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国公

作者:温柔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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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犀利姐又出犀利语


      乔道静此时心里也在想:“她图的什么呢?”

      她已有三周岁了,过了年就是五虚岁,不是牙牙学语的小孩子了,因此她原话问了冯姿哥,冯姿哥也愿意答她:“她呀,就是眼皮子浅,从小没过过好日子,因此一看这里富贵得她没见过,就不肯离了。”

      阴八姐虽有祖上的荣光,如今却日薄西山,阴碧尚且有母亲竭力为她支应了几年,又有舅家,虽离得远,人丁更是寥落,总归心里安慰。阴八姐可没这福分,只得随了姑母的意,只要锦衣玉食,与人做小也不在意了。

      乔道静一颔首:“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冯姿哥眼睛一亮:“小小的孩儿,倒明白。”

      她两个说着话,也到了最后一进房子那里,喜儿与池氏都在屋里歇着,龄儿在外头等着接:“姿姨来了,”一面把乔道静接过去,笑道,“又跟姿姨说甚哩?”

      乔道静一笑,却说了句不相干的话:“娘与喜儿姐姐身子渐沉重了,家里这几个人怕不够使哩。”

      冯姿哥会意道:“确是,如今这家里又添了一个,”她朝第四进一努嘴儿,“里外都是事儿,你们还是再买几个的好。”

      龄儿笑道:“我们奶奶原说这个事儿哩,说姐儿也渐大了,春嫂子、英儿、华儿一共三个服侍的人,竟都不与姐儿同龄,将来怕没丫头陪着姐儿出门子。因说再买几个,姐儿也有玩伴,奶奶与喜儿也都有伺候的,下午就有人牙子来家。”

      姿哥道:“这也罢了,可别往城西去,那里几家手里有人的都与我们老孺人相熟,别到时候你买个细作来家,还不如不买。”

      龄儿肃容谢了她,又请她进屋吃茶果:“那边乱糟糟,你正好来躲清闲。”隔房的小爷纳妾,伯父的妾室再是能干,也不好插手,不好看。

      姿哥看一看乔道静,应了。

      原来乔监生自来没有儿女,原不是女人们的过,是他自家生不出来,是以千顷地一棵苗,只留下了乔维清一个丫头而已。冯姿哥跟乔监生时年纪也不大,乔监生却是极老的,老少配更没有孩子,冯姿哥因此见到别人家的孩子总爱逗一逗。

      可巧池氏是个极聪明端庄的人,与姿哥平日里见的铺子里偷奸耍滑那些人们截然不同,更不与口蜜腹剑的阴家人一类,她心里不由得便想亲近这大家闺秀。至若乔道静,年纪虽小,难得老成,行动与旁人并不一样,论及聪明,更青出于蓝,因此冯姿哥平日里倒拿她做个嫡传弟子似的待,横竖是乔家自家的女儿,乔监生也并不很禁着她与自家女眷来往。

      她两个进了屋,却见池氏未卸钗环,正与池家的两个奶奶并一个不认得的女人说话。

      那女人年有三四十岁,衣裳穿得寒酸,料子只是寻常细布而已,款式却已是前几年的了。又头上戴了两根银簪子,耳朵上一对银丁香儿,其余珠玉装饰半点也无,看来竟比喜儿还不如些——她自有孕后,也蒙池氏与乔维岳赏了一两根珍珠头箍、两三只碧玉镯子了。

      池氏却极看重那女人似的:“静姐来,这是你大伯母。”

      乔道静略一思索,已知道这人是长房的大儿媳妇了,便来见礼:“大伯母。”

      她行动与寻常孩子并不一样,池氏苦心教她礼节,是以乔道静往地上跪了,裙儿并不摇动,小小的头上束着三鬟,三绺头发也不见晃悠。

      那女人不看乔道静脸容衣着,反是将她搀起来大赞家教:“弟妹教得好孩儿!”且道:“笑不露齿,坐不摇裙,这方是大家子的风范哩。”

      冯姿哥也来见礼:“恒哥媳妇一向好忙,今儿才见了一面,上一回见却是去年了。”乔维岳大堂哥的名字是乔维恒。

      乔维恒之妻又与她见礼,这一回却是侄媳妇见庶叔母,脸上苦笑:“且说哩,去年过得那个样儿,怎有脸见亲戚们哩?”

