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连城璧

　　连城璧与杨开泰连夜便离开了沈家庄，沈飞云要他护宝刀入关，割鹿刀不仅关乎着沈家庄的兴衰，更关系到整个江湖的风云变幻。连萧十一郎这样的大盗都开始打割鹿刀的主意，她实在是不放心。

　　而沈璧君凭借金针护体，此番既然出去了，便让她在江湖上历练一番也未尝不是好事。连城璧见此，也便默认沈飞云这番说辞了。可到底他心里怎么想的，这就两说了不是？

　　连夜赶路，眼看到了姑苏边界。他与杨开泰便想在此城镇修整一番，待天明精神回转后再上路也不迟。正好杨开泰为着之前五彩凤冠一事的线索，被叫去了此地的源记分店。他便准备在坊市里采买一些干粮，以充做不时之需。不想刚逛到这条最热闹的秋明集市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昨晚那个白衣蒙面的女子！早市是一天人最多的时候，明明集市里人头攒动，可沈灵素还是被连城璧一眼锁定了。只因她与旁人比起来实在是太扎眼了，可她自己却还不知道！

　　一身东方亮色的云罗织金纱长衫配以同色的藕荷紫银丝滚边高腰罗裙，衬得她肤白胜雪。头绾朝云近香髻，仅一蓝田白玉梅花钗稍加点缀，余下青丝垂于后背，伴着微风，悄然起舞。

　　气质清风拂面，却又带着几分冷，带着与常人的疏离感就那样袅娜婷婷行走于集市小摊之间。令周遭的人皆不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引人好奇张望。见她带着面纱，也只更觉神秘，四下细细低语议论。

　　“唉，我说~这是哪家大户里出来的小姐啊？”路人甲问道。

　　“大户小姐？我看不像，就卢员外那千金怕与这姑娘相比都不够看。我看是哪个世家的小姐！”路人乙回道。

　　连城璧不自觉跟在她身后，见她满眼新奇，眸中光彩四射。接着又见她停驻在一个傩面摊位前，盯着那银丝掐面的半面昆仑奴面具目不转睛，将面具拿在手中后又爱不释手。见小贩说出价格，正待付钱。动作只在一半就停了下来，眼中情绪变换，最终停留在懊恼上。

　　可又注视着手中的面具，最终坚定了下来，还以为她会做什么，结果就是把她发间唯一的梅花钗取下，来换这面具。

　　“真傻。”连城璧想到。可看到她拿着面具满眼欢喜，不知怎的忽然心里有块地方就塌了下去，连自己眼神不自觉带上了温柔的笑意也不自知。

　　他看见那小贩生怕她反悔，迫不及待接过她手里的钗，接着就准备收拾东西走人。眼神一冷，心中又多了几分恼怒，不知是对那小贩不诚的恼怒，还是对沈灵素太过单纯的恼怒。第一次，连城璧身体比脑子更快地作出了决定，走到小贩面前，冷喝道：

　　“钗留下，这是面具的钱，拿去。”

　　小贩本来有些恼怒这人断他财路，可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把握剑的手。接着就是那双锋利冷肃的眼睛，立时就吓得咽了口口水，不由自主地便把手上那支梅花钗递给了连城璧。颤抖着手接过了连城璧手里的钱，连摊子也来不及收拾，便先跑路了。

　　沈灵素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由得转身回头看，这一看可不得吓了她一跳，连城璧！他不是比我还先走吗？！怎么在这里？

　　正准备转身继续无视他向前走，便听到身后的声音平静叫道：“沈二姑娘！”

　　见着前面那将行的丽影微顿，接着便转身对他行了一仕女礼：“连公子！”

　　连城璧走上前来，停在沈灵素跟前，抬手将方才她给小贩抵面具银钱的梅花钗递到她眼前。沈灵素看着眼前的梅花钗，不解的看着他。

　　“这钗价值不菲，远超这面具的价钱。沈姑娘莫要再被骗了！”

　　原来如此，那小贩想必是看出她第一次出门，所以想要诓她，想到这里，沈灵素心里一阵羞恼。下次再见这奸商，定要好好整整他！

　　可这面具的钱被连城璧付了，沈灵素心里又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昨晚她还跟他打了一架呢！面上一时发热，好在有面纱遮挡，不至于被看见。可她却不知，连城璧已是看见她双耳发烫了......

　　“多谢连公子！昨日是灵素失礼了，不知，连公子为何知道......”

　　“城璧昨日对沈二姑娘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昨日城璧已见过羽夫人，才知道姑娘的身份，实在抱歉！”

　　“表小姐啊！是夫人妹妹的女儿，灵素小姐与我家小姐自幼相伴长大，情如双生。无霜从小也多方受到她的照拂，好几次无霜差点被夫人责罚，都是表小姐为我求的情。

　　只是表小姐自小身体不是太好，不怎么出院子。她与小姐一样，这十几年来从未出过沈家庄。不过我今日还是第二次见到表小姐的容貌呢，真美！第一次还是在表小姐八岁的时候，可惜后来羽夫人就不让表小姐露脸了。”

　　想到昨日临出发前，无霜前来道谢，他旁敲侧击问了沈灵素的来历。却不想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从小体弱，从未踏出过沈家庄一步，从小便不以真容示人。还有羽夫人所说的“十六年之约”，她与沈飞云的关系为何如此怪异？沈家庄里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沈灵素见连城璧抱拳鞠躬一礼，一时就更不好意思了。她本来还想循着他的踪迹去找表姐沈璧君，顺便找机会......小小报复一下他。可见他不仅为自己解围，还道歉，当即对自己心里的小九九感到万分羞愧。君子端方如玉，如此好看，她怎忍得下心呐~连忙摆手道：

