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灯

　　江晚照已经连着好几天下晚自习发现有人盯她，她这人警惕性强，常年和城管斗智斗勇的经历导致她对视线这玩意儿尤其敏感，考试的时候不用抬眼就知道老师看没看她。

　　汪清那头吵闹的紧，似乎是在饭店，有人在发脾气，大吼大叫，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问：“你说什么？大点声。”

　　江晚照重复了一遍。

　　汪清沉默了几秒，说：“不知道。”然后撂了电话。

　　江晚照收起手机，往锅里到了半锅热水，面无表情。

　　“照照。”江离渠蹲在厨房门口，小声说，“肚子痛。”

　　“怎么了爸？”江晚照立马扔了开水壶，过去问，“哪里痛？哪个位置？”

　　江离渠直起腰，在自己腹部和胸部来回摸了半天，最后停在胃部：“这里痛。”

　　“胃疼？”江晚照想了想，把煤气灶关了，“走，我带你上诊所看看。”

　　鞍山小区过于偏远，附近没有医院，只有一家连灯光都十分黯淡的诊所，倒是离小区很近，因为店面便宜。医生是个老大爷，只有一个负责打针的护士小姑娘，爷孙俩撑起一个诊所，虽然条件不好，但口碑还不错，主要价格低。

　　“排便情况怎么样？”大晚上从床上被喊起来的老大爷问。

　　江晚照得翻译一通给她爸：“大爷问你，拉粑粑怎么样？上一次拉粑粑是什么时候？”

　　江离渠怕生，缩着脑袋伸出三根手指头：“三天。”

　　“三天前？”

　　江离渠点头。

　　江晚照在心里默默骂了句我.操，又问了几个老大爷问的问题，江离渠一一回答，边说还放了个臭屁，给江晚照熏的，捂着鼻子说：“我爸三天的积累够浓郁啊。”

　　小护士在一旁偷乐。

　　老大爷最后摸了摸江离渠的胃部和腹部，说：“就是积食引起了便秘，平时吃蔬菜少了吧？纤维素少了肠蠕动不够，就容易导致便秘。胃疼是因为常年吃干硬的食物，你父亲可能出现了胃部疾病，我建议你带去医院做个胃镜，最近就吃点面条、粥之类软糯的，好消化一点的食物。”

　　江晚照一个劲的点头，全记下来，最后拿着一盒泻药一盒胃药回了家。

　　汪清还没回来，江晚照接着把面煮了，看着她爸吃完面吃药，说：“爸，明儿起我给你煮了吃的再去上学，我去买个大的焖烧锅，听说能保温一天，吃的我盛里边，你学会怎么打开就行。也怪我，图省心，每回都给你买煎饼包子，我真是没良心。”

　　“你说你。”江晚照说着说着，心里不是个滋味，“给什么吃什么，那么硬的饼你也能吃下去，还冲我乐，你怎么这么好养活啊？”

　　江离渠捧着杯子，看着他女儿，只顾着笑。

　　“你才五岁呀，老江同学。”江晚照捏她爸脸，“你怎么这么懂事呢？”

　　“照照。”江离渠笑的欢，拍她的手，“不捏。”

　　“你捏回来。”江晚照把脸凑过去。

　　“不捏。”江离渠手掌贴着她的脸，满手的茧，但摸江晚照时轻柔又温暖，“不捏。”

　　另一边汪清被领班发现接电话，挨了顿训，被叫回包厢打扫卫生。这是她新找的一份餐厅服务员工作，工资没有当月嫂高，但是岗位需求量大，是她能最快找到的工作了。她推着一车脏盘子，快到后厨的时候撞见了一个人，她在看见那人的瞬间，火就从胸口烧了起来，如果不是顾忌这份工作，她能直接将这一车盘子掀到那个男人头顶上。

　　男人转过身的时候电话还通着，脸上挂着笑容，看见汪清的时候一顿，三两句把电话挂了，过来找她：“你怎么在这里？你在这里……工作？”

　　汪清没想理他，推着车就要走，那人把车给拦住了，盘子撞的一通响：“你别走，我就想跟你道个歉，我去了你们公司才知道你被辞退了，王蓉这事儿确实干的不地道，我很抱歉，害得你丢了工作……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一切都怪我，都是我没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张先生，我在工作，请你让开。”

　　张志鹏不依不饶：“可是我也没办法，汪清，我是真的喜欢你，骗你我遭天打雷劈，我……”

　　汪清觉得恶心：“你老婆在家挺着大肚子，你忘了吗？”

　　“可是我不爱她，我真的不爱她，我和她是相亲认识的，结婚完全是因为父母的催促，我和她压根没有感情基础。”张志鹏压根没认为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王蓉她脾气真的太差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刁钻的女人。认识了你我才知道，找一个温柔贤惠，体贴细心的人结婚才叫过日子，你明明也很喜欢我不是吗？王蓉去娘家的时候，你穿着我的衬衣，让我帮你系围裙……”

