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徐徐抱碗来

作者:泛泛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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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三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番外三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他曾经说我是瑶三岁,那么这样算的话我今年应该是瑶十二。

      在这个宫里,我过了十二年又五个月。

      七月初四这天,谨妃娘娘来送我出宫去,如今她是谨太妃。其实说起来我也是瑶太妃了,只是我总觉得自己年纪还小。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斜斜从窗子里照进来。她坐在旁边很浅很浅的笑着看我收东收西,姝宁在她膝上抱着个木瓜玩。

      “先皇当真是喜欢你的。”

      这话我不知道怎么回。谨太妃对皇上与后宫旁人不同,这我是知道的,算起来也许她是最爱皇上的那一个。

      那年七夕我打安庆宫回来,她细细的和我说仪妃的陈年往事,我那时不懂情爱,对皇上也是懵懵懂懂,抬头看她时,她却是这么多年唯一一回红了眼圈。

      其实十七八岁的年纪,我当真什么都不懂,只觉得他对我好,我便也要对他好。在宫里待的日子久了才明白,人是多么复杂。我慢慢在心里把他视为夫君,或许他在抱着我的时候也把我当做妻子。但是终归他是皇上。中秋也好除夕也好,我端起酒杯来,却要敬我心爱的人和他的皇后琴瑟和鸣,他们远远坐在那儿,居高临下,从容沉静。他们相视一笑的时候看起来多好啊,总让我恍恍惚惚觉得自己是个客人。

      我一直没有说过,在宫里这十二年,我最快乐的日子却是头两年。

      我那个时候也会遇见许多人,像怡嫔、嘉妃、皇后、淑妃,他们有的人喜欢我,有的人不喜欢我。这个道理实在简单极了,喜欢的人便常常去见,不喜欢的人躲开便是。我只是一个没什么地位也不想有什么地位的小小常在,无所图,也不被谁有所图,反而自由自在的。

      而两年之后我对他生了情愫,他是头一个一边眼睛里带着一泓深情说着喜欢,却又一边把我长长久久一个人留在棠梨宫的人。

      在这十年里,我一共见了他一百七十六次。

      他的一百七十六个背影,就禁锢了我的一生。

      谨妃娘娘和我说,你爱一个人未必能得到一样多的爱。

      但是愿意为了他做的那些事儿,你只管去做就是了。

      我不知道她用了多少年才能做到心如止水的爱一个人,可是实际上我一直都做不到,你爱一个人就想和他厮守在一块,爱一个人就不希望有旁的人阻在你们中间,难道这不才是人之常情吗?

      我总是做梦,梦见我和他是一对寻常夫妻,有时候梦见他从背后环着我写字儿,有时候就坐在石榴树下笑着不说话。我醒了会想,要我们真的可以做一对寻常夫妻,或许可以一起上街,他会把珠钗笑着簪到我鬓上,或许我会为了他日日洗手作羹汤,而不是只能戴着华丽的护甲为他剥一两个莲子。

      可是我不会梦见这些,因为哪怕在梦里,我也编不出这些遥不可及的事儿来。

      我不争,因为实际上没什么可争的。想着能争宠是人未免把自己看的过高,以为皇上的心意是可以被争来争去的东西,而实际上皇上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他像看花看鸟看天下所有的物件儿一样看着后宫的妃子们,宠是他想给就给。他宠了方贵人,淑妃还是高高在上的淑妃,他冷落了方贵人,也不会踏入不受宠的主子宫里半步去。

      更何况他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我家世平平,不擅后宫事务,坐到这个位置又时时被他记挂着,已经招太多人眼热。我愿意相信他的真心,也愿意为了这个更懂事儿,不让他烦心。

      我唯一一次不懂事儿,是昕渊四岁那年。

      那年发生了两件大事儿,五月皇后去了,九月父亲因在朝中得力升了知府。秋天,宫外递进话儿来,说母亲染了咳疾久久不愈,遍寻名医奇方,人仍是一日一日的虚弱下去,已经是颗米不能进了,只能靠汤药吊着一口气。因怕我在宫中白白忧心,故拖到此时才传信进来。

      我听完眼前一黑,眼泪就滚下来,略缓过神就跑去了勤政殿,未等通报便冲到他跟前跪着求他让我出宫看看母亲。

      他穿着玄青袍子在我面前站着,我记得他说后位悬着,正是后宫目光灼灼之时,我父亲又刚晋了官职,此时破格许我出宫,让人心不稳…西北那边又起动乱,淑妃的兄长正筹措战事…

      我只是兀自跪着流泪,看不清他的神情,也听不清他还说了些什么。我只知道他最后缓缓低下身,环抱住我。

      他说,“意随,朕是一国之君。”

