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连城璧

　　沈飞羽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根银针已经很久了。她看着那根银针的眼神，带着杀气，一股浓烈的杀气，虽然她并不会武功。可回头看着安睡在床上的沈灵素，眼神霎时又变得极其的温柔不忍。

　　轻轻为她捻了捻锦被，沈飞羽小心而又快步走出了她的房间，临走之前，手轻轻一挥，清烟弥散的香炉瞬时恢复如初，恍若未燃。

　　“静泽水芝有消息了吗？”

　　沈飞羽一出沈灵素的房间便唤来无典询问。

　　“还...没有。百年以上的千瓣莲暂时还未寻到。二十年前中原武林各派围剿天宗，静泽因在天宗势力范围之内，临了各派门人一把大火，毁去了静泽水莲将倾千亩。”

　　许久未听到沈飞羽的吩咐，无典只得抬头看向沈飞羽。只沈飞羽似还沉浸在方才他所说的话里，一双手攥得紧紧，暴出了丝丝青筋，怕是手心已是出血了。

　　“夫人，可是小姐出事了？”

　　“......我方才为皎皎把脉，施针探了探，她这些年内功日益精深，可是她所修的内力，走的是阴柔路子。今日施针探血，当年留在她体内的那蛊毒的余息已经越发明显了。”

　　想到这里，沈飞羽就忍不住去恨沈飞云，可她更恨的是自己！若不是她天生绝脉，习不得武，也不会眼睁睁看见自己的女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自己的亲姐姐伤害！

　　“虽然蛊并非是下在皎皎身体里，可当初却沾了她的血，带了一丝蛊息留在皎皎的血脉里。若中蛊之人未毒发还好，怕就怕她届时毒发了，皎皎体内的蛊息也会感应到，到时候平添伤痛！”沈飞羽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收集除去沈灵素体内蛊息的药材，如今就只差这一味百年以上的静泽水芝千瓣莲，便可集齐了。

　　无典听罢立即会意：“还请夫人宽心，属下一定加紧寻找！”

　　百年以上的千瓣莲确实是世间难寻，沈飞羽虽担心，但此刻也无能为力，只有等。

　　“夫人，沈盟主着人来请您和小姐去前厅用膳。”见无典退出厅内后，金嬷嬷才一脸凝重地进来对沈飞羽禀报。

　　“皎皎醒了吗？”

　　“您的安神香撤后不久小姐便醒了，现下应当已经洗漱好了。”

　　沈飞羽神色稍缓，点了点头，又想到今日沈飞云设宴点名要她们娘儿俩去，只冷笑一声，哼，宴无好宴：“呵，看来她是忍不住了。”

　　听到无谟告诉她，姨母沈飞云要设宴与她和她娘一起用膳，沈灵素还感到奇怪。不过转念又想，如今她与沈飞羽已可以自由出入沈家庄后，她便不在意了。反正以她娘的手段，也不会吃亏。

　　虽然沈飞羽很多事情都没告诉她，但沈飞羽也并未瞒着她。沈灵素知道自己娘亲手上有一股势力，手下有得力者六人，分别以尚书中的六体“典、谟、训、诰、誓、命”为名，其中只有无谟是女子，所以成为了沈灵素的贴身随侍。否则这么些年她们娘儿俩被拘在沈家庄一方小院儿里，为什么没人来找她们晦气呢？

　　普通大宅里尚还有踩高捧低之人，更何况是江湖世家。若她娘没手段没心机，她们俩早就被沈飞云给搓圆捏扁了！只不过沈灵素向来看得开，计较那些，都不如怎么才能让自己自在来得有趣。

　　带上面纱去前厅寻到她娘后，她们就准备前去赴沈飞云的鸿门宴了。走到一半，沈飞羽拍了拍沈灵素的手道：“等等。”

　　“怎么了，娘？”

　　然后沈灵素就看见她娘伸手把她的面纱摘了去。

　　“哼，‘天下第一美人’那个虚名，你姨母既给了璧君。那我女儿这张脸就没必要再遮掩了。”该要的风头，你沈飞云这些年也没少出，你女儿需要这个名头来扬名，我女儿可不需要。有眼睛的人都会看！

　　......

