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注与游离

　　李安游站在衣帽间的全身镜前，看着镜中穿一条略低胸水蓝雪纺裙的自己，面无表情。

　　“游子，我新买的这套裙子，你穿得挺合身啊。”母亲徐欣站在她身后，双手亲昵地搭在她肩膀上，“我还特意买小一号，这种裙子就只有像你这样瘦的女孩穿上才好看。”

　　“妈，”李安游目光上移，盯着镜中的徐欣，语气冷淡，“今天是要和谁出去吃饭？”

　　“还能有谁？”徐欣微笑着，“当然是和咱隔壁的张浙还有张浙他爸呀，上次你跟我赌气不去，这回一定要补上。”

　　“你一个人不够么？”

　　“你不想和张浙做好朋友么？”徐欣依旧面带笑容地反问。

　　“不想。”李安游直言。

　　她看到镜中徐欣的脸终于垮下来。

　　“李安游，你知道张浙他爸是做什么的吗？公|安局|长啊，你要是能和他儿子好好相处……”

　　“妈。”李安游打住徐欣越说越激动的话，泼了她一盆凉水，“你知道张浙他爸有老婆吗？”

　　徐欣定住了。

　　李安游转过身，看着徐欣，冷笑着：“你知道他们还没离婚么？”

　　啪！李安游光洁白皙的脸上多了五个指印。

　　坐在补习班教室里，李安游穿着水蓝雪纺裙，外套一件校服，将拉链一直拉到头，整个细长的脖子被校服衣领紧紧裹住。

　　她刚全神灌注地听完一堂长达两小时的补习课，终于迎来休息，两小时的投入，让她觉得疲惫不已，补习班老师刚走，她便趴在桌上开始闭眼休息。

　　教室外走来一个男生，穿件水洗蓝的牛仔衬衫，皮肤很白、个子很高、身形修长，眉目干净俊秀，高挺的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

　　他站在教室门口，正往里面张望。

　　很多补习班女生已经注意到他，开始小声议论。

　　“哇，那个男生好帅，很想斯文败类那一类啊，我想去问他要电话号码……”
　　“别了别了，我可不敢，你知道他是谁吗？三中的学神，次次年级第一，追他的人没有八千也有一万啊……”

　　睡得朦胧，李安游偶尔听到前面几个女生的闲聊声，突然睁眼。

　　三中，学神，年级第一，难道……

　　她抬头，门口的站着的正是张浙。

　　张浙看到她，扬起一个笑容，朝她挥了挥手。

　　“啊！”有女生被他一笑俘获，小声激动地叫道：“天哪天哪！他笑了，我不行了……”

　　张浙是专门来找她的？

　　李安游揉揉眼，冲着他指指自己。

　　张浙点头。

　　李安游有点头疼地往教室门外走去。

　　前面坐的几个女生一脸羡慕嫉妒恨地看她走出门外，又小声道：

　　“天啊，他是来找三中那学霸的啊，那个是李安游吧？”
　　“听说他们是一起转去三中的，会不会是情侣啊？”
　　“很有可能，而且那个李安游长得也好看，只是低调，我看他们很配……”
　　“胡说，男神是我的！……”

　　“怎么了？”李安游走到门口问张浙。

　　张浙道：“今天我爸请你和你妈吃饭，他怕你不知道地点，特地让我通知你一下，我就在你隔壁班补课，地址是祥云酒楼……”

　　“有什么事不能在微信里说？”李安游表情冷淡，打断他的话。

　　张浙愣了一下：“那现在加个微信？”

　　李安游这才突然想起来，自从一中那件事过后，她就把张浙微信删除好友了。

　　“那谢谢你了。”突然想起在一中的事，李安游心里隐隐作痛，如果不是张浙，她也不用忍受三中这么糟糕的学习环境，她拼命压制住突然涌上心头的怨恨，平静地对他道，“以后有事，发短信给我吧，我电话你总有的吧。”

　　李安游说罢，便要转身进教室。

　　“安游，”张浙叫住她，“今天聚餐你来吗？”

　　“不去。”李安游毫不犹豫，回答完这个问题，她本想回教室，可是又偏偏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忍不住便问出了口：“张浙，你妈好些了吗？”