      我看着他,觉得熟悉又陌生。我知道他的性子,他想好的事情必不会改变,我也不用说什么,我就那样看了他许久,或许有半日,他眼神始终说着“不行”。

      我擦了擦泪起身,人恍恍惚惚的几乎倒在地上,我行过礼退下,他没有多说一句话。

      半个月之后,母亲没了。

      从此我便是一个没有母亲的人了。

      我想起来刚生了昕渊时母亲入宫来,她看我的神色又是喜悦又是心疼,笑着笑着就落泪,又擦干眼泪满心欢喜的和我絮絮叨叨。

      她走之前伸手擦我的泪说“意随别哭,下回母亲还来看你。”

      说着就又哭起来,我们心里都想着,下回得是什么时候呢?

      得是什么时候呢?

      如今只有来生了。

      打这件事情之后,我足足有半年没见过他,有时候他会召了昕渊去,却再没有踏入棠梨宫。我不知道在里面有几分是政事繁忙,几分是对我心里有愧。

      他不必有愧,这事儿本就是我僭越,我是知道的,我也不为了这个恨他。

      只是在这之后,我再没有给他提出过任何请求,有时候他问我,意随可想吃宫外的糖葫芦我便笑笑说,臣妾觉得宫里的点心甚好,却是不想那些市井吃食。

      嘉妃总感叹,这宫里真是能把人心性磨平了,想不到棠梨宫最不肯安稳的徐常在有一日也成了沉静稳重的瑶嫔。

      瑶嫔,瑶嫔是谁呢?我有时候照镜子,看我自己真是陌生极了。

      那几年他对我可谓是盛宠,皇子公主均是他亲自取名;每逢各地进贡或年节,内务府总有数不清的东西送来;十五照规矩陪过了皇后,十六他总在棠梨宫。他想法子让我过的自在,他知道我骨子里散漫,家宴也罢祈福也罢,他总是说“你若是不爱去,也不必凑那个热闹的”。

      我心里也知道他打着给公主看灯的幌子,做的花样儿却都是我喜欢的。

      甚至他封了我妃。

      我们最后一起过的那个除夕,我迷迷糊糊的感觉到他的指尖从我眉骨上划过去,我轻轻拂了一下,便听见他低低笑出的气音。

      然后他抱我,抱的很紧。

      这么多年我一直慢慢学着怎么去爱他,我也慢慢明白了谨妃说的话,你爱一个人便不会想着去计较,计较他给了多少,又有多少是自己想要的。宫里的日子并不那样快乐,但是为了他禁锢这一生,我愿意。

      他不在了之后,我头一次觉得这后宫幽暗死寂的让人绝望。要是有下辈子,希望我们可以做一对寻常夫妻,而不是他长了我十六岁,又是最无法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天子。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在马车上恍着神,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许久,离紫禁城也越来越远。我看着天边嫣红色的晚霞,嘴角慢慢泛起笑意来。

      我许久,许久,未见过这样开阔的天了。

      又过了一刻钟,车夫喝停了马,小郑子从前边过来,打帘儿说到了。我让昕渊先下了车,又抱着姝宁下来,门前便是碧瓦朱甍一座府邸,上书“贝子府”。

      周遭环环绕绕两三道胡同才与外面相通,是一个僻静少人的好地方。

      小郑子交代车夫们即刻走了,然后引我们进了府,说府中管家仆役已经安排妥当,管家是他手底下的徒弟,以前伺候过先皇的,因腿上不好出了宫,是个极稳妥的人。

      我称了谢,与掌事的一一见过,小郑子交代几句便走了。

      晚饭已准备妥当,用过晚饭后我交代下人们带昕渊和姝宁去沐浴更衣,便独自往内院走了走。我的卧房在最里的一个小院儿,院子里种了两棵石榴树,布了一架秋千,恍惚让我觉得还在棠梨宫。

      想是怕头次来府里迷了路,每个屋子里都透出微微的烛光来。

      我上前推开门,往里屋走去,越过一层薄薄的纱帘,我却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坐在那儿看书,瘦削,苍白。

      我睁大眼睛,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他放了书,声音涩着,却又像压着一点笑意。

      “意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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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正式完结啦。谢谢大家这么久的陪伴和鼓励。
    最后大家当做梦境也好现实也好,算是弥补遗憾吧~
    另外因为节奏太快了有考虑要不要以后把它按照正常节奏扩出来,大概20w字。
    在晋江有新坑《江水遥》
    最近忙着毕业,更新可能比较少,一个月后会好很多。
    另外如果有新坑会在知乎,指路?ID泛泛无言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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