　　果然，当沈灵素的真容出现在沈家庄内众人的眼前时，所过之处皆寂静无声。而后便掀起了不可谓不大的波澜。

　　“是谁说的表小姐毁容了啊，这...这这这完全就是继承了羽夫人的美貌，还....还比大小姐要美上几分”丫鬟甲捂着嘴小声道。

　　“嘘！不要命了！主人家的事，只看不说！你想要夫人扒了你的皮吗！”家丁乙忙打断丫鬟甲想要继续说下去的冲动........

　　一路行走到前厅门口，沈飞羽心中嗤笑，呵，这下我看你如何堵住这悠悠众口。沈飞云，你当初让我们母女俩受到的痛苦，我日后会一一奉还！

　　沈飞羽母女甫一进门，沈飞云就看见了。当她看见沈灵素的容貌之后，脸上的表情极为怪异，惊讶、愤怒、慌乱，一切负面的情绪，都能在她的脸上体现出来，所以看起来才极为怪异。

　　然后沈飞云就看见了沈飞羽也在看她，那张被岁月眷顾的脸上，带着嘲讽和不屑，更多的是玩味。她看见沈飞羽牵着沈灵素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直到桌前才停下来。

　　“姐姐请我们来用膳，难道是想让我和皎皎站着吃吗？”

　　听到沈飞羽不冷不热的声音，沈飞云回过神来。果真是当着武林盟主的人，只一瞬就收好了自己身上的情绪。一派和气地让沈飞羽她们落了座。

　　“哦，我是想着，好像我们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了。璧君那孩子任性，在定亲前来了这么一出，那日听你提到皎皎，我才发现，原来皎皎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

　　沈飞云一边说，一边为沈飞羽斟了杯酒，又示意身边的丫鬟为沈灵素斟了杯酒。

　　“那不知姐姐认为，哪家公子堪为皎皎的良配。”沈飞羽玩儿着手中的酒杯，状似无意问道。

　　看自己妹妹并未有反抗抵触，沈飞云慈爱的看着沈灵素道：“皎皎这般知书识礼，又才貌兼备，我看与那六君子里巴山顾道人的得意弟子柳色青最为相配。”

　　“我的皎皎要与人结为佳偶，必是要她自己喜欢，旁人指给她的我可不敢要。况且，我这个做娘的，还没打算让她这么快就定亲。一切都得看皎皎自己的意思。毕竟，强扭的瓜不甜，这结亲可不是结怨。”

　　沈飞羽把玩着酒杯一字一句说道，最后直接将杯中酒当着沈飞云的面倒在了地上。抬头一脸冷然地看向她这个曾经最亲的姐姐，在听到她说完这一席话后，再也装不了慈眉善面，脸色逐渐阴冷了下来。

　　“飞羽，我这是为了你好，为了皎皎好。以皎皎的才貌，让柳色青对她如珠如宝的护着，便可安稳一生。也好比遇见一个自己真心爱着的男人，对他掏心掏肺，奉献青春的好！女人一旦动了情，就必然会伤情，这点难道你没体会到吗？”

　　听到沈飞云的这番论调，沈飞羽忍不住大笑：“呵，沈飞云，我可不是连城璧，你少在这里忽悠我！你无非是想利用皎皎与巴山剑派联姻，好巩固你盟主的地位。

　　同时也想以此来威胁我，让我告诉你宝藏的下落。哼，你以为我沈飞羽是吃素的吗？这十六年来，你在我这里吃了多少亏，你难道还不死心？

　　你自己得不到，忘不了，恨得伤人伤己，还拉着自己女儿一道陪你闹，我管不着！少打主意在我和皎皎的身上！我可不是你！皎皎也不是沈璧君！”

　　看着沈灵素坐在一旁，脸色平淡，不为她们二人的所言所语而震动。沈飞云不禁重新审视起她这个侄女起来。沈灵素在沈飞云的印象中，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至于为何体弱，沈飞云心里很清楚。她在很多的时候都只呆在小院里，很少出来，除了陪沈璧君上早课。

　　到后面，沈灵素似乎很少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此时沈飞云才发现，她对这个侄女根本一点都不了解。

　　“皎皎，你对姨母与你娘说的话可有看法？”

　　沈灵素只温润有礼对沈飞云说道：“多谢姨母关心，只是皎皎还想与娘多互相陪伴几年。皎皎的婚事，一切都以娘的意思为主好了。百善孝为先，怕是要辜负姨母的一片美意了。”

