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逃婚

作者:落魄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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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阴行(一)


      谢图南浑浑噩噩,犹如陷入厚重的迷雾沼泽之中。

      一阵剧痛传来,迷雾似乎被撕开一道口子。他猛地睁开眼睛,想要坐起来,一阵眩晕感瞬间传来,手脚一软,起了一半的身体又栽倒在地。

      “你醒啦?”

      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面前出现一张放大的脸。那张脸深一块浅一块,脏的已经看不出原先颜色,红肿的嘴角将嘴巴拉出奇怪的弧度,只有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正盯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

      谢图南想开口说话,头痛感却排山倒海地袭来。脑袋里犹如天地开始之初,混沌一片。他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头疼反而更加剧烈。

      他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正拿着浸了水的布块准备给谢图南降温的惜安,没等到谢图南回答,见人又往地上倒去。她眼疾手快地将人一把扶住,好险没有让谢图南撞到旁边的石壁。

      惜安嘘了一口气,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破破烂烂的一身。谢南若是再受点伤,她可能都凑不出布条来包扎了。

      将谢图南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堆干草树枝伤,她望着外面,无语发呆。

      这是明溪附近的一个山洞。当初尤才仁将黑衣人拦下后,祈福子众人四散奔逃,原先的队伍很快就分散开来。

      她紧紧跟在背着谢南的谷安之后面,两人慌不择路也不知跑了多少。后面的打斗声早已听不见,耳边尽是两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犹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到明溪的时候,谷安之背着谢南步履不稳,被明溪边的碎石一绊摔倒在地。那明溪虽然名字里有个溪,河面也并不如何宽,但却水流颇急。尤其是近日来雨水多发,加之河底石块不少,明溪的水速更是大了几分。

      谷安之力竭摔倒,猝不及防之下竟然掉入明溪,她大惊失色想要抓住谷安之的时候,谷安之已经被急速的水流冲到几丈开外,打了个转后,连叫声都没有发出,就被冲了下去。

      那里竟然有个断层,水流在断层处急冲而下,形成一个五丈左右的小型瀑布。瀑布下面水流更急,奔腾了一小段距离后,又有一个断层出现。

      惜安只看到谷安之浮沉了两下后,便不见了踪影。

      想到这里,她喉咙发紧,眼角湿润。谷安之虽然混不吝了点,却是个重情义的人。从黑衣人手里逃出来后,一路照顾她不说,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背起谢南,没有丢下他们自己逃跑。

      一个人究竟品行如何,不看他说什么,但看他做什么。

      她狠狠擦了把眼泪,强自压抑住不断涌上来的酸楚。

      多想无益,也只能希望老天开眼,谷安之吉人天相,能逃得性命了。

      外面不知是什么时辰,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雨水在洞口上面汇聚,又沿着洞口落到地面,半人高的洞口此时犹如挂着雨帘一般,冷风吹过,将细小的雨珠吹进山洞,打在她身上。

      惜安抖了一下,不由自主抱紧手臂。拨了拨略微有些变弱的火苗,火苗蹿起稍微给她带来一丝暖意。她低头看了眼躺着的谢南,起身将人移地离火堆近点。

      这个山洞是她两这几日的容身之所。谷安之被冲走后,她不敢停留,勉强背起摔倒在明溪边上的谢南。她本想一鼓作气逃下山去,没想到走了几步便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实在是,背不动啊。

      尤其谢南当时的脸已经开始泛黑,她咬咬牙,放弃了原来的想法,四处搜索可以藏身的地方。好在运气不错,没花多长时间她就在明溪附近找到一个不大的山洞,也就可容三四个人的样子。

      她死拽硬拖,终于将谢南拉入洞中。清理痕迹后又给他放毒包扎。

      期间外面有人搜寻,她怕是尤才仁不敌,黑衣人追杀至此,所以一动不敢动。那搜查来来回回好多次,好在她寻的洞口异常隐蔽,竟然没有被发现。

      然后,然后就到了现在。

      惜安抱着膝盖,对着跳跃的火光发呆。一会想到与黑衣人厮杀的尤才仁,一会想到被冲入明溪的谷安之,一会儿又想着贾府究竟有什么阴谋。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头绪,头却开始疼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洞口的雨帘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偶尔滴下的水滴,落在地面泥土里发出轻微的响声。

