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风来

　　其实林苏菲之前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前不久听顾蓉蓉说到了而已。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姐们之前那么强势，现在说到予鲤却像朵萎了的花。
　　甚至是关于她家状况这么一条劲爆的新闻，她不仅告诉自己时一点不兴奋，也没有在两所学校之间大肆传播。

　　林苏菲却觉得很兴奋。
　　一是得知了一个惊天秘密很激动，藏不住；二是她也不太喜欢予鲤，因为自从这个小盲女出现，陈若彤就和她疏远了。

　　终于逮着机会，她向前探过身，冲几人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几名女生听得津津有味，眼里的光愈加闪烁，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兴奋得不得了。

　　这个消息也实在劲爆，几人说着说着就放肆起来，声量也愈发不可控制地加大了。

　　上学的时候，陈若彤每天都来得很早，依旧尽职尽责，在学校门口等着予鲤一起。
　　而这天，当两人慢慢走过走廊、就要拐进教室的时候，予鲤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陈若彤刚要问她“怎么了”，就听教室中传出来的声音格外刺耳。

　　仔细一听，她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其中有林苏菲的声音，内容还是关于予鲤的。
　　什么“住的地方就是个小推拿店”、什么“又脏又破简直不是人住的”，还有“予鲤奶奶老得不行，据说那手的样子”……

　　太过分了！

　　还不等议论完予鲤家的状况，开始研究予鲤的一身好货又都是哪儿来的，几名“小碎嘴”就见班长大人陈若彤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站到她们面前来大声地质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几人立即被吓得噤声，尤其是林苏菲。
　　这才反应过来——她们刚才讨论得实在太热烈忘我了，没控制住声音。

　　“彤彤……”林苏菲有些窘迫。

　　“我说，你们在说什么啊？在背后说同学，尚且不论真假，怎么可以这么刻薄呢？”陈若彤气势汹汹的。

　　场面一时寂静下来。
　　班里不少人都投来目光。

　　发泄完不满，陈若彤内心又有些复杂——她一时冲动了，这样不留情面地直接挑破同学关系似乎不太好。或许应该思虑周全，用一种更加委婉的方法来劝诫她们的。
　　刚才她并没来得及考虑这么多。

　　“班长，我们……”几个人嗫嚅着，心虚又羞恼。

　　“好了，以后不要说了。”陈若彤稍稍平静了一下，警告一句就准备作罢，打算以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在班级里肃清一下这种不好的风气。

　　因为刚才一时生气，脑袋发热地冲进来，她都把予鲤给忘在门外了。

　　结果她刚转身，就见予鲤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自己摸索着站到几人面前。

　　她从来没听过别人如此难听地议论她奶奶。
　　或许奶奶的确老了，如她们所说——皮肤松弛，沟壑纵横，其上布满深深浅浅的斑块，看起来很不让人舒服。
　　但奶奶是那么和蔼善良的一个人，大半辈子都在帮别人治病、调理身体，只象征性地收点小钱，够吃够穿够维持小店就行了。

　　谁抵挡得了岁月的摧残？
　　她们又凭什么用那样难听的言语去随便贬低她奶奶啊。

　　予鲤站在几个人面前，头一次感受到非常生气是什么滋味。但她努力克制着，尽量平静且认真地对几个人说：“你们说我可以，但不要说我奶奶。”
　　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她说话的时候面朝前方，显得有点奇怪。

　　其中一人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最靠近予鲤的那人也很不爽，尤其被当面揭穿，十分难堪，偏偏不敢把气撒到陈若彤身上，便怼她道：“予鲤，你什么意思啊？干嘛弄出一副这么大义凛然的模样，好像我们欺负你了似的？我们也就说说而已。班长善良、护着你，但你不要仗着自己特殊就得寸进尺好不好？”

　　说完似是仍觉得没意思，她还顺手推了予鲤一把。

　　其实她这一下力气挺轻的。

　　她至多想让予鲤退几步、消消她气焰。反正两人距离这么近，予鲤也看不见，偷偷推这一下谁会计较。

　　岂料予鲤毫无防备，身子还很柔弱，被推了这么一下后直接失去重心，连拐杖都没扶稳，生生地向后倒下去了。

　　“我去……”
　　女生眼睁睁地看着予鲤撞上后面桌子，滑落到地上，额角又磕上桌子边，好像还挺重的，一双眸子里的光都有些迷离了。

　　陈若彤被这么一出吓了一跳，赶紧问予鲤“有没有事”、“疼不疼”，蹲下去要把她扶起来。

　　下手的女生吃惊地看着这一幕，慢慢地回过神，定了定心。
　　她刚想逞强说——“别装了，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倒”，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人从门口走进来，是陆星芒。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除了两个字——
　　完了。