　　“好多了，”张浙满怀感激地回道，“我爸每天太忙，我家里学校又远，多亏你妈照顾，才有个人能给她送饭聊天。这一个多月你妈老往医院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阿姨……”

　　“你妈知道你爸请我和我妈吃饭的事吗？”李安游打断他的话。

　　“知道。”张浙回答，“我爸跟她说了……怎么了？”

　　张浙看到李安游欲言又止的冷笑表情，眉头一皱。

　　“没怎么。”李安游道，“你把这一切想得真够简单。”

　　“什么意思？”张浙察觉到一丝不寻常。

　　“你自己想想，”李安游脸上挂着若有若无僵硬的笑，“你爸请我妈吃了多少次饭了？反正我没爹养，无所谓。你呢，你妈可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李安游说罢，便转身回到教室。

　　张浙在门口愣愣站了一会儿，直到头顶的上课铃刺耳地响起时，他才如惊醒般，转身离开。

　　一早上的补习课终于结束，李安游收拾好沉重的书包，走出补习大楼，时值正午，热烈的阳光照在头顶，李安游忽然觉得有点眩晕。

　　明明已是十月，这几天却是反常的高温，真是奇怪。

　　反正补习课也上完了，没几个人会注意她，李安游索性脱下身上的校服，只穿身上那件略低胸的水蓝雪纺裙走在外面。

　　她一抬头，突然发现张浙居然在不远处的出口处站着，似乎在等什么人。

　　等她吗？

　　李安游挤在人群中，低下头快步走着，希望他别发现她，快到出口处时，却还是被他从身后叫住：“李安游，等等。”

　　她想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却见张浙已经追上来。

　　她极不情愿地停住脚步。

　　张浙刚走到她身边，突然不由分说地拽起她的手腕，回身逆行，往补习大楼的方向拉她去。

　　“放手。”李安游被张浙一路拽到人烟稀少的补习大楼后门才停下，她终于挣脱开他的手。

　　“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讲明白。”张浙站在她面前，脸色极为难看。

　　“你今天去和他们吃顿饭，不就什么都清楚了？”李安游答。

　　“我已经和他们吃过好几饭了，”张浙表情严肃，“什么也没看出来。”

　　“哼。”李安游一声冷笑，“你不信就算了。”

　　王致一刚练完琴，正骑着自行车从一座桥上经过，他哼着歌盯着前方看着，突然发现离他不远一处大楼前，站着两个人。

　　女孩的背影似曾相识啊。

　　算了，他认识的姑娘海了去了。

　　王致一继续哼歌前行，下桥后准备直行回自己的公寓，路过刚才看着眼熟的两人，他突然觉得不对。

　　立刻掉转车头，他逆行抄上自行车道，车子开到大楼边的铁围栏旁时，他一把刹住闸。

　　转头一看，铁围栏里，大楼门前，站着一男一女，男的，好像认识，女的……王致一仔细盯了好久，下巴差点掉下来。

　　这是那个学霸妹？！

　　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王致一眼神直直盯了她好久，直到脸上发烫，才回过神来。

　　他看见学霸妹正被那个男生抓着手腕，学霸拉扯，男生不放手，两人都一副难看脸，好像在吵架？

　　不行。王致一觉得自己心中那团正义之火忽然熊熊燃烧起来了，那么高个儿的男人欺负个小姑娘，这事儿能不管吗？！

　　他再掉车头，把自行车直骑进铁围栏旁的偏门里。

　　“我还要和你怎么说？”李安游不耐烦地挣脱着被张浙抓住的手，“你爱信不信，视而不见也行啊。”

　　“不行。”张浙脾气也上来，宁是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李安游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找到什么证据了？”

　　“我没有我没有！”

　　“哎哎哎，放手！”王致一停好车子，朝两人方向跑过来，高声喊道，“拉拉扯扯干什么呢？”

　　李安游转头看到王致一的那一刻，愣了一下。

　　他怎么会在这？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那位兄弟，请你把她的手放开。”王致一冷着脸，压低声音对张浙说道。

　　张浙一眼认出来人是三中校霸王致一，他不想惹事，便很快放开了李安游。

　　李安游揉着被张浙抓疼的手腕，突然看到王致一走过来，挡在她身前。

　　“什么事？”他问张浙，“她怎么你了？”

