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独生女

　　明月一家坐着牛车慢悠悠地往家赶的时候，就开店的事展开了讨论。事实摆在眼前，要想做好馒头买卖，必须在县城开店。

　　因为如果继续住在王家屯的话，那么每天至少得浪费三个时辰送馒头，就是改用马车也得一个多时辰。再说了，不说马车多贵，就是养一匹马那日常花销也很大。

　　道理王德湖都明白，但感情上他还是舍不得王家屯，舍不得父母亲人。于是他就开始找借口：“我要是去了县城，那家里的地怎么办啊？本来就我和你爷爷俩人下地，我要是再走了，剩你爷爷一人可收拾不了那二十亩地！”

　　明月想了一下，张嘴说道：“那就让大伯和大伯娘下地、大哥去送菜呗！我看如意楼现在也不缺伙计，估计大哥一时半会也去不了。”

　　王德湖笑骂：“你小孩丫丫的，这就想当家了！你也不想想，你大伯娘啥时候下过地啊？”

　　明月翻了个白眼：“我看她就是在家闲的，这才整天没事找事的！我娘都能下地，她咋就不能了？”

　　小李氏虽高兴闺女帮自己说话，不过她可不愿闺女变成尖酸刻薄的人。因此，她轻轻拍了拍明月：“别整天一副牙尖嘴利的样子！你再这样，长大就嫁不出去了！我们做好自己就行，长辈的事就让长辈去操心吧。”

　　明月抱着小李氏的胳膊蹭了又蹭，腻腻歪歪道：“娘，我才六岁，六岁！我可不想嫁人，我就想一直陪着娘！”

　　小李氏戳着她脑门笑骂道：“傻孩子，哪有不嫁人的闺女？”说完，她却紧紧搂着明月红了眼眶：虽然没有儿子，但她非常感谢老天给她一个这么好的闺女！她真的知足了！

　　王德湖在旁边眼瞅着媳妇和闺女抱成了一团，乐得呵呵直笑。他决定了：媳妇和闺女去哪，他就去哪。去县城的事不行再找爹和大哥好好商量商量。

　　明月一家回到王家屯的时候，还没到做晚饭的时间。村口大槐树下那群做针线活的妇人，见了他们就热情地打着招呼。

　　大嗓门的江氏（就是明月大奶奶家的儿媳妇）看到明月来了，就稀罕地招手道：“月儿回来了，快过来让我亲香亲香！好几天都没见着你了，你个小人儿干啥去了？”

　　明月赶紧跳下马车跑到江氏身边，甜甜地回道：“三伯娘，我刚学会了一种新鲜吃食，明天我就做给你吃！我告诉你，可好吃了！”

　　江氏被逗得哈哈大笑，忍不住跟周围的妇人显摆：“看我家小侄女，多耐人亲！做口好吃的都不忘了我！”

　　有那跟她要好的妇人故意气她：“可惜啊，这么好的闺女不是你家的！大家伙说对吧？”周围妇人顿时附和一片：“可不是嘛！”“也就过过嘴瘾！”“自家只有皮小子！”

　　这气得江氏了不得，指着她们笑骂道：“你们这群见不得我好的，就知道戳我伤心事！不过我从来都当月儿是自家的，对吧月儿？”

　　明月赶紧表态：“我最喜欢三伯娘了！”

　　逗趣了几句，江氏就拉着明月躲到了一边。她小声嘱咐道：“月儿，刚才你大伯娘也在这儿。结果她一看到你们，就着急忙活地跑回家了。我估摸着她是又要挑事，你快回家跟你爹娘说一声吧！”

　　明月谢过江氏后就赶紧跑回家了。结果她刚把江氏的话给爹娘学了一遍，老太太和小韩氏就打上门了。

　　老太太一进门，啥也不说，直接就往厨房闯，王德湖两口子加一起都没拦住。

　　看到灶台上放着一大块肉和几根大骨头，老太太赶紧指挥小韩氏拿上。转了一圈，发现厨房没什么可拿的了，她就回到院翻。翻到平常用来送菜的大筐里还有一大块肉，老太太直接指挥小韩氏连筐带肉的都带走。

　　王德湖不好意思出手拦自己嫂子，只能在旁边着急道：“娘，你这是干啥呢？这筐里的肉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老太太冷笑道：“呵呵，那厨房的肉要给谁的？我告诉你，不要以为分家了你们就能无法无天了！昨晚我还没跟你说完呢，就是分家了你也得上交银子！我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去孝顺别人的！”

　　“娘，你这说的啥话？我怎么能孝顺别人呢，我孝敬你和爹还来不够呢！”

　　老太太不耐烦的挥挥手：“别给我嬉皮笑脸的来这一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厨房的肉是要给谁的？”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道：“我今天不见到银子就不走了！你说方子卖了十两银子。那行，分家了我给你留五两，你把剩下五两给我！”

　　小李氏在旁边气得直哆嗦，但明月想上去争辩时却被她死死地拉住了。她是个明白人，知道但凡婆媳吵架输得永远是媳妇，因为光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小李氏自己不争，也不允许明月去争，她可不能为了几两银子就毁了闺女的名声。

　　王德湖看了明月一眼，想到她之前说的“必须有事才能出银子，否则就会养成奶奶动不动就来要银子的坏习惯”。他明白，今天这个银子是绝不能交出去的。

　　看老太太一副有备而来、准备充分的样子，王德湖头疼不已。他只能在旁边一遍遍地解释：那点银子还有其它急用，真的拿不出来！

　　老太太早就和大儿媳妇商量过如何要银子的事。她虽然知道分家后要银子不太占理，但她就要来倚老卖老。万事开头难，只要给过一次，以后就好要了。所以，无论王德湖怎们解释，老太太就是一句话不说，坐在院里也不走。

