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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季
江晚照又迟到了，死乞白赖让最后一排靠门的同学给她开门，那哥们没给开，还打小报告，害得她被李英诚罚站一上午。
江晚照站多久，费骞就睡多久，江晚照自己没站累，看她同桌那长胳膊长腿委屈在小桌椅上的睡相倒是看累了，下了课她过去唤醒对方：“大哥，你醒醒，别睡了，一日之计在于晨，人生就是一座高山，为了不在夜晚露宿荒野，我们要从早上开始攀爬……”
费骞眉头一皱，散发死亡的阴冷气息。
江晚照秒怂，小声：“你睡你也先接个电话再睡好吗……你手机振一早上了，您是深怕咱们老师不缴手机吗？”
“啧。”费骞眼皮掀开一条缝，姿势不变，从抽屉里掏出手机，放耳朵上：“说。”
刘贞女士每天给儿子打好几个慰问电话，还是有点不放心，亲自来跑了一趟，带着一车零食衣服慰问品：“宝贝，你发个学校的定位给妈妈，妈妈来找你了。”
困了一早上的费骞就被这通电话给折磨醒了，剩下的课愣是没睡，溜回座位的江晚照都看呆了：“我的一席话这么醍醐灌顶吗？”
费骞捏着他的新耳机，两只小东西在他手里嘎吱作响，被江晚照夺下来：“我可算知道上一副是怎么坏的了。”
费骞也不抢回来，又拿了笔盖在指尖拨弄，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在散发不耐烦的情绪。
“大哥。”江晚照用费骞最喜欢的称呼喊他，“您到底怎么了？哪里不爽？”
“有点烦。”费骞说，“你想想办法。”
“……”江晚照心说我能想什么办法，但她还是努力想了想，从包里翻出雕刻刀和木块。
也不知道女娲造人的时候，在江晚照这一双手上费了多大劲，她十指葱白修长，雕刻刀在她手上晃成了残影，不消十分钟，木头上就开出了一朵鲜活的花。
花瓣层层交叠，刀工精细到每一道褶皱都充满细腻巧思，弯曲弧度和线条流畅都经过斟酌设计，尽管小巧，却栩栩如生，看久了甚至仿佛有清淡的花香扑鼻。
呼吸间，朽木生花。
“江老师奖励你一朵小木头花。”
“……”
她把花递给费骞，后者把玩了许久，虽没说喜欢，但一直握在手心翻来覆去地看，趁江晚照不注意还放到鼻底轻嗅了一下，嗅了满鼻子木香。
“还不错。”费骞淡淡地，“就是为什么要送康乃馨，送爸爸也是康乃馨？”
“……”江晚照，“这是月季。”
费骞：“……”
费骞在一群人的围观中，带着那朵小月季坐上了刘贞的玛莎拉蒂，刘贞带着墨镜，一见费骞就止不住的念叨：“宝贝快凑近了让妈妈看看，瘦了没有啊？黑了没有啊？妈妈不在身边都不能照顾你，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按时早睡？”
刘贞念叨着觉得没有回应不过瘾，红绿灯期间扭头去看她宝贝儿子，看见她宝贝儿子耳朵里塞着耳机，顿时不高兴了，伸手去拽耳机，却被反应灵敏的费骞躲过：“干什么？”
“妈妈跟你说话，你怎么还带着耳机呢！”
费骞侧过身，不让他妈靠近他耳朵，自己把耳机摘了：“接着说。”
“你看见妈妈的皱纹没有？都是被你气出来的呀！”
“妈妈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丢下妈妈一个人跑到这种乡下地方来读书？”
“妈妈一个人在家里，都没有人可以说说话，多可怜你知道吗？”
费骞把空调调低了，说：“您就是闲的，找点事做就不无聊了。“
“我的全部人生就是你和你爸，你以为我不想有点自己的事业吗？可妈妈已经当惯了全职主妇，你要妈妈怎么去找自己的事业？”
