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邻郡主外史

　　站了一会儿，徐子荀走了出来，香玉忙要上前行礼，还没等她福下去，徐子荀早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知道这许是处置李奶娘去了，香玉也松一口气。等小桃出来后，二人匆匆打个照面，香玉便进了正堂。
　　老夫人见她进来，招了招手，等她到身前，道：“请三小姐来。”
　　香玉答应了一声，匆匆又出来，往园子里去寻徐鸳了。一面走，心道：“老夫人和于夫人听了相云院的消息，面上全无喜色，想必大少夫人的情况不容乐观，这时单单请徐鸳来，应是托付媛姐儿，只是生父尚在，竟把媛姐儿托给姑姑，可见是真恼了大少爷。”
　　她心里九曲十八弯，进院儿时的脸色就不十分好看，云白吓了一跳，急火火凑上来问她：“这是怎么了，可是？”香玉回神一看，才知已到了人前，忙扯出笑来摆手道：“不是不是，是老夫人那里，请三小姐去一趟。”
　　云白稍松了一口气，挽着她去见徐鸳，边走边问她：“大少夫人那里可去你们正院送信了吗？”见香玉点头，又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然而，我听杜妈妈说，就是好，也有限，只怕撑不了多久了。”
　　香玉暗蹙了蹙眉，因与云白并不亲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因此略笑了笑，并未接话。
　　内室屋门外站着个还未留头的小丫头，见她二人走来，忙上前道：“三小姐说昨儿夜里没歇好，要歪一会儿。”说着话笑盈盈地挡在人前，也不让路。
　　云白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由叱道：“滚开！哪里学来的规矩？没名堂的东西。”几个石兰院的婆子听见动静跑过来，一个穿焦黄比甲的，挤出来拽着那拦路的小丫头就是两脚，对云白赔笑道：“姑娘别恼，咱们别处说话罢，别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吵着了小姐，没有这样的规矩。”
　　云白越发颜色上了脸，香玉见状上前道：“妈妈别急，我们年小不知道规矩，许是冲撞了您。只是这会子老夫人请三小姐过去，等办完了差，请您喝酒。”
　　那婆子真是人物，好赖话也不分，还在那儿得意，旁边有人认得她，自然知道利害，有与这婆子交好的，就要上来找补，云白哪里等得，拉着香玉就进了屋。
　　不知道云白是怎么和徐鸳汇报的，徐鸳也没明说什么，只使了个眼色给云白。便同香玉两个往正院去了。
　　到门口正要进去，香玉余光瞥见一个眼生的小丫头从墙角露了下头，她便不动声色笑道：“三小姐请先进去，我去倒茶来。”
　　走至拐角，那丫头正急得打转，见了她忙行一礼道：“姐姐，大少夫人不知怎么听到大少爷让撵李妈妈。这会子正闹得不可开交。我是个生面孔，贸然进去恐老夫人看见，问了我再生气，烦姐姐悄悄地请出刘妈妈来，千万别惊动了老夫人。”
　　香玉听了也跟着着急，忙应了，倒茶进去，逮空同刘妈妈一说，刘妈妈就去，也不提了。
　　只说大少夫人不知是赌这一口气，还是药真有了奇效。竟忽悠悠又撑过了大半个月。
　　这一日香玉才进了内室，就见一派言笑晏晏，香玉不觉也带了笑，捉了人一问，才知是京城里来了信，说伯府已建好了，还送了图册来，厚厚的一本，又有总图，又有一花一木的细则，老夫人戴着西洋眼镜，正在那儿细瞧。佳仁站在屋当间儿，捧着信笑道：“二老爷还说，‘既要有得用会布置的，还要有命格好八字旺的’，这就住进去，好旺一旺屋子添些人气儿。”
　　老夫人听了笑个不住，向于夫人道：“不是老二的主意，必是绿岑，只有她这样精怪。”于夫人知道二弟妹许氏性子活泼，向来讨婆婆欢心，便凑趣道：“是绿岑的行事，虽俏皮，也是二弟夫妻的孝心，您何不就选了人派去？论起来确有这个说法。”
　　正说着，刘妈妈一抬眼看到她捧着茶汤在一边儿傻乐，笑上前把着她的肩膀道：“这不是好命格的来了？”
