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灯

　　费骞眉头皱的更厉害了，随手一扔包，砸在椅子上把椅子带倒，发出一声巨响，顿时惊动了班里所有人，齐刷刷的目光看向他。费骞扫视了一圈，冷冷地说：“把眼珠转回去。”

　　“……”平时费骞就像树懒似的，永远睡不醒，睁不开眼，懒散中透着冷漠，头回见他这么凶，一时间全识时务地转回了头。

　　也就体委还看着他，咂舌：“你咋了这是……”

　　费骞就那么站着，看起来也不像是来上晚自习的，浑身充满了与教室格格不入的阴郁，混杂着似有若无的戾气，他从抽屉的零食堆里翻出最后一板奶片，拆了片送进嘴里，嘎嘣嚼碎，像嚼人骨似的：“我今天心情不好。”体委想说我看出来了，就听他一字一句，“想管点闲事。”

　　“……”

　　“把事情说清楚。”

　　体委在费骞强大的气场下磕磕绊绊就把事情经过交代了，班里有个小富婆叫张馨柏，有钱且喜欢炫富，没事就喜欢带些名贵首饰来教室激起一众小女孩的羡慕之情。昨天班里都在讨论英语老师的手表好看，就她一人说土，为了证明自己眼光好，今早带了块浪琴来，说是情人节限量，十万一块，没等别人看上几眼，中午在食堂就没了。

　　按理说这事儿和江晚照没关系，但是开学以来就没去过食堂的江晚照，偏偏今天中午去了，还偏偏那么巧，在张馨柏打完饭后不小心撞了她一下，菜饭洒了一地。

　　张馨柏一口咬定是江晚照偷的，说浪琴是她妈妈的，她手腕小了带不合适，就一直随身揣在兜里，去食堂的路上她还特意注意了衣兜的拉链关着，表在里面，在食堂打完饭，饭卡还没来得及放回去，拉链就是在那时候敞了两分钟，之后她为了清理餐盘，把卡匆匆放回衣兜就拉上拉链，没仔细查看，回到教室才发现表不见了。

　　如果张馨柏说的是实话，那么在作案时间里，和张馨柏同去的崔妍还有清洁阿姨都能证明，整个过程中只有江晚照的出现。

　　“毕竟失窃金额高达十万，挺严重的，老师下午已经报警了，但是因为食堂监控不多，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是江晚照偷的，而且说来也巧，警察来调监控，才发现咱们班的监控原来是坏的，这回想查查是不是在教室被偷的也查不成了，太诡异了，其他班都没坏就咱班坏了。”体委说完表情有些复杂，说：“张馨柏爸妈晚上从外地赶过来，刚把江晚照叫走，班长去办公室看见没人，估计他们现在在监控室查监控吧。”

　　“监控室在哪？”

　　“啊？”

　　费骞不耐烦：“你聋了吗？”

　　体委莫名被骂，小声：“你嚷嚷什么……教研楼二楼，德育室隔壁就是监控室，你要过去？你去了也不会让你看监控的。”

　　费骞没吭声就要出去，被地上自己的包给绊了一脚，几千的书包说踩就踩，踩完了他脚步一顿，又走了回来。他看了一眼损坏的监控，把包捡起来。

　　三中因为住校生不多，监控少，监控室里摆上十几台电脑就差不多没地方了，这时候塞满了人，其中最陌生的就属那对养尊处优的中年夫妻，和一个新上任的年轻片警。警.察拿着笔录本给张家夫妻解释目前的调查情况，还播放了模糊不清的监控给他俩看，张馨柏没地方坐，坐在她爸腿上，对警.察小哥的讲述不满，添油加醋又说了一通，不外乎：“肯定是她，绝对是她，我记得很清楚，除了她没别人能偷我的表。”

　　张妈妈冷眼看了眼站在角落的江晚照，呵斥张馨柏：“那是你的表吗？那是我的表，谁让你拿来学校玩的？我同意了吗？你也是偷的你知道吗？”

　　张馨柏：“……妈你哪边的！”

　　“我们已经对江同学做了询问，虽然有些疑问，但是她讲述的情况和现实我们调查的事实暂时没有不符的地方。”警.察小哥说，“在找到证据之前，我们不建议您二位和她进行私下询问。”

　　“我明白了。”张爸爸看起来倒是个彬彬有礼的男人，很客气地问，“那我可以当着您的面，把那些问题亲自问她一遍吗？”

　　“可以。”

　　李英诚冲看着他们的江晚照招招手：“过来，别怕，老师在这里，只是问你几个问题。”

　　江晚照点头，平静地走过来，往众人中间一站，不慌乱不害怕，倒是浑身不卑不亢的气质。她站着比坐着的张爸爸要高一些，便微微低下头：“您问。”

　　“江同学，表是你拿的吗？”

　　“不是。”