“……”
费骞觉得自己再说什么都白扯，这已经上升到价值观的问题，类似的话题以前不是没聊过，回回都已费骞被气死而告终，再说下去就不孝了，于是接下来刘贞再说什么，费骞都不作回应，没法沟通，何必非得添堵。
费骞还是热，干脆把车窗打开，一通风，果然舒服多了。
“宝贝，你租的那个雅兰苑小区在哪呢，右拐吗？”
费骞翻出导航，给他妈定位了目的地，然后划拉小电脑，找了首巨嗨的蹦迪音乐，成功将刘贞女士的注意力从‘你怎么没问问妈妈就自作主张地找了这个公寓，公寓环境好吗……’转移到了‘这什么鬼歌，你怎么喜欢听这种收破烂的歌……’
喜欢听收破烂音乐的费骞终于熬到了家，帮他妈把车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搬上楼，本就不大的公寓客厅霎时间被填补的满满当当。
“宝贝你怎么租了个这么小的房子？！”一进门刘贞就大呼小叫，“客厅还没咱家厕所大！上楼那电梯都一阵阵晃，能载人吗？”
“那您爬楼吧。”
刘贞去看各个房间，挑剔的不行，嘴上倒豆子似的：“阳台不行啊，都晒不到太阳，卧室光线也太差了，阴沉沉地怎么杀螨虫……厨房没打扫干净啊，宝贝你换个家政，你看这边边角角压根都没抹到，全是油……卫生间怎么这么多东西，你能迈开腿吗？你腿那么长，在里面洗澡不得憋坏啦……”她最后总结，“这公寓太烂了，不行。”
费骞去冰箱里翻了瓶可乐，把自己砸进软乎乎的沙发，赞同道：“我也觉得，这公寓太烂了。”他说，“所以您以后少过来几回，省得浑身不舒坦。”
刘贞没搭腔，拿手机拍着各个角落，拍完了过来抚摸费骞的脑袋，说：“宝贝受苦了，我这就发给你爸看，看看他儿子被他逼的，像话吗？和你一个小孩儿置气，你要走他还真让你走了，哪有个当爸爸的样。”
费骞心想他妈属墙头草的吧，在费阳秋那数落他，在他这又觉得他爸不是个东西。
费阳秋回了条语音：你这是什么意思？跟我诉苦？转学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认为我的教育理念不合理吗？你让他自生自灭去，别给我看这些！
费骞说：“您跟他说说小区名字。”
刘贞照做了，没两秒，费阳秋的电话打到了费骞身上，开口第一句：“怎么选的小区？怎么住那去了？”
“这小区怎么了？”费骞漫不经心地问。
“你让你妈接电话，我跟你一个小孩说不清楚！”
费骞放了免提，把手机给他妈。
“你现在给他重新找一个小区，不能住在那，那不是什么好地方。”费阳秋严肃地说，“你忘了吗？雅兰苑当初是宇达负责的项目，出了事故死了人还停工了一段时间，那地方不吉利，你赶紧让他搬走！”
刘贞虽然不迷信，但是对这个公寓确实很不满意，听老公一说更是着急要换地方：“现在就走，我现在就联系搬家公司。”
“不换。”
“妈妈知道你长大了，不想接受家里的安排，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妈妈才会同意你搬出来的，但一码归一码，搬可以，得找个好地方。”
费骞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我说不换。”
刘贞一肚子想念叨的话，在看见费骞的眼神时，顿时沉甸甸的不敢向外冒。那眼神平静无波，却有不容置喙的强硬在里头，仿佛寒铁深藏，丝丝冷意渗透，尽管这股冷淡不是对着刘贞，仍让她一时半会儿失了言语。
转瞬即逝，费骞挽着刘贞的肩膀：“走吧，吃饭去。”
经过玄关，刘贞不小心被没关严实的鞋柜门绊了一下，她扶着鞋柜，看见里面两个包裹，随口问了句：“买的什么？都没拆开？”