　　王致一和张浙差不多高，两人都站在李安游面前，让她觉得天都瞬间阴暗下来。

　　“不关你的事。”张浙盯着王致一，一脸冷漠。

　　“没看到她不愿意么？”王致一微微扬起下巴，嘴里吐出个不友好的字，“滚。”

　　“你再说一遍。”这句话点燃了张浙心里的火。

　　“怎么。”王致一毫不在意地两手一捏开始松筋骨，他笑道，“想打架？”

　　李安游上手挠了一把王致一的腰。

　　“哎呦。”王致一禁不住一躲，吃惊地看向她，“小妹妹，挠我干什么？”

　　“你走吧。”李安游没理王致一，而是对张浙道，“这件事就算我不明说，你也知道我的意思不是吗，别逼我了，你可以自己去观察，你爸和我妈的事，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尽量阻拦，我只能说到这了。”

　　张浙看着她，不再说什么，只是眼里渐渐染上了失落的悲凉。

　　“哎，没听见吗？小妹妹让你走听不见吗？”王致一又上前一步，两手捏在一起，骨节发出清脆的咯咯响声。

　　张浙自嘲般地笑笑，终于转身离开。

　　“以后你再骚扰她试试，爷的拳头等着你。”王致一得意地在张浙后面喊道。

　　李安游叹声气，心里涌出些悲意。

　　从小到大，母亲这样的行为她见过很多次，早就已经有心里准备，但像张浙这样的，估计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事吧。

　　突然有点羡慕张浙。

　　“嘿，小妹妹，下次那人再骚扰你，记得告诉哥知道不？”王致一转过身，笑嘻嘻地对李安游讲着话，却发现她连他看也不看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王致一伸出胳膊撑在墙上，挡住她的去路：“哎，哥给你解围，怎么不知道感谢感谢我？”

　　李安游不自觉低下头，小声说句：“谢谢。”

　　“嗯？”王致一故意笑着说，“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没听见是你的损失。”李安游准备往他胳膊底下钻过去，王致一敏捷地挡在她身前，“小妹妹，别走啊，哥哥找你有点事。”

　　“我没空。”李安游干脆回答。

　　“五百块，”王致一也不卖关子，“下次月考帮我传答案，就一科，英语。”

　　李安游想也不想：“不干。”

　　“六百。”

　　“不干。”

　　“八百，痛快点。”王致一有点慌。

　　“王致一，”李安游抬头看他，“放过我吧，你又在耽误我的时间了。”

　　“怎么？”王致一上下打量她一下，“你穿成这样……不会是想告诉我你要去学习？”

　　李安游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条有点暴露的蓝色雪纺裙，王致一比她高太多，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她连忙将校服穿在身上，将拉链拉到最高。

　　王致一看她这一系列慌张的动作，笑了：“小妹妹，别紧张啊。”

　　没看到哥刚才跟你说话都是别过脸的吗？虽然也想看来着。

　　“没什么事的话。”李安游裹紧校服，“我要回去学习了。”

　　“等等。”王致一仍不死心，“一千块，我给你一千，就这一次月考，帮我传英语答案。”

　　李安游无奈地叹口气：“放过我吧，我真不干，我告诉过你我的底线，我不帮你作弊。”

　　“你要多少钱直说。”王致一钻牛角尖的劲儿突然上来，秦嘉洛说过女生都需要钱，就不信这小姑娘不是这样，“不是说女生都缺钱吗？你不缺？买化妆品护肤品什么的……”

　　“你有完没完啊！”李安游终于没了耐心，朝他大吼一声，“我缺不缺钱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那几个钱我家又不是没有！收起你的无知和可笑吧！好好学习能死啊！”

　　李安游说罢，狠狠推了一把王致一的肩，气冲冲地离开了。

　　王致一摸着被她推过的肩膀，那里他老爸打过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秦嘉洛不是说女生都吃这一套吗？难道李安游不是个女的？

　　他很不解。

　　虽然这几天气温度反常的高，但夜晚气温一降，还是能让人感到秋的气息。

　　十月的秋风总是一天比一天凉的，夜晚，王致一和秦嘉洛坐在凉风吹拂的烧烤店外吃烤串，吃到一半，他突然停下嘴，问秦嘉洛：“刘笑晴怎么还不来？”

