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那少年似看出他心中所想，道：“她不敢下太多，迷药太重咱们亦会有所察觉，唯有少许份量随风飘来我们分辨不出，但效用也只能叫你困倦，她并不能近身。若是她敢靠近，药效太浅我们一样会被惊醒，想来她也只是想使药叫我们睡着不离开罢了。”

　　成之轩瞪着那少女道：“妖女果然狡猾。”

　　那少女分明听见他俩说话，却并不争辩只作默认，翻身下马笑嘻嘻打开手中圆布包，包内又摞了好几个鼓囊囊的油纸包，她拿起一个打开，里面包了好几个馒头肉包，香味随风飘来，成之轩肚子也禁不住咕噜一声。

　　少女捧起那包馒头，嬉笑道：“好香的馒头和肉包，还热乎着哩！不吃么？”

　　成之轩只是瞪她，不肯说话，倒是那少年上前一步要伸手接，那少女见是他伸手，狠瞪他一眼，不肯给他，美目只瞧着成之轩道：“你难道不饿么？该吃早饭啦。”

　　见成之轩仍不说话，少女似醒悟什么自顾自道：“哦，你是不是怕我下毒？”

　　她随手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嚼几嚼咽下去，又笑道：“这可好了罢！我没有下毒，放心吃吧。”

　　少女直将那纸包递到成之轩面前，见成之轩不接，突地冷笑道：“不吃啊？原来也是个胆小的，就这么怕我？”

　　成之轩明知她是有意激怒，亦忍不住气道：“谁怕你？”

　　旁边那少年哀叹一声，按住肚子愁眉苦脸又道：“我真的饿了。”

　　成之轩气哼哼道：“吃就吃。”伸手夺过少女手中纸包，拿起一个肉包就恶狠狠咬了一大口。

　　少女笑眯眯又去马边取了两个纸包道：“还有些酒菜，不怕死的就一并吃了。”

　　成之轩劈手夺过，不理她，只对眼巴巴看他的少年道：“还不是她害的咱们饿肚子，拿她一些吃食算作补偿，咱们去那边吃。”

　　少年喜笑颜开连连点头，接过纸包，两人走至树下席地而坐，大快朵颐，那少女也背靠马儿慢悠悠吃了些饭食。

　　吃喝完毕，成之轩一拉那少年使个眼色，少年会意，两人一声不吭，上马就走，那少女也不发一言又纵马跟来。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成之轩虽讨厌那少女行事狠毒无理，但她此时只跟在后面又未有异动，且方才还吃了她拿来的食物，倒弄得成之轩此时想骂她都张不开嘴。

　　三人沉默无言，只是赶路，不一会儿便到了先前店小二所说大道，成之轩调转马头，也不上大路，只沿着路径向北行去。

　　眼看着日头正中，那少女见二人皆不出声，终究按耐不住，驭马追上来与他们并肩而行，侧脸向着成之轩脆声道：“喂，半天都不说话，不觉得闷么？我叫丁欢颜，你叫什么名字啊？”

　　成之轩只当没听到，也不应她，倒是坐在身前的少年笑道：“我叫方列。”

　　丁欢颜呸道：“谁问你了？小白脸子话还挺多。”

　　方列立即还以颜色道：“我又没跟你说话，长得丑还挺自作多情。”

　　丁欢颜气的瞪起眼，搜肠刮肚想要怎么骂回去，成之轩却忽然想起，一直想要与方列结交，却一直忘记互通姓名，实在大大不该，忙对方列道：“我叫成之轩，方兄弟，你人品武功如此出众，能与你相识实在是荣幸之至。”

　　成之轩说完就偷眼看方列反应，他坐在方列身后，只能看见方列侧脸，却见他只平静笑道：“成大哥谬赞，我才是荣幸之至。”脸上只有微微笑意却并没什么异样波动。

　　成之轩一时心下纳罕，又瞥见丁欢颜本来气鼓鼓的，听到他报上名字，又眉花眼笑喜孜孜指尖不停绕着细长青丝，不知在想什么。

　　成之轩见这二人反应，心中暗道：伯伯们都同我说白鹰山庄鼎鼎大名，爹爹也是江湖上极有名气的，还说我若游历江湖，定有许多人认得我，原来都是哄我开心，这两人分明都是全然不知的样子。

　　他呆想了一会儿，又暗笑自己太过托大，还未怎样闯荡哩，就想名扬天下？想想也觉自己颇为可笑。

　　那边丁欢颜却不消停，自己傻笑了一阵，又叽叽喳喳道：“成之轩，你为什么要到六尺城去啊？”

　　成之轩登时警惕，道：“不关你事！”

　　丁欢颜撇嘴道：“我要跟着你的呀，怎么不关我事？其实六尺城也并非那么好，天下之大可玩的地方多了去了，不如你转道去其他地方啊？我给你带路！”

　　她说个不停，一会儿这边的山一会儿那边的水，哪里的雪山哪里的花谷，说了许多地方，极力撺掇成之轩改道去游玩儿。

　　成之轩烦不胜烦，心内道：这妖女果然居心否测，我去六尺城是有大事要做，她却鼓动我不去，还不定是憋着什么坏心眼呢。

　　丁欢颜还在夸赞哪处的湖光山色，却听方列笑道：“你这么喜欢那些风景，就自己去看啊，成大哥是铁了心要去六尺城，你非要他不去，实在是扫兴的很，让人生厌。”

