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依旧

　　穆磊换上盔甲，静静地擦拭着自己的宝剑，一脸沉静肃穆。艳阳干脆也换上一身银白轻甲，英姿飒爽，干练利落。饶是穆磊此时枕戈待旦只等一战，也不由得被这飞扬的神采吸引了心神。心中暗笑自己，果然这是个看脸的世界。艳阳见他盯着自己发愣，心中一阵得意，“怎么样，这一身不比你差吧？”
　　穆磊失笑，“拿去相亲够用了。”
　　艳阳没好气地瞥他一眼，长的漂亮不是错～

　　他们等待的时间并不太久。宫中使臣离开大约一个时辰，就有禁军包围了公主府，锁住了所有出口，当中一人仍是那个来了宣旨的小夏公公，口口声声“皇上命锁拿艳阳公主与云南王世子入宫问罪。”
　　艳阳与穆磊对视一眼，终于来了。

　　二人并肩朝前院走去，阳光照在人身上分外温暖，湛蓝湛蓝的天空，居然看不出丝毫杂质。
　　行至前厅，满院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两三人高的红漆大门被拍的啪啪作响。外面一个洪亮的男声中气十足地大喊着，“我等奉命捉拿反贼，艳阳公主即刻开门，可既往不咎。”这么喊了有一段时间了，一个累了就再换一个。
　　艳阳走到正中，对身边的嬷嬷示意了一下。嬷嬷会意，用尖利的声音大喊道，“公主殿下驾到。”
　　门里门外瞬间安静了下来。片刻后，外面一个嚣张的男声响起，“艳阳公主听着，我等奉皇上圣旨，前来捉拿云南王世子穆磊。只要公主开门，交出人犯，我等自不敢与公主为难。”
　　艳阳柳眉一竖，扬声道，“去你娘的，鬼才给你开门。”高分贝的女声分外清晰，门内门外一片嗤笑。
　　外头的人暴躁地咆哮，“公主三思，你别忘了你丈夫是镇南王，不是云南王，这站队可别站错了。”
　　艳阳冷冷地喊道，“你们是群什么东西，本宫清楚得很，人模狗样的东西，造反作乱的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造反”两字非同小可，外面一时哑然。
　　艳阳趁势接下去，“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偏偏有那不长眼的人，觉得自己的脖子比刀还硬，不长眼地往上碰。本宫长这么大，碰到造反作乱的反贼多了，最长的慕容宪也不过七天就兵败出逃。你们这群獐头鼠目的败类，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比当年的慕容宪如何，不知道撑不撑得过七个时辰。”
　　艳阳冷笑，“废话少说，有本事就打进来，别在那哄人骂狗的。说不定等到勤王之师反扑，你们都进不了这公主府一步。奉劝各位一句，造反作乱可不是打劫，要头一颗要命一条就能完事，叛乱平定之日，妻儿老小都要被你们所连累。”
　　外头陡然一片寂静，另一个男声响起，“别听这娘们儿胡说，大皇子有令，活捉云南王世子封千户候，活捉公主赏千金。尸体减半，大家冲啊。”
　　穆磊的副将穆霄也一声大喊，“兄弟们，咱们都有家有军籍，保护世子与公主不力，回头全族必遭严惩，公主许诺，一条胳膊一百两，一条腿二百两，不幸殉难者家人皆有公主府照顾。熬过这一遭，人人都有重赏。”
　　伴随着这两声大喊，战斗正式拉开了序幕。