      冯姿哥在二房正是管着些银子,平日里也见了许多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乔监生看在亲戚情分上一概叫她支些钱令其糊口,忙道:“若是不嫌弃时,家里也还有几两银子可挪。监生的意思是,这笔钱横竖也是放在那里,不如与亲戚们过活。他做族长的,最看不惯有人难过,”她略一顿,心里已有了成算,“是你们家的大哥儿要娶亲了罢?”

      乔维恒之妻脸都要红透了,低下头去,脸色难看得直要哭出来似的:“我正是来请你们过去喝喜酒的哩。”

      池氏与冯姿哥都道“恭喜”,且说要封一份多多的礼金。

      乔维恒之妻苦笑道:“也不烦你们那些个了,原是腊月二十九的礼哩。”

      乔道静一怔,却比冯姿哥还要先出口:“家里已经难到了这样了?”

      乔维恒之妻真个忍不住要嚎啕了:“连小小的孩儿都懂得,偏有人不懂哩!”

      原来子孙结婚请客摆酒,总都是以亲朋好友都来为要,不过是图个热闹喜气。至若有些人家实穷得没钱了,便少请些客,只男女两家一聚便罢了。乔维恒之长子此次结婚摆酒,却是在腊月二十九——离得远的都要过年,谁要来你们家吃酒?不过随个礼金也罢了;离得近的只有二房三房两家,却都家大业大,腊月二十九必定忙着备办年货,也未必肯来,只送贺礼而已。这样所为,能省下好一大笔酒席钱,可也正说明了乔维恒家半点钱也没有了,借都没地儿借了。

      池氏惊道:“你如何懂得这个?”这分明是贫贱之家极难过时才会用的法子,她一个小小孩儿如何懂得?

      乔道静道:“谁个不过年来?过年请客,可见请客的不是有心请了。”

      冯姿哥摸一摸她的头,转脸与乔维恒之妻道:“敢是大房的老大人手头紧些?若是如此,我们监生是愿意相帮堂兄的。”

      乔维恒之妻含泪摇一摇头:“可说哩,不过是前世的孽债罢了,休倒累你们也来受累了。”

      乔维岳在族里排行第五,恰好前头四个都是大房的儿子,按着“恒久永葆”的顺序排下来。大房四兄弟的父亲是乔监生与乔同知一个祖父的亲堂兄,也读书,却没进学,只是童生而已,到三十来岁上却多了一个毛病:怕死。

      人家怕死,多是六七十的老人家,或者身体孱弱的病人,总想向上天再借五百年。这乔童生却命长,第一个老婆生了个闺女,嘎嘣死了,第二个老婆生了两个儿子,也产后疾没了,他都还活得好好的。到第三个老婆生了二男一女,他抖起来了——这小儿子,有富贵相!

      你道是怎生个富贵法?却原来乔家人祖传的耳垂薄,头发也不丰茂,这小儿子乔维葆偏随了他娘,是个厚耳垂,又有一头极黑亮繁密的头发。当时还是世家当道,做官首看姓氏,次看风仪长相,才学反放在最后。因此乔童生大喜过望,一心认定小儿子最有出息,没少勒掯头两个大儿子来贴补小儿子,又死活不给小儿子说亲,专等着哪家尚书的傻闺女跟戏里唱的一样来“私定终身后花园”,他好带挈得全家鸡犬升天。

      乔维恒之妻说着说着痛哭起来:“过了年,他四叔要成亲哩,阿翁叫我拿三十两银子与他,哪里有那个闲钱来?”

      冯姿哥是知道他们家的事的,道:“你们家的老大人总算舍得将这个儿子不作可居的奇货了?”