　　丁欢颜被方列抢白一顿，心道这小白脸可真烦人。其实若以相貌论，成之轩与方列都是面如冠玉的英俊少年，他俩相较，方列还要更胜一筹，但不知怎的，丁欢颜就是对成之轩印象极好，却觉得方列实在是碍眼之极，还总是抢白她，一时生气，恨不能立刻便把他从马上揪下来丢到路边。

　　她听不顺耳，可方列这话却说到成之轩心坎里去了，他忙不迭点头道：“就是，我们要去六尺城，你不想去只管走，谁还拦着你么？”

　　丁欢颜正要还口骂方列，哪知成之轩也帮着方列数落她，登时就有些泄气，咕哝道：“六尺城……其实也算很繁华的大城了，也没什么不好，我也没说一定不去——我才不走。”

　　成之轩也不理她，她却不觉气馁，自己嘀咕了一会儿，又振奋笑道：“去六尺城也好，我先前走过这路，可以带你抄近道。”

　　成之轩实在忍不住道：“我们自己也能走，你干什么非要跟着。”

　　丁欢颜委屈道：“跟着又怎样，我这么一个大美人跟着你们，还给你们带好吃的，怎么老是要赶我走？”

　　成之轩一时哑然，倒是方列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丑成这样，还自认美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人。”

　　丁欢颜气道：“你！”心内却惊慌起来，她容貌美丽，自幼便听惯夸赞，都道她美若天仙，哪知现在遇见这两人，成之轩傻愣愣的只说她妖女害人，方列这臭小子还说她丑，虽心知方列定是满口胡言故意骂她，也不免心内有些忐忑。

　　她转脸看成之轩，便有些怯怯道：“他满嘴胡话，我才不信，你说，我哪里丑了？”

　　成之轩哭笑不得，可他又不擅说谎话，只得老实道：“你自然不丑，非但不丑，还挺漂亮。”

　　丁欢颜立时心满意足，高兴笑道：“那自然！好多人都赞我天下第一美人哩。”

　　方列又是噗嗤一声，只是这次他还未开口讥笑，成之轩已道：“我也不觉得你天下第一美。”

　　“啊？”丁欢颜呆道：“你，你遇见过比我更美的女子么？她长的什么样？”

　　成之轩道：“我也描述不出，反正在我心里，就算碰上比你再美上十倍的女子，我还是觉得婉儿世上最美。”

　　丁欢颜脸色一时精彩纷呈，忽红忽白，半晌才道：“婉儿，婉儿是谁？”

　　成之轩忆起来婉儿，不由面带笑意，心中也暖和之极，微笑道：“婉儿是我的未婚妻子，她家与我家是邻居，她父亲亦是我爹好友，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除了我娘，婉儿便是我心中这世上最美最好的女子啦，再美丽的女子也比不上她分毫。”

　　他想起婉儿，心中高兴，只恨自己不会夸，说不出太多溢美之词，但丁欢颜却面色几变，终于也未说什么，只冷笑几声，拨转马头，扬鞭一抽，打马跑远了。

　　成之轩一时摸不着头脑，方列却高兴道：“这凶大姐居然走了？早知成大哥你的婉儿竟能千里杀敌，你就该早早提起，省的咱们这两日吃了凶大姐许多苦头。”

　　成之轩虽不明就里，也觉很是高兴，便道：“她不来碍事便好，咱们总算能好好赶路。”

　　丁欢颜一走，成之轩顿觉轻松许多，两人一路说笑，中午便寻了一处村落，用罢饭还买了一些干粮装着，下午更是心无旁骛赶路，照着马儿脚程，再过两日便可到达六尺城了。

　　及至傍晚，两人便寻了一处客栈住下，总算不用再露宿道旁，好好收拾一番，坐下用饭，成之轩与方列好一阵谈天说地，又讨教武功招数，成之轩名家之后，这方列也是青年才俊，极有见地，两人越说越投机，都觉相逢恨晚，更是约好当夜要秉烛夜谈。

　　天色已晚，两人正欲安歇，却见店内伙计又迎着一个客人进来，娇颜如花黛绿长裙，不是丁欢颜却又是谁。

　　成之轩一看登时头大，拉着方列道：“怎么又是她？”

　　方列也觉诧异，扬声道：“凶大姐，好巧啊，又见面了！”

　　丁欢颜只冷哼一声，却不回他，只对伙计说：“住店。”

　　伙计殷勤道：“好嘞，一定给您安排最好的房间！”

　　丁欢颜却一指成之轩这边道：“我们认识的，就给我住他们隔壁，饭菜都送到我房里。”

　　说罢，丁欢颜抛一锭银子到伙计手里，转脸看了成之轩和方列几眼，哼一声，趾高气扬径直叫伙计引路回房去了。

　　成之轩与方列站在原地，见她进了房间，伙计又忙里忙外送去热水和饭菜，方列叹道：“怎么办，咱们要不换处地方住。”

　　成之轩气道：“凭什么？她住得，我们怎么就住不得了，再说现在都已深夜了，何苦为躲她瞎折腾，就住这里，看她能怎的。”

　　成之轩气呼呼拉住方列便回房歇息，临睡前还特地将宝剑抱在身边，对方列笑道：“这下可不怕啦，管她耍什么花样。”

　　方列哭笑不得，也只得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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