　　“连公子不必多礼，灵素也有不对的地方！昨日实在是禁不住好奇，才偷溜出小院来看看热闹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情绪有一丝低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沈家庄这么热闹呢！结果却被我给搞砸了......我对不起表姐，对不起你。”

　　连城璧见她满含羞愧的看着自己：“若非我说与表姐分开跑，让你们无暇分清该追谁，表姐也不会跟那两个人逃走。昨日本是你与表姐的定亲宴，闹成这样，我也有责任！对不起！”

　　听她这样说道，又见她眼眶都红了，连城璧才知道，她这次出来是为了找沈璧君。昨日那般境况，江湖中人大都是幸灾乐祸，就连平日里他们六君子里，有几分真心担忧他的也不过杨开泰和朱白水。

　　沈飞云更是连安抚都是敷衍。她用割鹿刀做聘礼，让他迎娶沈璧君，背后到底有什么目的，他还暂时未知。可昨日他这个“女婿”遇上这样的事情，她也并未有什么宽宥，倒是一味为沈璧君开脱。

　　只这位表小姐，沈璧君的表妹却觉得对不起他，认为沈璧君的逃走有她的一份责任。所以她想出门找到沈璧君，给他一个交代。可仔细想来，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不知为何，连城璧此时却被触动了。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有人关心。他娘只关心他能否重振无垢山庄的威名，从小对他极为严苛。他知道白红莲对他抱有极高的期望，可他所期望的爱与关心，却少的可怜。

　　他娘看他的眼神永远都是严厉，他曾无数次想从那双严厉的双眼里找到哪怕一丝的慈爱，可最终得到的永远是未达到母亲要求而受到的责打。

　　他端方有礼，文采翩翩，文雅清华。世人皆称赞他堪得武林六君子之首。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罢了！

　　看见面前的这个女子，他心里很清楚，昨日里的那惊鸿一瞥，她是比沈璧君还美的女子。可让他印象深刻的是，那一望到底的眸子，这双眼睛，太干净！

　　“沈姑娘不必自责，这并非姑娘的错。只是，人间心不足，意外事难量。何错之于姑娘呢。”连城璧柔声安慰道。见沈灵素面上情绪稍缓，又道：

　　“沈姑娘打算去哪里寻找璧君呢？”

　　“表姐一直想要去她小时候溜出去玩儿的一个山谷，叫忘川谷。我打算往那儿寻去。”

　　连城璧敛眉微蹙，想到无霜说她从小就没出过沈家庄，这是她第一次出门吧：“那沈姑娘可知道，忘川谷在何处？”

　　“听娘说，你们昨夜便连夜出发去寻表姐的踪迹了，所以我......”沈灵素忽然捂住嘴，哎呀！沈灵素啊沈灵素，你怎么就说得这么顺口呢？！这样他不就知道你在跟踪他嘛！真是！

　　原来如此，她以为我是去寻沈璧君的。连城璧见她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眼神越发柔和，嘴角也勾起一抹笑道：“那不如沈姑娘就跟我们一起吧，你第一次出门，有个伴也好互相照应一番。只是可能会有些艰苦......”

　　“不苦不苦！我虽是初次出门，但也还是有些手段能够生存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她虽然不曾出过远门，可医卜星象都会上一点，沈飞羽也时常跟她讲些外面的事。虽然今日出师不利，但决计不会再有下次了，她自来对自己还是有上几分信心的。

　　连城璧听罢，便与她同行。期间采买了一些干粮，便带着她要去车马行再买匹马。一路上她见沈灵素那双眼睛不时落在他身上，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他主动询问，才听到她极为不好意思的说：“我，我不会骑马。”

　　“倒是城璧想差了，明明姑娘你这是第一次出门。”

　　本想考虑买辆马车，可到了车马行发现，前日有商队，因为跑商的货物众多，马车已是卖完了。无奈之下，连城璧只得让沈灵素与他共乘一骑。

　　“沈姑娘，若你不觉冒犯，可与城璧共乘一匹马。”

　　“哪里，是灵素麻烦连公子了。如今我也勉强算是江湖儿女，若公子不嫌弃，灵素便不拘小节了。”

　　两人说完，皆面带羞赧。虽然他们都是江湖中人，但好歹也是世家出身。一个第一次走出宅门，一个第一次要搭女子同乘一骑马。二人相对行礼，抬首四目相对，沈灵素见连城璧满脸通红到耳根，与他之前冷静自持的样子判若两人。当即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连城璧见此，也摇头笑了起来。总算是化解了方才那一瞬间的尴尬。

　　说定的二人，往连城璧落脚的客栈走去，一路下来已是相熟不少，再加上沈灵素她娘从小就在她耳朵边说连城璧的故事。沈灵素自己都未发觉，她对连城璧有一种天然的好感。

　　当即便对连城璧道：“我与连公子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如今你与我表姐定了亲，那灵素就斗胆唤连公子一声大哥可好？”

　　连城璧心中一顿，不知为何一种愉悦莫名升腾，当下便开口道：“好！那我便叫你灵素可好？”

　　“嗯！连大哥！连大哥你长我表姐几岁啊？”

　　“......六岁。”

　　“啊！那连大哥你长我八岁啊！我还以为你该是鲜衣怒马少年郎呢！不过，白衣飒沓侠客行也是很适合连大哥的。公子如玉剑如虹！”

　　......连城璧：怎么办，忽然之间心有点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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