　　秦嘉洛左手一串羊肚右手一串牛筋：“她说她前男友找她，今晚不过来了。”

　　“她前男友是谁啊？”王致一问，“怎么天天听她说前男友，从来不见领人过来的？”

　　“前男友了二哥，领过来打架吗？”秦嘉洛含糊不清地吃着烤串说道。

　　“有道理。”王致一点点头，拿起一支羊肉串撕扯进嘴里，“不对啊，都前男友了怎么还隔三差五联系，不是都结束了？”

　　秦嘉洛摇头：“不知道，可能要复合吧。”

　　“有道理。”王致一继续点头。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吃烤串喝可乐雪碧，没有话聊。

　　“咱们俩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尴尬了？”王致一受不住这沉闷的空气，忽然问。

　　“啊？”秦嘉洛狂吃烤串不抬头。

　　“你以前挺活泼的啊。”王致一举着一串油滋滋的烤土豆片，看着他，满脸不解，“最近怎么了？”

　　“没、没怎么……”秦嘉洛只埋头吃烤串，依旧不抬头。

　　“妈的。”王致一忽然反应过来，在桌底下踹一脚他的椅子，“你他妈不会真喜欢我吧？”

　　秦嘉洛停下吃烤串的嘴，拿纸擦擦，低头又是一阵沉默。

　　王致一放下土豆片串，擦擦手，两手抱臂，盯着他。

　　“如果我说是呢。”半晌，秦嘉洛终于慢慢抬起头。

　　“那你完了。”王致一神情变得严肃，“老子喜欢女人。不可能和男的有意思。”

　　秦嘉洛突然笑了：“可是哥，江湖传闻不都说你不近女色，喜欢男的吗？”

　　“那是他们放屁！”王致一极力辩解。

　　“我怎么觉得是你没发现自己呢？”秦嘉洛继续笑着，“你不是说你小时候被你家保姆强|奸过，对女人……”

　　“你他妈闭嘴。”王致一又踹了一下他的椅子，“都过去八百年的事了，别老提行不？老子十八岁了，喜欢谁，不用发现，我自己清楚，而且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喜欢女人。”

　　“二哥，那你有喜欢的人吗？”秦嘉洛脸上的笑慢慢收敛。

　　王致一刚想答没有，脑海里却忽然飘过一抹蓝。

　　“有没有关你什么事。”他改口了。

　　“那就是没有。”秦嘉洛平静道，“二哥，咱俩从小玩到大，这么久，我从来没见你追过谁，和谁谈过。就连别人上夜总会请你挑小姐，你也不挑，你说你不是有问题？”

　　“都说了哥是洁身自好洁身自好！要我解释多少遍。”王致一又踹了几下秦嘉洛的椅子，颇感无奈地叹一声气，“要说以前，我承认我的确对女的有点怕，但现在，高三了，我十八，我巴不得早点搞个对象。”

　　“二哥，得了吧。”秦嘉洛摇头，“这年头，同性恋又不丢人。”

　　“秦嘉洛！”王致一大吼一声，一拍桌子站起来，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再给你重复一遍，老子不是gay，老子有喜欢的人了。”

　　“谁啊？”秦嘉洛不惊不慌地问。

　　王致一盯他半天，冷声道：“说出来，你能死心么？”

　　秦嘉洛忽然感到心脏刺痛一下，他点头：“能。”

　　“我喜欢刘亦菲，”王致一十分认真，“真的，老子以后一定要娶她。”

　　“噗——”秦嘉洛笑了，笑着笑着，不知怎么眼眶里滚出泪来。

　　“好，二哥，我信你，我信你。”他边擦眼泪边道。

　　其实王致一喜欢男还是女，他心里已经有个答案，只是一直不愿相信，总觉得还有其他可能。

　　但现在经过这么多次试探，明的暗的，都问过了，他还是一脸坚定地否认自己喜欢男人的可能性，秦嘉洛心里明白，王致一，他不能再奢望了。

　　两人笑笑，就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吃烤串，王致一欢快地讲起今天碰到的趣事，聊着游戏里的比赛成果，心思却有点游离。

　　他一直觉得李安游和一个明星长得挺像，嗯，今天看她穿那件蓝色裙子的模样，真的很像刘亦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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