      火光早已熄灭,惜安动了动僵硬的身体,骨头发出一阵轻微的响声。她瞬间清醒,连忙停下动作,侧耳细听,许久见没有情况发生,这才松了口气。

      低头看了眼地上的谢南,却是被吓了一大跳。谢南双颊通红,身体微微颤抖,惜安心里一跳,连忙伸手探了探谢南的额头。果然,烫的吓人。

      她拿起地上的一个白色小瓶,倒出最后一粒大力丸,塞入谢南嘴中,又小心翼翼地出去舀了些明溪的水,让其服下。

      这是两人身上唯一也是最后一粒大力丸,能不能活下来就只能看谢南命大不大了。

      谢南浑浑噩噩,一会犹如置身烈焰岩浆之中,五脏六腑似乎都冒着着森森白气,一会又犹如置身三九极寒之地,全身每一条经络都被冻地颤抖不已。

      脑中片段不停闪过,一个七八岁头戴金冠的小男孩,正牵着另一个头戴金冠的男孩,在一片密林中飞快奔跑。树木飞速往后退,两个孩子的喘息声犹在耳边。谢图南莫名紧张万分,虽然看不清两个男孩的相貌,但他却觉得异常熟悉。突然,后面那个男孩摔倒在地,小小的孩子“啊”了一声,叫道:

      “阿兄......”

      浓雾翻滚,两个金冠男孩消失不见,一名女子在迷雾中显出身形。那女子身边的雾气翻滚,犹如仙子一般缓缓而来。谢图南努力想看清来人相貌,面前却似乎有重重障碍,无论他怎么努力,女子的面容都是模糊一片。不过,也不是毫无收获,他总算看清了女子头上的赤色凤凰簪,虽有浓雾遮眼,那凤凰簪却是清晰无比,他甚至能看到那浓烈地犹如血色一般的赤红。

      女子一步步走来,声音很温柔。

      “南儿......”

      那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如惊雷一般。

      谢图南猛然惊醒,思绪却依然沉迷在梦中。半响之后,他才缓过神来。

      他艰难起身,胸口处疼痛明显。他下意识地低头一看,面色顿时一变。那里被白布层层缠绕,大概是他起身时拉扯到了伤口,白布上正有隐隐红色渗出。

      他晃了晃头,脑子里模模糊糊,似乎有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他试图想弄清楚自己的状态,脑中却是剧痛传来,他不由自主发出一声闷哼。

      这里很安静,除了他的喘息声,没有其他声音传来。剧痛过后,谢图南喘着气环顾四周。这里应该是一个山洞,里面有明显的居住过的痕迹:一堆已经熄灭的火堆,边上堆着一些枯枝干柴,几块石头叠在一起,上面放着一个......碗?

      谢图南艰难挪过去,发现这竟然是个简易的灶台,上面放着的碗状物里装着些许水。他伸出手指摸了摸,热的。

      他还待打量这个地方,门口细细簌簌的声音传来,像是有人往这边过来。

      一个纤瘦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她弯着腰似乎在费力拖着东西,乌黑的长发垂在一侧,挡住了她的脸。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她头上的沾着水的碎草叶片反射出细细的光芒。

      那女子拖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突然间,那女子的右手似乎被什么扎到一般,吸了口气一把丢下抓着的东西,她左手抓住右手呼呼吹着气,边吹还不时甩下手。她侧着身,长发挡住了她的脸,从谢图南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不停吹气的红唇。

      好一会儿,她才停下动作,又弯下腰垂头往洞里拖着东西。那东西应该很重,她用力拉着,左右换了几个姿势,那东西才被拖进了一半。

      谢图南这才看清,那原来是一大堆木柴。大的有成人男子手臂粗细,小的才只有手指粗细。这些木柴被许多藤条横七竖八地捆着,远远看去,比那女子的腰身腰粗了不少。

      谢图南目光落在他脚下的那些木柴上,女子拖地显然很是费力,他下意识地想去帮把手,脚下一动,一根木柴被踢地翻了个面,发出轻微的声响。那女子动作立即一顿,警惕地抬起头来。

      谢图南就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你,你醒了!”那女子也看到了谢图南,她先是一怔,随即大喜,一把丢掉手里的东西,朝他跑了过来。

      谢图南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只纤细冰冷的手就摸上了他的额头。

      “退了?退了退了退了,太好了。”那女子语无伦次地说着,脸上的表情激动又带着几分侥幸。看到谢图南胸口缠着的渗出血丝的白布,又埋怨道:“怎么那么不小心?这已经是我最后一块布了。”

      这话说的是真心的,她为了防止谢图南的伤口发炎,将自己用来束胸的白布都拿了出来。

      没有了这些布条,自然是扮不了男人了。不过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昨晚她已经用掉了最后的布条。现在伤口又裂了,等会儿该怎么办?

      她嘴巴里念念叨叨,谢图南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自己。

      “这位姑,姑娘......”谢图南明显不习惯一个姑娘家毫无避讳地扯他胸口的布条,那软软的指腹还不小心地碰到了他的皮肤。

      他咳了一声,“请问......”

      惜安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睛显得越加的黑白分明。她的嘴巴翕动了几下,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谢图南被她看得奇怪,不由皱了下眉,问道:“怎,怎么了?”

      惜安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不是吧,这是...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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