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连城璧

　　入秋了。屋内的烛火摇曳，窗台前的那盆鹅耳栎已经开始由绿转黄垂垂落叶。连城璧此时才体会到秋瑟之景，正如他如今的心情一样，压抑、阴郁。

　　无视被他放在桌上啃着胡萝卜的那只白毛绒绒的兔子。他将自己整个人都陷进了座椅中，一手支着鼻梁，闭着眼睛蹙眉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脑中却是不停地在整理着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沈飞云以割鹿刀与我联姻....萧十一郎偷刀....还有在定亲当日出现的鬼面人....接着是突然窜出的天宗小公子.....海灵子和屠啸天身上的伤...沈璧君...皎皎....蛊毒....羽夫人....青龙会.....十六年前....二十年前....逍遥侯。’

　　蓦的睁开眼睛，连城璧眼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他似是抓住了什么，可却很快又模糊了起来：“真刀一直就在沈家庄。可如今刀却真的丢了......”

　　“鬼面人口中的主人与沈飞云认识，且关系并不一般。一切的起因都是围绕着割鹿刀......她似乎是在借割鹿刀引什么出现，而天宗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割鹿刀重现江湖的时候突然就出现了......”

　　联想到当初到此前沈飞云因为割鹿刀做出的一系列反应，还有他从沈飞羽那里无意间得知的一些往事，为什么沈璧君身上会被人种下情蛊？

　　幕后的人，对一个当时年仅四岁的孩子下这种毒，好像隐约带着种报复的心理。看当日沈璧君突然发狂时沈飞云痛哭流涕的样子，不像一个冷漠狠心的母亲，相反她很爱这个女儿。

　　‘还差一点，这一切的轮廓就要清楚了。’回过神来的连城璧看着桌上那只毛兔子，鼻子一耸一耸的，耳朵耷拉了下来，一双红眼睛看着他一眨一眨的。他就想起了沈灵素，她哭红了眼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眼睛看着他。

　　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看到天色已暗，连城璧抱着毛兔子准备去小院：“你说，她今天会醒过来吗？”

　　这些天连城璧强忍着看着那张张沾染沈灵素血点的墨书升起的暴躁情绪，将她为他默的功法看了一遍。这本九阳真经的确是当世少有的武功心法，其中精微奥妙，在他练功的时候深有体会。
　　......

　　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的内息中少了之前的那股异动，沈灵素知道自己体内那股奇怪的气息应该是被去除了。她只觉得自己通身都被寒意罩住，就连刚睁眼的刹那，一股寒凉便刺激得自己干涩的眼睛瞬间涌出了泪水。

　　伴随眼中的微微刺痛，她艰难地撑起了身。她知道自己是被沈飞羽送进了冰室里，因为昏睡日久的原因，她身上实在是虚软得很。

　　刚刚坐了起来，心脉就隐隐作痛。等她适应了室内的温度后，轻轻睁开眼睛，扶着寒玉床下了地，结果差点给跪坐在地上，急忙扶住床沿才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

　　这几日，不知道又让连城璧担心了多少。她在昏睡间偶尔是有感觉的，连城璧每日都来陪她，温柔地抱着她，跟她说话。那天实在是太突然了，她自己都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就这样倒在了沈飞羽的面前。

　　现在她也大好了，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体陪伴不了他长久。扶着床沿慢慢直起身，忽然石门的机关响起，沈灵素循声转头看向门口。

　　好些日子没见到自己心里想的念的那人，乍一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连城璧，倒是令沈灵素很是高兴。

　　那人也像是傻了一样，就站在门口深深看着她，不言不语的，要不是沈灵素看他的仔细，见他的双手微微发抖，还以为他不想她醒得这么早呢。只是，他好像清减了些，脸色看起来也不好，眼底的青黑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尤为的明显。

　　“城璧~”沈灵素带着浅笑唤她，可她现在是在是虚弱着，叫出来的声音细柔里带着丝孱弱。她自己也被自己的声音给弄得皱了眉。不再出声，打算走到连城璧面前再叫他。

　　只她刚挪出两步，门口的连城璧一个闪身就到了她面前，将她横抱起，连带他自己一并坐在了寒玉床上。他一手搂紧她的腰，一手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许久也不说一句话。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沈灵素就想抬头看看，可她脑袋一动就又被他按住了。

　　“我害怕你醒不过来，知道吗？皎皎，我害怕......”

　　他的声音喑哑低沉，说出的每个字都一颤一颤的。因为自己，让他这样担忧害怕，就算变成这样不是她的本意，可她还是对自己的病弱而觉得愧疚心虚。

　　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心跳的声音咚咚地节奏越来越快。沈灵素把手覆在他的胸口上，轻轻安抚他：“我现在没事了。城璧，以后我都不会有事了，娘说只要我吃了她这次炼的药，以后我的身体就会健康起来，我再也不会害怕不能陪你长久了。”

　　压在她头上的手放开了，转而握住她放在他胸口的手，沈灵素才得以在他怀里撑起身抬头看他。他的双颊两侧不停颤动，那是因为他把牙关咬得太紧了。

　　他眉间里藏着忧郁，眼瞳却黑的发亮。沈灵素撞进他的眼睛里，如被磁石牢牢吸住一样，想逃也逃不开。她听见连城璧对她说：“既然醒了，就不能离开我一步。皎皎，是你说的，不后悔。”

