但她就是忍不住怀疑他这是想要给自家医院省资源。
　　却听她身后的顾方舟接过话头：“打印，报告要留着，卡给我，我去打。”
　　顾方舟看着赵芃芃半天没反应，他主动从她手上拿走了诊疗卡转身出了诊疗室。
　　赵芃芃：“……”

　　相熟的人久别重逢，自然是要留个联系方式的。
　　牛小千扫了赵芃芃的微信二维码，备注名字时，头也不抬道，“男女之间才没有纯友谊，大晚上的还愿意陪你来医院的，就更不单纯。就这样他要是还否认你俩的关系，很大可能是个渣，姐们儿劝你趁早收心。”
　　赵芃芃收起手机，看看面前的地面，他倒是没否认却也没肯定过，她也差不多。
　　“现在还不是谈这些的时候，错的时间遇见的人，很难说。小屁孩儿一个，要知道自己现在的心力该花在哪儿。”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赵云峥弹了下赵芃芃的额头说。
　　赵芃芃一脸无辜：“我也没说什么呀？”
　　赵云峥哼一声，朝前走。还用得着说？一张脸上情窦初开的小心思写得清清楚楚。

　　赵芃芃揉着额头，灵机一动小声在牛小千耳边说：“你小时候不说要做我嫂子？这货现在都还没交女朋友。”
　　“呵呵呵，多谢你的好意，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那不是早恋？
　　“我这应该不算早恋。”
　　赵芃芃摸摸鼻子，怀疑牛小千是懂得读心术。
　　“我小学跳了两级，现在已经大一了。再说，早恋不应该只是针对年龄来说。走了，我男朋友该找我这身白袍子了，联系啊。”
　　赵芃芃冲她点头，呆呆的目送她离开。

　　牛小千小时候干什么都很遵从自己的内心，曾经一打二打哭了跟自己抢东西的弟弟妹妹，自己想要的从来都是握在自己手里。
　　而她恰好跟牛小千相反，她一直活得很怂。

　　赵芃芃远远看到楼梯口立着的那个人影，五官她也看不清，却就是能一眼分辨出来那是顾方舟。
　　反而是赵云峥，刚刚只是蹲下去系了个鞋带，她找了三次才看到他。
　　这种差异，这种神奇的感觉，莫名让她有些愉悦，脚下不知不觉轻快起来，她竟越过赵云峥先来到顾方舟面前。

　　“呐，诊疗卡，检查报告，还有收费单据都在这儿了。你回去加一下花费的总数，然后告诉我，一定要告诉我，你记得哦。”顾方舟朝她身后看一眼，再三嘱咐。
　　赵芃芃盯着手上的东西看两眼，点头的同时撇了下嘴，他这是多怕她会赖账？

　　三人一同出了医院，顾方舟跟周叔汇合，
　　赵云峥踏出去两步，拦在两人中间，抬头对顾方舟端出十乘十的客气说：“谢谢你送我妹来医院，时间不早了，不耽误你回家。不好意思，我叫的车已经到了门口我们就先走了。”
　　赵芃芃总觉得自己是在看国外早期的电影，上世纪的绅士可不就是这样拿腔拿调的说话吗？

　　“走了。”已经先行走出去几步的赵云峥又回头来催促她，像个古板的老父亲。
　　“知道了。”赵芃芃无奈应一声，回转头来，心想人好心帮自己，她这礼数还是得周全。
　　“走了，谢谢你啦。嗯，路上小心。”说完她便真走了。

　　回去的路上，赵芃芃就点开牛小千的朋友圈来看了看，眼神在她第一条友圈，“你得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才能知道该怎么选。”上面多做了片刻停留，就被瞄到的赵云峥唠叨了一路。
　　“这牛小千打小的想法就跟一般人不同，你可别学她啊。”
　　“我不学。”赵芃芃锁掉手机偏头看他，“赵云峥，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以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当个医生，挣钱养家啊。”
　　“然后呢？”
　　“然后有时间出去旅旅游，看看世界啊。”
　　“就这样？”
　　“那不然呢？”
　　不然呢？她也不知道不然呢，她只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也没有多大的盼头。

　　夜里，赵芃芃洗完澡将花费搁在一起加了一下，一共520，不多不少，正正好。
　　她看着这个数字愣了下，随即发过去给顾方舟。

　　顾方舟停下用毛巾擦湿发的动作，将搁在洗漱台上的手机一把捞起来。
　　“520？”
　　他咬咬嘴唇上的死皮，发过去问她。
　　“对啊，正好520块啊。”
　　“我问的是，是不是520。”顾方舟端着手机进房间，手心都微微出了汗。

　　“我回答你了啊，就是520啊。对不上你花的钱吗？你有没有漏掉什么收据没给我？”赵芃芃被他的多疑弄得有点烦躁，忍着怒意将桌上的收费单一一拍给他。
　　“你加加看，看我有没有坑你？冒火.jpg。”

　　“猪啊。”顾方舟将手机丢回桌上骂一句，弯腰从白天穿的那件黑色风衣里掏出一张挂号单，展开看了眼费用那栏写着“工本费5.5元”，然后将其丢进垃圾桶。
　　“以后我要是再做这种蠢事，我就，我他妈就是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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