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之妻

　　昭阳在一处湖边停了下来，湖面积雪冰寒，有整个冬日累积的厚重冰层，开始缓缓的融化坍塌，露出里面清冽的湖水。

　　昭阳撑着膝盖喘着气，裴玄贞也在一旁笑着问道，“昭阳这是带我来了哪里？”

　　昭阳笑着直起身，望着冰水交融在夜色之下逐渐潋滟的湖面道，“这里是章华殿后面的落月湖，我小时候，母妃常常带我来这里。”

　　昭阳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又看到母妃温柔的面庞。只是那笑意之下，藏着一层隐隐的哀伤。

　　“那么昭阳一定很喜欢这里了。有养荷花吗？”裴玄贞再次伸手握住昭阳的手。

　　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了下来，暮冬的风带着湖面的寒气扑面而来，昭阳打了个寒颤，轻轻摇头，

　　“没有。这个湖很奇怪，养不活东西，掉进去就再也不能活。母妃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我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母妃了。”

　　裴玄贞一怔，良久不曾说话，如果他记得没错，当年宫内传出的旨意，四皇女昭阳生母云昭仪乃是暴病而亡，云昭仪是宫中少见的有所生育却仍然没有被晋位份妃嫔，直到死后，才晋了云妃。不曾想，却是自尽而亡。

　　裴玄贞轻轻伸手，将昭阳揽入怀中，听她伏在自己肩头小声啜泣。

　　裴玄贞伸手一下一下拍打着昭阳后背，他没有去细问其中缘由，这深宫大内，多得是说不完的委屈伤心，他已不忍心让她再回头去揭开那尘埃遍布的旧年伤疤。

　　直到她气息渐渐平稳，裴玄贞方才低头在她额前轻轻一吻，“昭阳，宫中忌纸烛香茗，但是弄些果子来摆个素供还是可以的。”

　　昭阳从裴玄贞怀中直起身来，寒风吹动她的鬓发，“小侯爷。”

　　裴玄贞笑了笑，“昭阳和母妃一样，应该都没有把这皇权富贵放在眼里，玄贞也是如此，寻常夫妻嫁娶，为人儿婿，拜见岳母也是正常，我既然无缘和母妃面见，不如昭阳区寻些果子来，一个素供，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时间仓促，我想母妃也不怪罪于我。”

　　他想祭拜自己的母妃，在这除夕之夜，以他金顶云麾的少侯爷之尊，以她的夫婿的身份，来拜见自己几乎以不得圣宠而闻名天下的母妃。

　　昭阳心中感动，眼底温热一时之间便又要落下泪来，情之所至，不禁轻轻踮起脚尖，在裴玄贞额头落下一吻，夜色降临，湖边林木沙沙作响，一双眼睛闪耀着嫉妒的光芒被遮掩在冬日萧条的景色里。

　　“那小侯爷稍等我片刻。”昭阳轻声道。
　　裴玄贞笑着点头，“快去快回。”

　　锦带华服的少女提裙迅速跑开，直到脚步声远去无踪迹，裴玄贞才轻轻偏过头，道，
　　“要躲多久呢。出来吧。”

　　回应他的是无边的黑夜和静谧的风声。像是刚刚那一句话本来就只是一声轻叹，大风刮过，烟消云散。

　　贺图一双修长眉眼轻眯成一条缝，他扣着树干的十指因为太过用力而逐渐发白，怎么会，自己明明用了息气之法，纵然失明之人耳力卓越，也不该察觉到他才是。除非这小侯爷也有一身武艺傍身。

　　可是按照于颠情报，大晋一等骠骑大将军裴彻独子，病弱失明，所以裴彻才能在当朝大权在握而不被朝廷忌惮。最能干的武将后继无人怕是大晋皇帝最想看到的事情了。若是一门家丁兴旺，反而有可能会成为能臣干将心生反意的动机与资本。

　　谁不想自己一家江山独掌，儿孙富贵荣华永享。

　　贺图还没有动，便见不远处一处灌木丛中传来窸窣声响，一个妙龄女子裹着一件大红披红走了出来。

　　“我没猜错的话。是皇长姐。”裴玄贞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轻吐出声，似乎是早有预料。

　　“你……你怎么知道？”昭鸾红着一张脸，不知怎么回事，她每次见到裴玄贞都只觉得脸红心跳，知道他看不到，此刻四下无人，便越发的放肆打量起面前的人来。

　　裴玄贞一身月白立在湖边，贵气清华皎如玉树般地临于风前。微风吹动他的袍角，猎猎飞扬的衣袂一下一下打在她的心上。

　　“皇长姐有皇后娘娘庇佑，又得皇上宠爱，作为金贵无比的长公主，你又何必处处与我家一无所有的昭阳过不去。”裴玄贞没有理会昭鸾的问题。只是浅浅的出声，略带呵责意味的轻声质问。

　　昭鸾向前走了两步，来到裴玄贞面前，带着一种长期被宠爱之人才有的跋扈笑意，问道，“知道她一无所有，小侯爷你还喜欢她什么？”

　　裴玄贞笑了笑，更显容貌俊美惊人，他似乎是很开心，道，“大概我就喜欢她一无所有。”

　　提起昭阳，裴玄贞的笑意丝毫不掺假，让人看了便知晓，他提起的，是他的心上人。

　　珍而重之，提起便觉得欢愉。

　　“你！”昭鸾气急，一口银牙咬碎，“哼，她现在得意，不过是仗着嫁了个好夫婿。可再怎么样，裴将军也不会一生一世的护着你们。到时候小侯爷凭着一份世袭的爵位，我看又能为她撑多久的腰！”

　　“不劳皇长姐费心。”裴玄贞淡淡出声，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

　　“好。我就看看她能得意多久。”昭鸾说完，转身就走，留下裴玄贞暗自皱眉。

　　昭阳，我要怎样才能护你一生安稳。
　　远处树林之中传来异样声响，裴玄贞平静无澜的眼镜仿佛是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一切又归于沉寂，好像这里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

　　夜风温柔抚过，依旧是沙沙声响。

　　等到昭阳和裴玄贞再次回到云辉殿的时候，已经歌舞方歇，贺图正在和她的父皇说着什么。

　　昭阳牵着裴玄贞的手刚刚坐下，便忽然被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打破，“四皇妹，去了哪里？”

　　昭阳抬头看昭鸾，她与昭阳有几分相似的眉眼里带着昭阳见过多次的算计神色，每次她露出这样的神情，接下来就不会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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