　　艳阳后面没听到穆霄喊什么，只记得那句“尸体减半”，这么说，纪霆也同意她死了？或者说，纪霆不在意她死不死？就像上辈子对纪东一样么？
　　艳阳心里一阵冰冷。

　　不过是一瞬间的软弱，艳阳命人把她的连弩拿上来，手持连弩，立在厅前。骄阳擅弓，而她臂力不够，为了在秋猎时胜过骄阳，特意让人制了这个连弩。
　　艳阳公主府前任主人是镇国长公主，比照王府规制建造，三人高的大门没有重甲兵的攻城车根本打不开。重甲兵哪里是随便调的？大皇子起事匆忙，大型的攻击器械还来不及到位。别说什么攻城车，就是爬墙的云梯也配备不多。外头见刀砍斧劈毫无用处，便开始动云梯爬墙。虽然云梯不多，但是公主府墙也不是真正的城墙。
　　穆磊一挥手，二十名弓箭手持弓立在他们身前开始朝外放箭，一阵箭雨外头连声惨叫。外头惨叫声停歇片刻，二十名弓箭手立即向后撤开，外头的一阵箭雨正好落在空地上。偶尔有射程特别远的射到他们面前力道也变弱了，被穆磊用佩刀拨开。
　　外头似乎发觉了里面的情形，开始继续组织爬墙，一边用箭雨掩护。还真有些身手不错的渐渐冒出头来，一队手持盾牌和一队手持两米长的尖利长矛的士兵分别从左右而来，交替站在他们前面，两边各自站着两名弩手和两名强弓手（强弓和弩按理来说只有作战部队才能有，不过艳阳喜欢偷偷藏了两把）。当有人顺利下到府中，外面的箭雨就停止了，近前的人被阻在盾牌长矛之外，从墙上新冒出来的人头被强弓手和连弩手射下。里面的人被杀的差不多了，穆磊又是一挥手。长矛手退后，弓箭手上前，又是朝着外面一轮箭雨。强弓□□手辅助射杀登上墙头的贼人。如此循环。
　　艳阳第一次近距离看人搏杀，心里有点发怵。比起穆磊八风不动，镇定自若，她觉得自己扛着把弩傻极了，给士兵们拿着还比给自己拿着有用。╯﹏╰
　　要是能这么坚持下去当然好，不过，艳阳提出一个问题，“我们的箭够用么？”
　　穆磊似乎才想起来这个问题，朝士兵喊道，“弓箭省着点用。”
　　外面听到这一声，哈哈笑到，“兄弟们，冲啊，他们没有箭了！”
　　士兵们应声而撤，随即一堆圆滚滚的小珠子洒在地面上，艳阳定睛一看，竟然是棋子。怪不得自己这几天要下棋都找不着。墙头上的人刚一跳下来踩在棋子上，直接诶呦一声滑倒，根本来不及向同伴示警，转瞬间墙下叠了一堆人，墙这边瞬间来了一队穿皮衣戴手套的，一桶滚油泼过去，叫声比刚才被箭射中的还惨。被当头浇中的当即去了半条命，被溅到的也疼得连连跳脚。长矛队围上一阵戳刺基本解决了。
　　大约里面的叫声太惨，外头的攻击暂时停止了。
　　艳阳算是服了，不过她也知道，这才刚开始。公主府府兵两千，被纪霆抽走一千，加上穆磊带来的人，公主府战力有一千多，要攻下公主府，外面至少来了两千人，这才到哪儿。
　　“报，敌人开始攻击后门。”
　　“西门也发现禁军。”
　　穆磊头也不回，“让穆安自己处理。”
　　外面不过平静了一刻钟，就又开始骚动起来，听声音，似乎真有大型器械。艳阳心里一沉，不会吧，为了对付她，老大这么肯下血本？多大仇啊这是？
　　这回有动静的不是墙头了，巨大的响声撞击着公主府的大门。老大还真把攻城车弄来了，有重甲兵上场，那西郊大营的纪家军，和五城兵马司估计都干净不了。可用来对付她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分的清哪头轻哪头重么？
　　穆磊当然更听得出来那是什么，探了探风向，示意手下上前。数十名士兵拿着小布包登上墙头，将布包里的粉一洒，不等敌军弓箭手反应，迅速地撤了回来。
　　外面的惨叫声重新响了起来，艳阳奇道，“这是什么？”
　　穆磊平静道，“石灰。”
　　这时候才有人爬墙上去，开始接着朝外面倒滚油，穆磊张弓搭箭，将一只火箭射了出去，外间火光燃起。
　　公主府的墙几个月前刚刚翻修过，亏得广平王妃用的是真材实料，一层砖瓦一层木料，泥灰里掺了上好的糯米浆，牢靠又避火。这年头这么真材实料的不多了。
　　再真材实料那也是攻城车，公主府的大门支撑不了多长时间。穆磊虽然没想到对方真能弄来攻城车，不过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撞门的声音不过停了一会儿就又开始了，看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当即吩咐道，“撤。”
　　前院三进五路，格局简单突破大门之后基本没有制高点，除了留下部分人殿后阻击以外，所有人分批撤往九洲池畔。