　　明月看老太太一副不要到银子不罢休的无赖样，气得挣开小李氏的手就准备出门找救兵。原来那群大槐树下做针线的妇人，现在都围在门口看热闹。看到她跑出来，有那和江氏相好的妇人就拦住她嘱咐道：“月儿，你别出门！你三伯娘已经帮你去找人了。”

　　正说着，就看江氏拖着大奶奶的手急急忙忙往这走。老太太小脚走不快，一个劲在后面喊：“你慢点，慢点！”

　　明月赶紧迎上去扶着大奶奶的手：“大奶奶，你可来了，我奶奶……”

　　明月还没说完，大奶奶就赶紧捂着明月的口嘱咐道：“我都知道了，你小孩就别掺和大人的事了。你去把你二爷爷和二奶奶请过来，顺便让他们打发林子去地里喊你爷爷回来。你大爷爷我已经让柏哥去喊了。”

　　大奶奶对明月说完后，抬头笑眯眯地对周围看热闹的妇人说道：“大家伙都该回家做饭了吧，下地的人可都快回来了！”

　　王家屯的人都对大奶奶非常尊敬。这不仅因为她是村长媳妇，还因为她辈分高、读过书、处事公正。所以不管谁家有红白喜事、家庭纠纷，都愿意请大奶奶两口子去主持。这会看大奶奶都出面了，大家就很给面子的散了。连江氏也被大奶奶赶回家做饭了。

　　看到大妯娌进门，老太太楞了一下，赶紧起身让座。她是不敢当着大妯娌的面撒泼的，所以就想抽身走人：“嫂子你过来了，我刚好要回家做饭呢！”

　　大奶奶拉住老太太的手：“老三家的你别走，我有事跟你说。”

　　老太太苦着一张脸，心里郁闷：这是又要叨叨我啊！我跟我儿要银子怎么了？要你多管闲事！大不了我改天再来。

　　等二爷爷和二奶奶进门了，老太太才意识到事情大条了。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明月，心道：都是这个死丫头克的！自从她病好后，自己是干啥啥不顺！

　　等老爷子和大爷爷也来了，老太太吓得“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明月和小李氏被赶出了门，剩下的人关起门来处理老太太的事情。明月幸灾乐祸地想着：老太太肯定被熊的跟孙子一样！

　　事实和明月估摸的差不多，大家一起狠狠地批了老太太一顿。因为有大爷爷和大奶奶镇场子，老太太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辨白。

　　王德湖在旁边有点伤心：从小到大，自己从来没有对家里有额外的要求，也从来没有攀比过大哥和三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娘那里永远都是被忽略的一个。虽然自己没有儿子，但是自己好歹也为这个家尽力了啊！娘咋就看不得自己好呢？

　　心灰意冷的王德湖趁机提出：因为要开馒头作坊来回太费时间，自己一家三口要搬去县里住了。

　　老爷子知道儿子这是真伤心了，再加上开作坊也是好事，就一口答应了。老太太却盘算着如果老二家离了王家屯，自己这又没人干活又没地要钱，就死活不同意。

　　二爷爷本就脾气暴躁，看三弟妹一副掉钱眼里的样子，当场就发怒了：“老三家的，你说，大湖是不是你亲儿子？分家的时候你就给他两亩地，这栋老房子还是后来我给大湖要的。怎么，没给你生孙子就不是你儿子了？你要这样，我看把大湖卖给我算了！来你算算，你要多少钱？”

　　老太太头一次看他二伯发火，吓得差点哭出来。她赶紧往老爷子那里挪了挪，小声嘟囔道：“我不是想亏待大湖，我是怕东西最后都落外人手里了！”

　　老爷子看老太太一副不辨是非的样子，叹口气道：“你快闭嘴吧！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大湖，你搬去县城后逢年过节的记得回来看看我和你娘。至于侄子们，你能拉一把就拉一把，这住的再远咱也是一家人！”

　　王德河也拍拍王德湖的肩膀安慰道：“老二你放心吧，庄稼我顺手就给你收拾了。正好大小也不念书了，让他每天去送菜就行。”老太太还想计较点粮食的事，看大家的眼神张了张嘴没敢说。

　　王德湖也做了保证：“爹、娘，你们也别怕。我要是买卖干的好，一定不会忘了家里的！大小不是还天天去送菜吗？有事你们就给我捎信。”转过头他又对王德河说：“大哥，你先辛苦点。等我在县里牢稳了，咱就商量点别的。”

　　王德河笑了：“和大哥客气啥？这么多年都是你两口子种地，我可没说过感谢的话。都是自家兄弟，别客气了，多用心生意是正事！”

　　“那明天开始我和大小一起去送菜吧！我去送馒头也顺便带他熟悉熟悉。”“那行！”

　　看到弟兄俩把事都商量好了，大家就准备散了。大爷爷背着手冲老太太严肃地说道：“老三家的，家和万事兴！不管以后大湖住哪儿，你都不准上门去闹。你要是敢再闹腾，我就让老三休了你！我是族长，说到做到！”

　　成亲这么多年都没被这么下过面子，老太太一时接受不了嚎啕大哭了起来。老爷子叹了口气，和王德河一起搀着老太太回家了。

　　坐在重新安静下来的院子里，王德湖心里五味杂陈：分家的事好像就在昨天，结果现在自家又要搬去县城了。远香近臭，隔远点，说不定娘就能记起自己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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