　　当初辛妈妈怕日子久了同徐府的往来渐淡，为了把她送到老夫人身边，用的就是她的命格说的事儿。
　　老夫人见是她，笑道：“很是，咱们屋里就是她了，针线好自然会配色，越性布置屋子也交给她，省的拉家牵业的一大帮子人。”
　　因香玉虽居二等，却是老夫人身边得用的，这一去“天高皇帝远”，少不得各事上她要做主。因此于夫人并不指大丫鬟佳仁，也指了个二等的丫鬟叫佳月的，徐鸳身边的云白，是二等，再旁人也不得用，又怕到时候住的不顺心，或俗了或素了，一来若要改只怕人家嫌她刁钻，再来若不改到时候倘有外来的亲眷，甚至仆妇们看了轻瞧她，便推了云白。
　　她们三个就忙着谢恩，刘妈妈拉起香玉来忙着交代，老夫人又同大夫人说起徐子荀徐子茂兄弟，只说不让他们的人去，婶娘怎么布置就让他们怎么住，将来自有老婆操心。
　　于夫人很老实的一个人，也被逗得起了促狭的心，笑着正要开口，突见杜妈妈慌手慌脚地撞进来，踉跄着扑倒在地上，垂泪道：“大少夫人去了。”
　　说的众人都愣住了，一时万籁俱寂，前一刻还十分嘈杂，这会儿猛一安静，香玉恍恍惚惚地有点儿耳鸣，正不知所措，于夫人头一个站起身来，叹气道：“可怜她近年来辛苦，如今也算是解脱了。”
　　老夫人虽素来不喜焦氏，到底是大孙媳妇，少不得赔了泪下来，徐鸳自伴着于夫人出往相云院去了，刘妈妈体贴，知道老夫人上了年纪人最见不得生死之事，忙对香玉使了个眼色，香玉虽不解，也忙悄没声地退了出去，想了想，往厨房去了。
　　喜茵正在点数东西，见她来了忙迎上来笑道：“昨儿送去的点心怎么样？好不好的，也不给人回句话？”
　　香玉见她言笑依旧，心里也是一松，自寻一处干净处倚着，道：“劳你牵挂，那栗粉糕也罢了，只是那南瓜点心如何做得？连我也没见过。”喜茵听了骂道：“瞧你轻狂的，还连你也没见过？”香玉自个儿说完也觉着不妥，笑了笑正想把话岔开，一面又眼尖瞅见了灶台上摆着的几个模子，忙拿在手里笑道：“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无非是南瓜泥加糯米，只是模子新巧，难为人想得到。”
　　喜茵很有几分温婉的样子，宽和地笑了笑，道：“既知道了，你就做了敬给老夫人，也宽宽她的心。”
　　这是说大少夫人的事，香玉的笑也不免减了几分，一边依言料理南瓜糕，一边想起来问道：“京里二夫人来信了，你们厨房这次去不去人？”喜茵点头道：“自然要去，有些经年不用的又要紧的器皿，也要着人看着送去，教妈与人商量去吧，我只不管。”
　　香玉纳罕，奇道：“你竟不去么？还想着路上能有你做个伴儿呢。”
　　喜茵听问脸红了红，扭捏道：“我许了人家了，不好再像以前一样贪玩，再说一来一去也耽误时间。”香玉一急，带着两手糯米粉抓着喜茵道：“许的什么人，那么你留在府里么？不随着上京？”
　　两人素来要好，喜茵一想再难相见，不由也眼眶微红，道：“是，原想着还有大半年，慢慢地与你说，谁知你领了好差事，这就要走了。”两个小丫头，说来也可笑得很，竟满是离愁别绪。
　　香玉不免也滚下泪来，攥着喜茵的手道：“我晚上来找你，咱们说说话。”喜茵一边抹泪一边还要笑，道：“别了，我去找你吧，你那里事忙，别让人家说你。”香玉点了点头。两人很哭了一番，好在满府里见到的丫鬟婆子俱是双眼红肿，一脸戚容，她也不怎么打眼。
　　老夫人倒看着是好多了，捡了两个南瓜糕吃，与她闲话道：“耳朵还没长好？这都快一个月了。”香玉也苦恼，自从穿了耳朵眼儿，总是三天好两天不好的，现在也不敢戴耳饰了，只穿了两个茶叶梗，正说着，徐鸳来陪老夫人用午食，老夫人打量了两人半天，奇道：“香玉的眼睛怎么这样严重，我瞧着比鸳儿还夸张。”
　　香玉思量着徐鸳的行事，索性将喜茵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果见老夫人神色一松，叹道：“你这孩子，太多情了些，这也值当哭一场。”说罢也就不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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