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是断袖

　　临安城做毒行业的不多，总共也就这么两家，一家是五毒阁，另外一家便是这飘香阁了。

　　没想到这个叫刘花的妇人看起来平平无奇，竟会是个如此大的麻烦。

　　我抬手扶额，迅速调整了一下即将炸裂的心态，然后对刘花道：“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现在的刘花底气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十足得很，说话都变得铿锵有力起来：“身正不怕影子斜，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刘花一定知无不答！”

　　我思索了片刻，伸出一根手指，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说是武阁主让你的丈夫无辜惨死，可是我左思右想，却始终思不出动机是什么，不妨你给脑子愚钝的我讲讲其中缘由？”

　　“大人你有所不知，我丈夫在五毒阁做了将近十年的卸货伙计，知晓了阁里的太多不可外传的事情，”刘花抬起手臂，食指直直指向身侧站着的武闻，言辞又变得激动起来，“而这个人！就是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明面上对我们好，让世人对他歌功颂德，背地里却在馒头里下毒，活生生毒害死了我的丈夫！”

　　瞧见坐在旁边的我哥都快忍不住站起来骂人了，我赶紧敲了两下审案桌，用眼神示意他冷静，随后反问刘花：“第二个问题，那你又怎么确定……毒是下在了馒头里？”

　　刘花的手臂自然地重新垂落，又继续了她的阐述：“我察觉出不对之后，便立刻背起我的丈夫，拿着剩下的馒头去到了飘香阁，得出毒死我丈夫的，正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而这种毒药又恰巧是五毒阁的独门秘技，从不外传。”

　　其中所指，已经十分明显。

　　“接下来是第三个问题，”我朝刘花伸出了三根手指，往里弯了弯：“毒药的出处我们先暂且不谈，你说你察觉出了你丈夫的不对劲，可若真是这样，你第一反应不应该是送医馆吗？”

　　“对对对，方才是我老糊涂记岔了，”刘花赔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左侧，改口改得极快，“我其实是先送的医馆，确认了没救之后才去的飘香阁。”

　　我抬手扶额，阴影掩住了半张脸，不愿意面对眼前的一切。怎么办，怎么办，这个案子我实在是审不下去了，这个妇人她满嘴谎言也就罢了，撒谎还撒的这么蠢，漏洞百出，审问她简直就是在侮辱本姑奶奶的智商好吗？！

　　我后靠回椅背上，朝一旁站着的小捕快挥了挥手：“你，去去去，把那个叫胡什么天的证人从飘香阁逮，不对，请过来。”

　　一个长相妖孽声音也妖孽的男子已经跨过门槛走了进来，笑得也像一个食骨血的妖孽：“不劳烦再跑一趟了，我听说这里有热闹看，便自己先过来了，没来得及提前打声招呼，两位大人物不会介意吧？”

　　我哥哥这回倒是比我先开口了：“胡阁主还真是好雅致，急着往这衙门里钻。”

　　“你、你就是飘香阁阁主？”

　　我扯了扯嘴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只剩下震惊，面对眼前这个穿着一身骚骚的深紫色衣袍，手里拿着把黑羽扇扇啊扇，仪态也没个正形，逮着什么靠什么的男人，恕我见识不够、无能为力，实在是无法将其同那一阁阁主联想到一块去。

　　“哟，这位小姑娘是何方神圣啊？生得眉清目秀的，”胡天景突然扭着身子向我靠近，趁我还没缓过来之时，用黑羽扇轻轻扫了一下我的左脸颊，扇子掩嘴笑了起来：“皮肤还这么嫩滑有弹性，要不要跟我回去，做我的试药人啊？”

　　我捂着左半边脸颊，幽怨地瞪着他，只觉得怎么看这人怎么不顺眼，我哥哥在一旁也看不下去，再一次出言警告道：“胡阁主，请注意你的言辞，别拿我妹妹开玩笑。”

　　胡天景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这就是赵县令家中那位嫁入皇城去的妹妹啊，”他看看我哥，又将我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啧啧发出赞叹，“啧啧啧，这么一瞧，可了不得，果真是一家子美人儿。”