　　“中午在食堂是不是和馨柏发生了肢体上的接触？”

　　“对。”

　　“馨柏说，你开学到现在从来没去食堂吃过饭，为什么今天中午突然选择在食堂吃饭？”

　　江晚照抿了抿唇，说：“因为想去小超市买零食。”

　　“你买的零食呢？”

　　“没买到，超市没进货。”

　　这就是江晚照口供中最可疑的部分了，小超市不属于学校管理的范畴，没统一装监控，超市老板省钱都是肉眼去盯，所以没有购买小票就没有证据证明她去过超市。

　　张馨柏恶狠狠地瞪着江晚照，对她爸说：“她一定是骗人的，她穷的要死，为了坑同学一点钱脸都可以不要，哪来的闲钱买零食！”

　　张爸爸面上说话温和，女儿没有礼貌时却只是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张馨柏的话问：“馨柏措辞有些问题，但是容我道歉，我来之前向班长同学打听了一下班里人对你的印象。”他看向在监控室门口默不作声的班长，“在班长同学客观的形容下，我大概了解到，你平时生活比较拮据是吗？家里比较困难？”

　　“确实是这样。”江晚照并不掩饰，“但是我的家境不是我偷窃的证据，穷就一定会偷鸡摸狗吗？”

　　“不能作为证据，但可以作为动机，对吗？”

　　“叔叔，照您这么说。”张爸爸的话江晚照并不生气，轻轻笑了笑，“班里四十来个人，一大半都有动机，毕竟没几个家长有您那么有钱，您反而不用怀疑我，我家太穷了，没见过世面，没今天这一出我还以为浪琴是个钢琴的牌子。”

　　张馨柏：“你就是没见过世面所以才偷的，你听没听说过浪琴根本不重要，你只要知道这块表能卖十几万就行了！”

　　江晚照从容不迫地说：“高一开学第一次见你，手上一条七八千的手链，逢人就拿出来显摆，脖子上纯金项链大咧咧放在衣服外边，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最新款手机就搁在桌面上。你那时候知道我穷吗？你丢了东西会第一时间怀疑我吗？我猜不会，因为当时是我带你找到的教室，你说我是个好人，要和我当姐妹。”

　　“……”

　　“那时候你丢东西了吗？”

　　“……”

　　“一年了，我放长线钓大鱼，小东西我不偷，等英语老师带着她的手表出现，等你被同学成功激将，等你带了块十万的表来学校，等我在班里人人喊打出了事第一个想到我的时候，我再出手。”江晚照还是那副含笑的神色，把咄咄逼人的话说的像朋友闲谈似的，“就我这智商，怎么考上的年纪第一。”

　　张馨柏：“……”

　　警.察小哥没忍住，噗嗤笑了。

　　张爸爸也是没想到，这个江晚照伶牙俐齿，嘲讽起人来还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光看她脸上的表情，谁能反应过来自己被怼了。他久居上位，对这些底层自以为是故作清高的寒门学子一直保持不屑的态度，但他是个成功的商人，所有情绪都很好地隐藏在温润外表下，就连周围都是些小市民，他也没露出破绽。

　　张妈妈问：“李老师，请问这件事情有通知过江同学的家长吗？”

　　“没有，毕竟还没有找到证据，没有必要叫她家长过来。”

　　“那有在她在书包里翻找过表吗？”

　　李英诚皱着眉，下午的时候张馨柏和几个女生也要搜江晚照的书包，被他强行制止了，他现在仍是这样的态度：“没有切实的证据，翻书包翻抽屉这种行为就是侵权，在她不同意的情况下我不会允许的。”

　　“怎么没有证据？”张馨柏气的连师生尊卑都不顾了，“监控不是证据吗？监控上清清楚楚地显示只有她一个人撞了我，这多明显的行窃手段啊？老师你是不是就因为她成绩好所以偏心啊？”

　　“胡闹！”张妈妈打了张馨柏脑袋一下，“你怎么跟老师说话的！”

　　“本来就是！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你老是因为她怪别人，明明是她的错你也不惩罚她！”张馨柏气哭了，“哪有这样的？这次明明就是她偷的，证据这么明显你还帮着她狡辩！”

　　她说的也不乏事实，李英诚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确实偏袒过江晚照不少次，说来也惭愧，没能做到一个老师应该有的公正公平，但他还是坚持道：“这不是一码事，你们都是我的孩子，谁的隐私被侵犯都不行。”

　　“咚咚——”敞开的大门被象征性地敲了两下，费骞站在门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老师。”

　　“你怎么来了？”李英诚看他，“事情不太急的话就回去再说，我先解决这边的事。”

　　“急。”费骞说，“丢了块表。”

　　“……？？？”

　　“五十万。”

　　李英诚嗓子发干：“多、多少？”

　　“五十万。”

　　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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