　　穆磊带着艳阳上了瑶光阁，看到街上已经戒严了，围住公主府的士兵都是禁军服饰，至少有九千之数，大约还有六千战力。艳阳看的一阵心惊肉跳。
　　公主府大门已经失守，我方且战且退，敌方逐渐将战线推进九洲池。一入九洲池边，我方迅速后撤，接着从周围两边射出一阵箭雨来，先头部队无一幸免，损失惨重。前院通往九洲池的路本就不宽敞，被尸体一堵后面的人除非踩着自己人的尸体否则根本没法前进。我方士兵拿着弩箭长矛在这边坚守，敌军一时不敢上前。前边消停了，后门却有被突破之势，后门本来就没有前院那么坚固的大门，只是后院后边巷子狭小，无论泼油还是撒石灰都能奏效，当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是当真的来了万夫的时候，你只有一夫也是够呛的。
　　穆磊对身边的人示意了一下，开始有人按规律敲击鼓点，下面的阵型随着鼓声不住地变化，逐渐将敌人包围消灭，然后回归原来的阵型。
　　九洲池里的血色越来越浓，瑶光阁下的尸体也越来越多。虽然对方伤亡更大，也还剩下三千战力，不过自己这边能战的人最多还有五百，还都是疲劳作战。更何况，箭用完了。
　　艳阳不通攻防之事，这个时候除了坚守和相信也没有别的可以做。当下强撑着一口气，硬逼着自己和穆磊一样不动如山。
　　穆磊当然感觉到了身边人的变化，也不顾什么忌讳了，轻轻握了握她袖子里的手，算是安慰。艳阳心里一松，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怕的，索性拿起了自己的强弩，对准了正往瑶光阁攻来的禁军副统领徐绶，嗖，一箭封喉。徐绶还在普通弓箭的射程之外，没有防备，一下子被强弩射中，直接倒地。后面的士兵见首领被杀，踟蹰犹豫，不敢上前。
　　穆磊不禁失笑，拿起自己的强弓，张弓搭箭，一箭毙命，射的当然比艳阳远。
　　艳阳无语，穆将军也太不懂得让着女人了。现在还能想这些，艳阳觉得自己的神经越发的粗壮。
　　穆磊豪气一笑，“你持弩，我持弓，就是再来上上万敌军，又能拿我们如何？”
　　艳阳被他豪气所感，眉间战意豪情油然而生。

　　可惜，箭矢不给面子。

　　最终敌军还是打到了瑶光阁下，穆磊解下披风，问艳阳道，“用枪还是用剑？”他知道艳阳会一点武功。
　　艳阳答到，“剑。”
　　穆磊解下自己的左佩剑交给艳阳。他每逢出征配两剑，左湛卢，右龙渊。一可调亲卫，一可调府兵。现在送湛卢给艳阳，万一……也算是留个念想。她终究是被他们给连累了。
　　艳阳却有股释然，要是这里就是自己的埋骨之所，自己重生这一回，也算值了吧？拔剑出鞘，三尺青锋透出淡淡寒光，好剑。
　　艳阳傲气一笑，走到穆磊身边，穆磊让她呆在自己身后，驻守在瑶光阁的入口，吩咐道，“不要离开我三步之内。”
　　之前在府门看人拼杀，艳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此时此刻却握紧了手中的宝剑，意外地沉静。

　　艳阳的武功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一队一队的黑甲士兵涌入公主府，开始清理涌入府内的叛军。穆磊心里一松，援军到了。
　　穆磊握着艳阳的手，将湛卢剑插回鞘内，深呼出一口气，对艳阳道，“我们赢了。”
　　艳阳心底一阵欣喜，身子却软了下来，险些栽在地上，穆磊赶紧抱住她。
　　艳阳扶着他的手，整个人半倚在穆磊身上，心中不住唾弃自己，自己真他么的没用啊。怕成这个样子。
　　穆磊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轻笑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回来吐的稀里哗啦的。”
　　艳阳直愣愣地看着他，显得有点呆，“真的？”
　　穆磊点头，“真的。”
　　艳阳又想起，人家那时才十三哪，诶，自己跟童工比上了～

　　纪霆赶到公主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郎情妾意的画面。
　　穆磊目力极佳，最先看到了一身黑甲的纪霆。拍拍艳阳的手，示意她自己站好，“镇南王来了。”
　　艳阳回头，就见纪霆全身甲胄，持剑而上，一脸严肃地走到艳阳面前，就跟没看见穆磊似的，只向她道，“你没事吧。”
　　艳阳有点迷糊？怎么是纪霆来？他不是大皇子党么？大皇子还真能宫变成功啊？那下面是怎么回事？艳阳不擅长猜谜，直接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纪霆简单道，“大皇子已经自尽，皇上召见你。”顿了一下，“还有穆世子。”
　　穆磊这才不疾不徐地和他见礼道，“见过王爷。”纪霆点点头，算是受了这礼。
　　艳阳微微蹙眉，这礼数不对吧？不过艳阳不欲和他们纠缠礼节问题，“那就走吧。”

　　“等等，”纪霆出声叫道。
　　艳阳不耐烦，“又怎么了？”
　　纪霆指了指她手中的剑，“把湛卢还给人家。”
　　艳阳似有些不好意思，将宝剑递给穆磊。穆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纪霆，淡淡一笑，并不介意，将湛卢重新挂回自己的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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