　　果不其然，陆星芒看到予鲤摔到地上，原本那么灵动的一个小女孩半天没缓过神，又看了看前桌这几个人，发生了什么已基本猜到。

　　予鲤已被陈若彤扶起，他大步走到前桌这几个人面前，睨着眼问：“谁干的？”
　　声音冰冷决绝，是暴风雨的前奏。

　　他生气的时候面部没多狰狞，甚至嘴角还挂着丝笑。
　　不禁让人想起他和赵显辉干架的那天。

　　——那天是赵显辉挑衅在先，不仅说的话不堪入耳，甚至还去踹陆星芒凳子。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一副不想活也不怕死的势头。
　　陆星芒没有一点表情，最后只是讽刺地笑了笑，毫无征兆地拽了赵显辉领子就往墙上抡。

　　尽管赵显辉人高马大，可众人没想到，陆星芒的力气竟然比他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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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名“小碎嘴”加上林苏菲在内，瞬间像被兜头浇了盆冷水，明白大难临头了，蔫得一声不吭。
　　可尽管嘴上没说什么，无意之间，某几人的目光还是暴露了真凶。
　　——当时予鲤就站在她身边，除了她还能是谁，除非见了鬼。

　　陆星芒就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人。
　　——“你？”

　　“我，我，我就推了一下又怎么样，我又没使劲，分明是她装的！不信你问问她们，我就轻轻地碰了一下她而已！”感觉瞒不住了，但罪魁祸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垂死挣扎一下。

　　谁知道话没说完，陆星芒一把将她桌子向前掀翻，挑眉道：“我也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它自己就翻了，可不可以？”

　　“你……”
　　女生坐在第一排最边上，是转过头在和一群人说话的，虽然没被倒下的桌子碰到，可眼见自己的桌子倒在地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桌面上的书本、笔盒、小镜子……各种东西顷刻间“哗啦啦”地倾洒一地，场面很令人崩溃。
　　与其说桌子被掀翻，不如说是被陆星芒的这股势头给吓到了，女生直接“哇”地一声哭出来。

　　“陆星芒？”予鲤刚被陈若彤扶起，闻声也惊呆了。

　　虽然看不见什么，但听见陆星芒和女生的对话、桌子倒下的声音、东西落地的声音、哭声……予鲤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
　　可陆星芒根本不理她，场面混乱，陈若彤也硬生生地把她给往教室后面拉，不断说着：“予鲤予鲤，现在前面太乱了，我们先回座位……”

　　“那也不能让陆星芒乱来啊！”予鲤十分焦急，奈何反抗不了陈若彤的力气，不得不一步步地退到教室后面去，与“战场”越隔越远。

　　她心里十分忐忑不安，想着陆星芒以前犯的事、陆夫人安排她和陆星芒同桌的一片苦心……总不能就这么毁于一旦吧？何况这次的事，追根溯源也是因为自己。

　　陈若彤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予鲤所担忧的事她也明白。
　　可她又能怎么办啊？

　　此时此刻，谁又敢去劝陆星芒，这个在巡礼一中出了名的大魔王。

　　前排的女生哭着，陆星芒则倚在一边，冷冷地睨着她。

　　班里的人越来越多，看着这一幕都吓傻了。

　　眼看两人僵持着，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腹诽——陆星芒应该不会打女生吧。

　　直到过路的年级老师被声音吸引，走进教室，厉声问道：“怎么了！”

　　班里瞬间安静，气氛压抑得可怕。

　　大家都知道，这位年级老师是个非常不好惹的狠角色。

　　年级老师是一位四十出头的刻板男人，在学校里有点威望。每天一身类似民国时期的复古装扮，戴一副黑色粗框眼镜，总是反光，让人看着就想躲。
　　上次陆星芒和赵显辉打架，就是他一个劲地主张将两人全部开除，不断强调——巡礼不需要这样顽劣的学生存在。
　　后来还是陆夫人找了校长、副校长……众多人一起好声好气地劝了下来。

　　陆星芒眸里暗了暗，一句话没说。

　　他不怂眼前这个人，上不上学也无所谓。
　　他甚至还想把眼前这人给打一顿。

　　他清晰地记得，关于上次自己和赵显辉打架的事。他妈妈好言好语地跟眼前人说话，这人却一脸严肃、没给他妈妈一点好脸色，他妈妈却又不得不因为有求于人而隐忍，他看了就一肚子火。

　　但他又忽然想到一件事，眉头不由舒展了些。

　　——如果离开巡礼，予鲤怎么办？

　　那样的话，他们就不是同桌了。
　　是不是就再也没理由见面了。
　　就算自己再找她，她也没什么理由再搭理自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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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以来，他竟感到有些无措，以至于都没听清眼前那人说了些什么。

　　倒是冯世添忽然冒出来，笑嘻嘻地横在自己面前，像只小猴一样搓搓手，跟那位年级老师说道：“不好意思哈老师，是我不小心撞翻了同学桌子，又挡了陆星芒的道。”
　　“唉，怎么说呢……情况就一时有点儿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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