　　“你胡说八道！”汪清羞怒地说，“是你弄脏了我的衣服，让我换上你的衬衫，你说那是不要的旧衣服！”

　　“好好。”张志鹏嘴上退步，“没关系，你不承认也不要紧，就是我单方面喜欢你。既然是我害你丢了工作，我想给你点补偿，这里工资一看就不高，这样吧，我在城南还有套房子，那里平时没人住，需要个人打理，你就像之前在我家一样，每天过去打扫做饭，我给你两倍的价钱。”

　　没人住还打扫做饭，什么居心昭然若揭。

　　“你先不要急着拒绝我，你家里什么情况我都知道，你好好想想再做决定，我给你留个号码，这是我的私人电话。”

　　汪清的服务员围裙兜里被塞进一张纸条，她两手油污，恨不得撕下张志鹏那张脸，却没有动作，眼睁睁看着男人走远。

　　自打去地下通道被人围观后，费骞就再也没去过类似的热闹场所，改道去各种冷清偏僻的公园，和那些在小草丛打野战的情侣抢草皮，今天情绪不高涨，战绩反倒更加凶悍，成功用《广场舞十年精选》歌单冷却了数场激烈的前戏。

　　反正他带着口罩，黑灯瞎火的，鬼也不认识他。并且出于这个理由，他的歌单十分魔幻，风格跨度极其惊人。

　　“拜拜甜甜圈，珍珠奶茶方便面，火锅米饭大盘鸡……”费骞改了调，对着一堆草丛，用舒缓的曲调唱出来，还有一丝诡异的好听，“拿走拿走别客气。”

　　“为了变成小蛮腰，天天提着一口气……”

　　“……我要变成万人迷。”

　　他正对面的小草丛里窜出来一对初中生，男的染了一头红毛，冲他竖中指：“你神经病啊？”

　　费骞唱完最后一句：“……燃烧我的卡路里。”

　　女生也拢着外套出来，小太妹拉长个脸：“唱你.妈唱。”

　　“哥们，我说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红毛指着地上两双鞋问，“没看见摆着两双鞋吗？不知道有人啊？你上哪唱不好，搁这儿唱什么意思？”

　　“不想被人打扰，去开房。”费骞说。

　　“你他妈管我开不开房？”

　　“没钱开房。”费骞低垂着眼，点了根烟，轻描淡写，“就给老子听。”

　　红毛还没来得及发火，小太妹倒是被戳中了某根神经，一巴掌扇在红毛后脑：“□□.妈，想上老娘还不舍得花个房钱，狗不要钱，日.狗去吧你！”

　　暴躁的小情侣边打边骂的走了。

　　成功搅和完别人好事，拆完一条红线的费骞，心情稍微好了点，圆满地收起了吉他，导着航，懒懒散散地朝家走。他的随缘找公园法离家远近全靠命，今天大概命不好，走了近五个小时才到他租的雅兰苑小区。

　　这个小区不算高档，大部分住户都是尚脱离小康的生活水平，车库打理的很随意，感应灯感应的不是声音，是运气，连住户的单元大门都是时关时敞开，密码有和没有一样。小区离三中远的很，不堵车都得坐半小时才能到，周围超市不多，还有一个小广场，早上噪音不小，总体来说，不是费骞的最好选择。

　　但费骞到了乌昌县的第一件事，就是租下了雅兰苑里的一套公寓，两室一厅，带一个比客厅小不了多少的观景阳台。

　　他把吉他扔回家，拿了件外套又出去了，绕了大半个小区，钻过门卫亭，进了别墅区。雅兰苑小区的别墅区和外面的公寓楼截然不同，物业管理正规有序，绿化设施完善，有一条满足各种生活需求的步行街，里头光超市就有三个。

　　费骞套着黑色的连帽衫，带着口罩，把自己挡的妈都不认识，走过一个凉亭，穿过条悠然小道，停在一栋豪华别墅前——A13，小区里最好的，带泳池的别墅。

　　这时候才六点出头，送奶工骑着辆电瓶车挨个地方送奶，停在别墅门口，往墙上镶着的铁盒子里放了两罐新鲜牛奶。费骞和送奶工擦肩而过，标着A13箱子的锁是触屏密码锁，他随手点了几下，解锁后智能机一声提示音：“早上好，许曦文女士。”

　　他伸手，把里头两罐进口牛奶顺走了。

　　没一会儿天大亮了，快递员蹬着三轮货车过来，往别墅附近的自动取件柜里投放了新一天的快递包裹。

　　费骞喝着第二瓶牛奶，给物流公司打了个电话，报了一串快递单号，成功拿到取件码，去自动取件机里拿走了两个包裹。

　　收获颇丰的费骞把黑色连帽衫脱了，连带着两瓶空奶瓶，都扔在小区门口的监控死角后，回学校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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