　　我懒得搭理他，我哥也是这么想的，就他这浮夸过头的演技，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倒是那位一直少言少语的武木头桩子说了话：“胡阁主，请注意分寸。”

　　眼瞅着聊的内容越扯越远了，我只得自己收拾自己捅出来的破烂摊子，开口问道：“胡阁主，不知你是否认识这位叫刘花的妇人？”

　　“刘花？”胡天景似乎真的在仔细回想，然后一脸嫌弃道，“名字怎么这么土？不认识。”

　　刘花：“……”

　　赵天卓：“……”

　　武闻：“……”

　　我：“……”

　　我果然还是经历太少，过于天真，居然还真指望他这张狗嘴里能吐得出象牙来。

　　刘花跪着，移动着双膝，满脸泪痕地向胡天景冲过来：“胡阁主，你不能这么对我啊，当初在飘香阁，你对我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那大妈你倒是说说，”胡天景的一双桃花眼低垂着与刘花正对着，嘴角勾起一个奇怪的弧度，令人不自觉地沉溺其中，“我当初是怎么说的？”

　　刘花看着胡天景的眼睛，听完胡天景的话，突然疯狂地咯咯大笑了好一阵，边笑还边从地上爬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用脑袋在厅堂的大柱子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死了？

　　人，就、就这么死了？

　　就、就这么自尽撞死了？

　　这反转来得太快，我看着那柱子上的血迹，眨巴眨巴了眼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心里又止不住地有些压抑，是在替她惋惜吗？并不是的，她所犯下的罪行，其实已经在无形中暴露了太多。

　　“既然报案人都死透了，”也许是因为见惯了大风大浪，胡天景倒是云淡风轻得很，“那就没我事了吧，赵姑娘？”

　　我小心地瞥了瞥一旁的我哥，见他在暗处和我敲了四下桌子，适，可，而，止。

　　我心累地揉了揉太阳穴，咬牙切齿道：“没事了，您现在可以麻利地滚回您的飘香阁去了。”

　　“那我先回去了，不要太想我哦，小美人儿。”胡天景的那双桃花眼带着一股子的妩媚，也许只不过是平平淡淡地瞧你一眼，并没有什么别的念想，却还是会让你误以为他是在诱惑你，是想要勾走你的魂魄。

　　不过他这人言语轻浮，表情风骚，若不是有那张脸加持，怕是早就被一人一口埋没在那唾沫星子里，见不着今日的太阳了。

　　只是……那声“小美人儿”喊的似乎并不是我，我脑袋微微转向左侧，视线落在了我这位亲哥哥身上。意识到脑海在想像什么画面的我，连忙摇晃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却仍是不禁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趁早滚吧你！”

　　我用舌尖顶了顶左侧的后槽牙，将自己的心虚化为了大声的怒吼，对胡天景吼道。若不是自身的教养加持，我还真想上去再踹他一脚，助力他早些远路我的视线范围。

　　刘花的这件事情，谁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深究下去，哥哥当场便下放命令，让小捕快们去为这夫妻二人在临安城的郊外挑两块好地方，将他们入土下葬，再立块小墓碑，让二人去地府报到时，不至于无名无姓。

　　这是我们江南一带的习俗，据说去世的人若是不能好好安葬，魂魄会终世飘荡在人间，变成一只孤魂野鬼，若是埋葬入土了，却没有立墓碑，或是没有在墓碑上写名字，那么即使下了地府也进不了阎王殿内，变成一只终日在殿外游走的孤魂野鬼。

　　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哥哥的话，又想到这个习俗，缓缓地低垂下了眼帘，内心突然有些感伤。也不知道聂怀卿所谓的酌情处理到底是怎么个处理法，有没有如我所说的那般，留渠儿的身体一个完整，给她立一块有名有姓的小墓碑。

　　哥哥将后续的事情交代下去之后，一直站在角落没什么存在感的武闻，对着我们作了一揖：“阁中事务繁忙，武某就先告辞了。”

　　“武阁主请留步。”我出声道。

　　武闻眼中划过一丝诧异，哥哥也一样。

　　我小跑到他身边，又道：“我还有些事情想请教武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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