　　就只差没指着你沈飞云的鼻子说，你管好自己就行，别插手来当我娘管我！娘只有一个，你算老几？

　　软刀子割人总是比硬刀子捅人更难受。何况沈飞云本来今日这宴就不是好宴，本以为沈灵素是她这亲妹妹的软肋，只要拿住了她，就一定能从沈飞羽口中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倒是令她满肚子气。

　　饶是再好的隐忍功夫，想她沈飞云堂堂武林盟主，平日高高在上惯了，谁敢如此得罪她。长久的高位，与长久的怨恨，早就令当初那个热情善良的沈飞云变得扭曲又阴狠，是以她当即双掌一拍桌面，置于她旁边的酒壶便直向沈灵素射去。

　　根本就不管对面的人会不会武功，这一掌力倘若落到她的身上不死，也会去半条命！

　　可出乎意料的是，沈灵素也轻拍一掌在桌面，她桌上的酒杯也升起来疾射向沈飞云的酒壶。两股真气相遇，酒杯与酒壶悬于酒桌之上，竟一时难分高下。

　　沈灵素此时的表情可说得上是清冷如霜，一双琥珀深眸，带着七分的冷淡看着沈飞云。只见她右掌平推而出，迸发的真力与沈飞云的真力隔着酒杯和酒壶相互对峙。

　　看着眼前的姨母，沈灵素从之前她与沈飞羽的对话中，隐约推测出了些什么。她早就知道沈飞云对她的好，是掺杂了目的与算计的。所以从小就刻意保持与沈飞云的距离，因为直觉告诉她，沈飞云很危险。

　　如今看到姨母沈飞云这般嘴脸，她不禁为表姐沈璧君感到伤心和可怜。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沈灵素化掌为爪，只手中五指闭合，那酒杯与酒壶便应声而碎。震荡开来的真力将她们二人各自激退了几步。

　　而屋内侍酒的丫鬟则直接被真力的激荡，给震到了地上，直吓得她瑟瑟发抖。天呐！表小姐的武功居然这么好！和夫人对上竟然能够全身而退！

　　沈飞云心中也是震惊不已，沈灵素的武功只怕可与连城璧相媲美了。沈飞羽见此，只对沈灵素道：“皎皎，你先随金嬷嬷回去，我要跟你姨母说几句话。”

　　见此，沈灵素只点了点头，对着沈飞羽悄悄眨了眨眼睛，屈膝躬行一礼，便又一脸冷淡地出了厅门，准备回去歇息了。

　　亲眼目送沈灵素走远的身影后，沈飞羽也不管厅内还有一个被吓得站不起来的丫鬟，直接对沈飞云道：“姐姐，你当初对皎皎做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倘若你还敢打皎皎的主意，那就别怪我把你做过的那些事情捅出去。”

　　“我救我自己的女儿有什么错！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璧君痛苦吗？！”沈飞云一脸怨愤地看着沈飞羽。

　　“呵！你救你自己的女儿，就要拿我的女儿来推血过毒？！难道我的女儿就不痛吗？！她那时才两岁啊！沈飞云，你终究还是变成了你自己最痛恨的样子！我可不是你，为了感情就扭曲人性！可你伤了皎皎，就是要了我的命！”

　　当初若不是她生了沈灵素差点伤及根本，因着静养所以一时不察被沈飞云钻了空子，趁她在疗伤之时将沈灵素抱走，以沈灵素和沈璧君的血缘之亲，为沈璧君推血过毒。

　　好在那下毒的人早就做了手脚，毒蛊入体只认沈璧君一人的血液，可终究因为沈璧君与沈灵素相近的血脉，令毒蛊散出了一丝蛊息，留在了沈灵素的体内潜伏日久。

　　可沈灵素也因此遭了不少罪，任谁能想到，她的亲姐姐，沈飞云，竟然能对着一个两岁的女童下那样的狠手。那一刀捅入心口两寸，锥心之痛，何人能受？！

　　回想往事，沈飞羽只怨恨地剜了沈飞云一眼，漠然说道：“沈飞云，若你还敢再算计于我们母女二人。那我就只能请出九州令了。”

　　“九州令”三个字狠狠震慑住了沈飞云。见她木楞彷徨，沈飞羽走到门口，只侧头对她说了最后一言：“你要怎么蹦跶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可你别忘了，沈家不是只是沈家庄而已！

　　别到时候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沈天君的后人可还好好活着呢。纵使我们沈家只是旁支，也还是沈氏族人。我言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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