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是断袖

　　我左手拿着自己的玉簪糖人，将一部分含入嘴中，舌尖不断上下舔舐，另一个被我握在右手，上面用隶书写着“柳长言”三个字，随着聂怀卿走路的幅度，在我掌中一摇一晃的。

　　“嗯，那位老人家还真厉害，不仅唐人画得巧妙，就连糖浆都熬得如此之好，甜而不腻，恰到好处，”我吃着不禁感叹道，“你那相好若是也喜欢吃甜食啊，也一定会喜欢的。”

　　聂怀卿稍稍回过头，瞥了被我口水润得晶莹发亮的玉簪糖人一眼，淡淡吐出四个字：“就你多舌。”

　　我对着聂怀卿皱了皱鼻子，非常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说的话总共就这么两句，怎么就多舌了？果然，对于他这种脾气古怪之人，沉默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聂怀卿毫无预兆的突然在一间店铺前面，我眨了眨眼睛，抬眸看了一眼正门高挂的牌匾，仁草堂，看起来，像是一家中医馆的名字。

　　我嘴里啃吃着糖人，不解地看向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诶，你停在人家医馆门口做什么，你要进去看病啊？”

　　“吃糖吃傻了你？”聂怀卿满脸黑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连自己身上受了伤都忘了。”

　　我转了转眼珠子，笑着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说着，抬臂活动了一下筋骨，虽然还是有些酸痛，但已经没有刚摔时那么严重了，于是便道，“其实已经好很多了，不用麻烦的，回头让御医……哎呦，我的腰！”

　　聂怀卿罔若未闻，径直朝医馆走入，可苦了我这把弱骨头，方才光顾着向聂怀卿证明自己无事，未来得及扶稳，上半身又是一次后仰，腰间紧接着传来一阵痛意。

　　我皱眉抚着腰，哀怨道：“被你这么一折腾，我没事都要变成有事了！”

　　“明明是你自己嘴硬逞强，休要怪在我头上，”聂怀卿放在我腿间的双手轻轻用力，将我托上去了些，话中略带酸意，“还想回去请御……家中大夫，奶奶疼你疼得紧，我可不想回去被训一顿。”

　　原来是因为怕挨骂啊，我觉得有些好笑，噗嗤一声笑喷，被聂怀卿出言警告：“禁你言，不许说话，不许笑。”

　　“切，小气鬼。”我朝他吐了吐舌头。

　　我与聂怀卿正斗着嘴，馆里的小药童朝这边走了过来，对着我们恭敬地一鞠礼，毕恭毕敬道：“两位公子光临医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这样，”聂怀卿回了回头，和那位小药童说明情况，“我身后的这位公子脑子不好使，太过愚钝，一个不小心从高处摔了下来，不知医馆现下可有闲暇的医女，帮忙瞧上一瞧。”

　　也不知是小药童在医馆招待时间长了，已经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客人，还是太懂得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他的脸上并无诧异之色，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请二位先且移至楼上医间，喝茶吃果，稍等上片刻。”

　　聂怀卿同小药童道了声谢，转身将我带上了二楼，抬起右脚，踢开了一间空闲置下的医间。

　　医屋里的陈设十分规整，颇具清雅温馨之感，桌案上的水波纹细颈花瓶中里边，插了淡蓝色的风信子，镂花香炉里燃着味道很淡的香，青烟缭绕，闻入鼻腔并不令人排斥。

　　我整个人趴在美人榻上，悠哉地吃着一旁果盘的大青枣，鼻尖清香环绕，也许是有提神安神的功效，嗅久了，不仅整个人神清气爽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了不少。

　　还是第一次对一种香想如此在意，只可惜我原不喜香，自然也不懂香，但聂怀卿不一样，他对香可谓是颇有研究，且寝宫里常年点着各种熏香，不止是中原各地的名香，还有很多西州进贡的异域奇香。

　　若问聂怀卿的话，他的确会如实相告，只不过这样一来，会不会显得我这个太子妃太过愚笨，头发长见识短啊？

　　哎呀，不管了不管了。

　　在心中纠结了好一会儿，我还是问出了口：“这屋中燃的，是什么香啊？”

　　“龟甲香。”

　　聂怀卿坐在木椅上，手扶在桌案，轻皱起眉头，手指微微抵在鼻下，看起来并不是很喜欢这个气味。

　　我有些吃惊：“我一直以为龟甲只能做药，原来还能用来做香？”

　　“就说你头发长见识短嘛，你还不肯承认，”聂怀卿对着我翻了个白眼，轻蔑地嗤笑一声，“龟甲香这只是香名，它实际是一种上好的桂香。”

　　“原、原来是这样啊……”

　　我扶额，用干笑来掩饰自己面上的尴尬之意，虽然问的是有些外行了，但好歹原先的目的达到了嘛，呵呵呵……

　　聂怀卿突然站起身，过去动了下香炉，随着他手部的捣鼓，冒出的青烟跟之前相比，明显细少了些。他又往这边走了过来，对着我道：“你好好在医馆待着，不要到处乱跑，等到了酉时，我就来接你。”