费骞穿鞋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扯了个犊子：“书。”完全忘记自己在她妈心里是个什么人设。
刘贞要能信是书就白拉扯这么大个儿子了，见费骞明显心里有鬼，鞋也不穿了，直接用她花了几千的美甲把箱子给划拉开，翻出一个无人机，奇怪道：“一个玩具也值当你骗妈妈。”
她把另一个箱子也划开，这回终于惊了：“这不是LV最新款？宝贝你谈恋爱了？！你不会就是为了这个跑来乌昌县读书的吧？妈妈怎么都没听你说过？你在这里还认识人啦？宝贝你是网恋吗？！网恋可不靠谱啊……”
刘贞一激动就话痨，嘚啵嘚啵不停，费骞把包塞她怀里：“送您的，别念叨了，儿童节礼物。”
“？？”刘贞终于放慢了语速，“真的假的？”
“嗯。”费骞说的跟真的似的，“这不是瞒着转学了么，给您赔罪。”
刘贞信了，她儿子确实经常给她买礼物，虽然是用她老公的钱，她顿时感动的不行，费骞所有错误都被她给忘了：“我宝贝真孝顺！妈妈爱你！”
刘贞高兴地背上新包，乐呵地照了好半天镜子，还拍照发了条朋友圈。
两人坐上车去吃饭，费骞系安全带的时候，余光看见刘贞把什么东西藏到了座椅底下，到了饭店，费骞慢一步下车，低头去看，座椅底下他一直没注意看的，刘贞来接他时就放在车上的同款LV最新款手包，被粗暴地塞在角落里。
费骞难以形容当时的心情，低低地骂了一声。
吃着饭，费骞问刘贞什么时候走，刘贞说：“我晚上就走，你爸不让我来，我也是先斩后奏的，今儿不回去他就要过来逮我了。”她笑了笑，“公寓不换就不换吧，反正我也不信鬼啊神的，但我得帮你打理好事情，你一小孩哪有生活经验。”
费骞心情不好，找借口去厕所抽烟，正巧小女仆给他发微信过来。
江晚照：今儿城管来了，摊没摆成，大哥，你迷信吗？我觉得我最近财运堵塞。
费骞：踩踩狗屎。
江晚照：你先拉一坨。
江晚照：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江晚照：我这就去踩。
江晚照：（嘻嘻表情包）
费骞盯了会儿表情包，把手机揣回兜里，去外头洗手，把烟味散干净了才回去。
下午刘贞让费骞请假陪她去购置新家具，刘贞看什么都想给儿子添置，费骞全给放回去了，最后两人拎着俩垃圾篓坐上玛莎拉蒂。刘贞给儿子交了各类费用，又跑了趟家政公司，交代好了一切事物后才放心离开。费骞扶着车门，给他妈告别：“少来几趟，你身体不行，开车不安全，记得按时吃药。”
大晚上刘贞敷着面膜，拽了拽身边费阳秋的袖子，说：“老公，我跟你说，咱们儿子恋爱了你知道吗？”
费阳秋差点没被口水呛着：“什么？”
“是真的，还是个网恋。”说到这个，刘贞把面膜给摘了，顶着湿漉漉的脸蛋，一本正经地说，“他肯定就为了这姑娘跑去的乌昌县，还骗咱们说玩音乐，我就说呢，他小子几年没碰过家里架子鼓了，怎么就对音乐梦念念不忘呢，敢情欲盖弥彰啊。”
“你怎么知道的？”费阳秋有些怀疑，端起床边的茶杯嘬了一口，“他跟你说了？”
“那不能，骞骞老早就不跟我聊这些了，我是自己发现的。他买了个包，不小心被我发现了，还骗我说是送我的。”刘贞说，“结果我回来路上翻了两下，包里有卡片呢，还写着一行什么——曦文，愿你每一天都有愉悦的好心情。他喜欢的姑娘叫曦文呢？真没想到咱们儿子说起情话来这么老土，这倒是跟你挺像的。”
费阳秋手里的茶杯翻了，撒了一床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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