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是断袖

　　我与武闻一起走在临安城的街道，我离开三年，对临安城的路线没有他熟悉，于是便走得比他稍慢一些。

　　我低头踢了一脚路面的小石子：“早有听闻五毒阁的威名，如今见到你本尊，才知我从前目光有多短浅。若是毒先生都生得如你这般貌美，我当初说什么也不去京城了。”

　　武闻浅浅一笑：“赵小姐就莫要拿在下打趣了。”

　　“我是说真的，”我的眼神真诚地不得了，“我从小就对‘毒’颇感兴趣，只是我父亲非说那是歪门邪道，说什么都不让我碰，武阁主若是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万分感激。”

　　武闻笑容一僵，随即敛起了唇角的笑意：“赵小姐，您父亲说的对，‘毒’并非是寻常姑娘家的玩物。”

　　我想了想：“那我去找你玩总可以吧？”

　　武闻摇头：“赵小姐不必如此自降身份。”

　　我很是受伤道：“可我看你和我哥交情不错，怎么到我这就讲起身份地位来了？”

　　“赵兄的确是个很好的朋友。”他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牵起了一抹笑。

　　赵府就在眼前，武闻不再向前，而是对着我礼貌地作了一揖：“武某，就送到这儿了。”

　　我习惯性地想要同他一起作揖，这才想起我现在是女子身份，遂只是微微颔首，将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腹部，稍稍福了福身子：“我相信我哥的眼光，所以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武闻的神情一愣，随后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颔首浅浅一笑：“在下先告辞了。”

　　“哟，你的新欢啊？长得不错嘛。”

　　我目送着武闻越走越远，后面突然冒出了只手来，一下子搭在了我的肩上，某人那张厚颜无耻的笑脸忽然从侧面探出来，真是怎么看怎么来气。

　　“关你屁事。”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我抬腿便往他小腿上踹了一脚。

　　我转身往家门口走，聂怀卿叽叽喳喳地吵了一路，像极了一只甩都甩不掉的烦人苍蝇，我不胜其烦，终于瞪了回去：“你跟着我干嘛？”

　　“能听到我说话了？”聂怀卿笑嘻嘻的样子简直欠揍，“快告诉我，方才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

　　我朝他露了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原来你关心这个啊？”

　　聂怀卿点头：“那当然了，我不关心你关心谁啊？”

　　“当然是去关心你的柳长言了，”我一瞬间敛起嘴角，“少来管我的事。”

　　“你怎么出去一趟火气变这么大？是不是在外面发生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聂怀卿说，“你有什么就说出来，千万不要憋在心底气坏了身子，有谁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我死咬着牙根，即使眼睛鼻子酸胀得厉害，也始终不肯掉下一滴眼泪。

　　不明真相的人，总是会觉得聂怀卿对我是真的喜欢，以前的我，还能够毫不介意的自欺欺人下去，可自从见过柳长言后，我的心底，却越发清明了。

　　他从没有为我跑遍整个容朝城买我最喜欢的糕点，只为了哄我开心；也从没有绞尽脑汁地为我假造身份，为的不过是能与我共游某个地方；甚至在我最喜欢的那盒胭脂颜色出现在了柳长言的面颊上时，我居然也一点不觉得奇怪。

　　我突然很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不知足，讨厌想要拥有越来越多的自己。

　　我突然停下，安静的过廊只有雨滴打落在屋檐的声音。

　　“你的眼睛……”聂怀卿慌张伸手接住我划出眼眶的泪滴，“怎么这么红？”

　　我别过脸去不看他：“聂怀卿，我问你。”

　　“问什么？”

　　我强忍着哭意，可声音还是止不住地发了抖：“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聂怀卿似乎并不意外，平静地反问我：“你想听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夜晚，直至深夜，我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聂怀卿在我耳边说过的这句话，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地久久不能进入梦乡。

　　直到最后放弃了入睡的想法，我悄悄地下了床榻，取下了挂在床尾的薄披风，披着它，摸着黑出了屋子，独自一人来到了在夜里幽静的后花园子。

　　记得娘亲喜欢兰花，尤爱白兰，所以后花园栽种的花种，主要也以大片白兰为主。夜里微风轻轻拂过，白兰以微小的幅度摇曳，洁白无瑕的月光洋洒，让其宛若是一群在夜间轻盈跳跃的仙子。

　　从花园的深处，突然传来了一段轻轻的吟唱，明明是深夜最静的时候，那人歌声却一点不让人生厌，完美地融入这万千生灵，虽婉转动听，却又带着淡淡的忧伤。

　　走在光滑鹅卵石铺成的石子小径上，我缓缓向其踱步，仔细一听，还能听出所唱小曲的旋律。

　　是江南的小曲儿，《送情郎》。

　　“我送情郎去赶考啊，送到那江南胡子关啊，相拥而泣四目泪汪汪，我舍不得情郎走远啊，情郎也舍不得我留啊，可他骑着马还是走了，留我在城关望着他呀，手摸着头上戴的簪呀，眼泪留在了城石上啊……”

　　随着歌声的越来越清晰，我绕出了最后一个转角，看清了那唱曲人的真面目，说不上太震惊，毕竟他本身，也是靠这门手艺谋生的。

　　我与那人视线相交的瞬间，两人口中的准备客套的问候皆说不出口了，只余下了尴尬的沉默，我朝他福了福身子，他对我微微颔了首。

　　柳长言笑得淡淡的，如他方才的歌声一般：“白日新学的小曲儿，让赵姑娘见笑了。”

　　我摇头，说道：“没有，很好听。”

　　话音刚落，又陷入了沉默。

　　考虑到柳长言可能不太善言辞，我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柳公子可知道，这曲子后面的故事……是怎么样的吗？”

　　但他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愿闻其详。”

　　“后来，那位男子很争气的中了状元，得以光宗耀祖，派人来接走了家中的一双父母，和一个年幼的弟弟，却是再没有回过故乡，那位还在痴痴等他的姑娘，仿佛从来没有在他的生命里出现留存过。”我低垂着眼眸，双脚来回摩擦着地面，继续说了下去，“姑娘再一次听到他的消息，已经是男子高中状元的第三年，他即将迎娶京中大小姐的时候。”

　　“男子原本的家境十分贫寒，而姑娘的父亲却是一方富豪，他上京赶考所用的盘缠，也是男子许诺会回来娶姑娘为妻，才从姑娘的父亲那里换来的。姑娘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始至终，自己不过是他向上爬的梯子，用完就扔的破布，自此心灰意冷，终生未嫁。”说到这里，我不由地轻叹了一口气，“故事的后面，在他们都白发垂髫的时候，姑娘才又收到从京寄来的信，一生爱恋，最终换得了两个字。”

　　“嗯？”

　　柳长言来了兴趣。

　　我吐出两个字：“喜欢。”

　　只是喜欢，连爱都算不上。

　　说完后，又觉得气氛太过凝重，我赶紧摆了摆手，道：“其实流传于世间的版本千千万，我方才说的也不过是其中一个，柳公子听过便罢了。”

　　柳长言莞尔一笑，用清润的嗓音再次唱起了那首小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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