　　“哦……”我手掌挡住半边脸，下意识应道，后又察觉出不对，忙抓住他的手腕，问道，“你等等，你呢？你要去哪儿？”

　　“南关楼。”聂怀卿淡淡道。

　　“南关楼？那不是……难不成……你……”我脑海中飞速闪过了无数的疑问与可能，一时竟不知道该先说哪个。理顺了其中的联系后，我抹了一把面上虚无的泪水，不为自己，而是为那未曾过谋面的柳长言，“你这个朝三暮四的男人，长言兄实在太惨了，太惨了，呜呜呜……”

　　“……”聂怀卿嫌弃地拍掉我拉在他衣袖的手，“你别瞎说！”

　　“诶，不行，我也要和你一块去，”我不依不挠地又扒拉上聂怀卿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看，“我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一趟，怎得一直待在一个地方虚度时光，万一闷坏了……可怎么办啊？”

　　“不行，”聂怀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那个地方皆是男子，你去了会不方便，我也顾不上你。”

　　“我这么大的人了，且身强体壮的，需要你顾吗？”我不服气地愤愤道，“我看你就是不想带我玩，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去看好戏！”

　　“怎么会呢，”聂怀卿不怀好意地露出一笑，抬掌在我腰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还不是因为……你腰不行。”

　　“疼疼疼……”我被他一掌拍得眼中直冒泪花，怒瞪向聂怀卿，我扶着腰间吼骂他，“混蛋，你腰才不行呢！”

　　“我这回可真走了，”聂怀卿双臂交叉在胸前，微抬起下巴，也不知到底在得意个什么劲儿，“你就好好待在这儿吧。”

　　瞧瞧他这副幸灾乐祸的风凉样，我咬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快滚吧你！”

　　这人脑子出毛病了吧？早知如此，那又何必带我出宫……真是可怜了我这柔弱的腰肢，明日还得去给皇奶奶和皇后婆婆请安，若是被看出来，到时候问起，该用什么办法蒙混过去呢……

　　这次果真是亏大了，宫已然出了，玩的却不尽兴，最后回去还得遭罪挨罚，无论怎么算，都还是笔亏本的买卖……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两侧，苦恼又带着些无奈道：“诶，你黑乎乎的那包东西忘拿了。”

　　“哦？谢了。”聂怀卿举着那玄色包袱，对我的方向晃了晃，笑容明朗。

　　我突然瞧得晃了眼，微怔片刻后，慌忙将头别过一边，话语有些虚：“快滚，看见你就心烦！”

　　因聂怀卿准备出去，屋门大敞竟是连虚掩都未曾，我咳嗽了两声，即是提醒聂怀卿注意，也为了掩饰自己此刻的尴尬。

　　原来，不知几时，一名挎着大药箱的姑娘出现在了房门口，她皮肤白皙，身上着了一身玄色的衣裙，乌黑的长发丝简单地束在脑后，倒有些像男子的束法。

　　那姑娘低顺着眼眉，脸大概只有我的巴掌这么大，额间的碎发一垂，愣是硬生生地被遮了大半张，若不是我眼尖，瞧见她双肩有轻微的抖动，还以为她真的就规矩的静静立在外边。

　　姑娘微微一福身，语调正经，却不自觉带着些强忍的笑意：“医女叶兰，见过二位公子。”

　　同聂怀卿相互对上视线，我边用眼神示意他赶紧离开，边大声对叶兰医女道：“这里就我与你两个人，不用如此拘泥于这些没必要的礼数。”

　　言下之意表现得颇为明显了，您现在就是一件大又多余的摆设，最好趁早离开，别打扰我同姑娘独处，谈论风花雪月。

　　有第三个人在，聂怀卿只得默默咽下这个哑巴亏，怒挥袍袖，连背影都能感觉出阵阵强烈的愤意。

　　叶兰跨门槛而入，转身顺带着合上了屋门，我吃着大青枣，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笑着问她：“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不怕我趁机对你做些什么吗？”

　　“叶兰看得出，公子不是这样的人，”她微微弯了略带英气的自己眉眼，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不少，浅笑道，“再者说，公子与我并非异种，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干笑着一挠脑袋：“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啊……”不过想想也是，人家身为医女，若是连我这点变音的小伎俩都听不出、看不透，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叶兰为我按揉身上疼痛的地方，轻柔缓急，使的力道恰在好处。她少言寡语，我也喜得清净，下巴抵在床榻放置的枕头上，里面放的应该是功效颇多的荠麦子，滑滑的，捏着还挺好玩。

　　“你们这屋里燃的香可真好闻，”我闭上眼享受着，渐渐放下了戒备，或许真的太过放松了些，就连脑子里想说的话也不及过脑的顷刻脱口而出，“它可有名字？”

　　叶兰动作手法明显的僵了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常，语调静平：“这是我们医馆独门调制的药香，不外传的，若公子喜欢，可常来坐坐。”

　　“这样啊……”

　　我笑了笑。

　　“多谢叶兰姑娘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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