　　‘爱上我不后悔，是你说的。’连城璧眼眸寒如星子，一望无底，可是看见沈灵素被他的眼睛勾住了心神，他只觉得从心里升起的热意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就连寒玉床的寒气也降不下去他身上的这股热意。

　　他将沈灵素拉近与她交颈而抱，在她耳边吐露：“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日日相思日日见，今朝惜取待明日，甘为卿卿思之成狂。”

　　那灼热的气息打在沈灵素的耳边，再加上突然听到他说出这样，令人觉得难为情的情话，她的耳朵已经被染成了羞人的赤红色。本就还虚软的身体，被连城璧这么一撩，她只觉得更没力气了。

　　感觉到怀里的姑娘身体忽然就要往下滑，连城璧眼神暗了暗，嘴角斜勾起一个弧度，把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稳住了她的身子，接着便一口含住了她的耳垂，细细吮舔了起来。

　　沈灵素感觉自己的耳垂被湿润包裹，带着烫人的温度，还有令她颤抖的痒意。跟着，她的身体确实在连城璧怀中颤了颤，而连城璧把她搂得更紧了。

　　“城...城璧....你....”她不知道她的声音现在不仅带着孱弱，还带着娇羞的沙哑。

　　听见她这样怯怯地叫他，连城璧轻咬了咬她耳垂，才放开，深吸着她身上的体香，鼻间喷出的热息不停打在她的耳上。

　　连城璧发出满足的喟叹，缠绵地蹭着她的耳侧：“皎皎，连城璧只会有一个妻子，无垢山庄只会有你一个女主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只要你开心，只要你活着。”

　　虽然沈灵素还不太习惯连城璧这样毫不掩饰，又有些微露骨的亲近，但她知道，她这次出事真的是把连城璧给吓惨了。他这样对她，是爱她在乎她的表现，虽不习惯，但她心里是带着甜的。

　　“我知道，我从未怀疑过你，你不是那样的人。只是眼下你贸然向姨母退亲，会让你背负着移情别恋的名声。这样会让无垢山庄蒙羞，也会让你娘对你失望。按着你的部署来就好，城璧，我相信我们两个人纵缘无因，但爱会有果。”

　　连城璧听到她说的话，眼里的火光越来越亮，他抱紧怀中的人，心中生出的多情善感让他整个人都开阔明亮了起来。盘亘多日的压抑和暴躁在沈灵素的这几句话里飞灰湮灭。

　　只是他想独占她的那份偏执和乖戾却越来越深，他的爱情被他自己带入了深渊。因为他的救赎，只能是眼前这一人。

　　也是巧合，在沈灵素昏睡了三天三夜苏醒后，另一边的沈璧君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意识渐渐清醒的沈璧君，一睁眼就看见坐在床前担忧地看着她的无霜。轻轻唤了她一声，沈璧君因睡得太久，全身都觉得酸疼，只想起身缓缓。无霜带着她慢慢起身，注意着屋里点着灯，她才知道现在正是夜里。

　　“小姐，你终于醒了！”

　　揉了揉自己发晕的脑袋，沈璧君娇弱无力问道：“我睡了多久啊？”

　　“你睡了三天三夜了，表小姐也睡了三天三夜。”无霜想到连城璧每日深夜都往小院跑，一呆就是一夜，等到黎明将过才满身疲惫地回到房间。

　　她本想让连城璧来看看沈璧君，可连城璧虽然每日都会来这个院子，却只在门外问问她沈璧君的情况。

　　他虽然眼里露出担心的神色，可无霜看得仔细，每次他向她叮嘱好好照顾沈璧君的时候，他的手就死死地抓着腰间的剑柄。

　　虽然他的眼里尽是温柔，可他的眼底是冰冷无情的，他说着关心的话，语气虽和缓却是平静无波的。只有听到她关心沈灵素的病情的时候，他眼里的温柔才会升起温度，照亮他的眼睛。只有说到沈灵素，他的语气间会带着一种害怕失去的小心翼翼。

　　只有那个时候，无霜才会觉得，连城璧除了是一个翩翩君子，文雅清华，高不可攀如谪仙，他也是一个普通男子，一个渴望爱情，害怕失去的普通男子。

　　“我怎么会睡了这么久？还有皎皎她怎么了？”

　　被沈璧君的问话拉回了飘远的思绪，无霜回过神来看着沈璧君：“小姐，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沈璧君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脑中忽然闪现出零星的画面，又想到了英雄大会上她娘沈飞云要集结众武林人士诛杀萧十一郎，忽然急道：“哦！我想起来了！天机楼！萧十一郎他怎么样了？！他逃走了吗？！”

　　无霜眼神闪了闪，听见沈璧君还是只一心关心那个大盗，心底里忽而就生出不愉。但她还是记着自己的身份，只是为连城璧觉得不值：“他...”

　　到底是不想多提那个大盗的名字，无霜只点了点头，让沈璧君放心，萧十一郎早已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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