      乔维恒之妻道:“阿翁原说他四叔必比静姐她爹强哩,谁料到他五叔都娶妻纳妾有了孩儿了,也没个好人家女子看上他四叔。恰县衙里朱班头的女儿看中了他,阿翁看朱班头那样威风,他女儿又花容月貌的,因此急急忙忙要给他四叔定下了。”

      乔道静略一皱眉,却不说话。

      满座人都不曾看见,唯亲妈池氏看见了,却不指出来,只在心里记了,又问乔维恒之妻:“那如今可怎生说?你们家既未分家,那就是‘父母在,无私财’,却不敢拿钱出来了。”这事实是左右为难,若没钱,乔童生少不得要大闹长子家,骂他不孝;若有钱拿出来时,不消说乔童生要接着大加压榨,更要紧是显得他们触犯了礼法一样,背着父母偷偷藏私,未免也是不孝。平常人不孝也罢了,乔家讲究读书,乔维恒也是读书人,若有恁个名头在身上背了实在处处掣肘。

      乔维恒之妻擦擦眼泪道:“只好把我的嫁妆卖卖罢咧,又且大哥他媳妇真个体贴我,也说拿她的嫁妆来贴补,”她不禁又哭起来,“未过门的媳妇且知道体贴人哩,亲爹!”这却是她不好直说公爹坏话,只得叫一叫名儿权作出气罢了。

      乔道静不由看得浑身发冷,这就是古代,礼法之下,“不孝”的罪名这样重!

      那边厢池氏等人与乔维恒之妻哭了一场,且道:“有事来找我。”厚厚封了两封银子的礼金:“我们要过年,去不得了,这是心意,你可别推,倒显得看不上我们了。”

      恰天色已晚,冯姿哥主动起身道:“我还有个小车儿,索性送了维恒媳妇到家。”便与乔维恒之妻一道走了。

      待池大奶奶与池二奶奶也回了客房安置,池氏便来教训闺女:“今儿你大伯母说话,你又作甚怪样子哩?”

      乔道静道:“娘,我并没有作怪,只是想四伯是不是个极出挑的人哩?”

      池氏略一思索,也不说假话,如实与女儿说了:“你这几个伯伯,大伯二伯都是童生,三伯种地,日子也殷实,四伯却至今不曾读书,也不肯种地,只在县里闲晃而已。”

      乔道静又道:“娘,这朱班头是不是过得甚孬哩?”

      池氏道:“这是甚么话!朱班头是本县老父母面前站得起来的人物,手里管着一二十人,好大风光哩,你没见你爹今儿摆酒请客,他连来都不来?这等宴,人家都不稀罕。”

      乔道静又道:“娘,那朱家的四伯母是不是极不好哩?”

      池氏道:“你从哪里听来?朱班头自亡妻去了便不再续弦,他身上衣裳,脚上鞋袜,都是这个女儿与他做罢了,这样女儿,哪个当爹的不想要?这若叫不好,谁个才叫好哩?”

      乔道静道:“那可怪了,这样风光老爹,怎把个好女儿嫁与个孬女婿?姿姨也曾与我说,‘巧妇常伴拙夫眠’都是男人写了来发梦的话,真要说亲,往往还是门当户对。大伯母也说了,好人家闺女,谁看得上四伯?怎偏就是他这样好运气,落着了这样一个好娘子?”

      池氏道:“你小孩子家懂得甚来?你四伯生得一表人才,许是朱家的姐儿一门心思要他哩?”

      乔道静道:“人都看不上的女婿,朱班头难道看得上?娘既说他有本事,怎地能让女儿嫁的不是良配?难道他枉自偌大名声,却连女婿是人是鬼都看不出来?”

      池氏忙打了她几下,道:“小孩子家,说甚人人鬼鬼的!”心里却想,倒真是这回事哩。

      口中却令女儿:“不许想他们家事了,父不慈,子至孝,不是兴旺之家该有的模样,你想多了那样的爹,怕移了性情哩。”

      乔道静自然顺杆爬:“怎地,大伯一家那般孝顺还不好?”

      池氏道:“你原不知道,天底下的事,都是有因才有果。像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若父不慈,子便不大孝顺也使得;哥哥不友爱,弟弟不大恭敬,那当爹的也不揍他。似舜那样的圣人,一百年也出不了一个,平头百姓家若有‘父要子亡’的事,那真个该着他们家落败了。”

      乔道静心里略安慰了些,被池氏撵去睡觉。

      谁料到才过了年,池氏竟一语成谶——乔维恒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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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静姐可算长大了可以给她堆金手指了,她不能说话的时候真是憋死我了……
    顺便感谢小天使的打赏QAQ……太感动了居然这么热情QAQ……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单花 2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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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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