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

　　上学期的活动基本上都是扎堆着来。
　　因为下学期就是中考和高考了，俗话说的好，快乐都是别人的，我什么都没有。
　　所以，也为了缓解一下紧张备考的初高三学生们的疲惫感，良心发现的校领导还是没有剥夺他们参加歌咏比赛和运动会的机会。
　　尤其是今年县里的体育场刚建好，连续两年没有开过校运会的五中，终于能够开一次正规的校运会了。
　　在此之前都是举办一些科技文化艺术节和师生趣味篮球赛来浑水摸鱼。
　　邓乔他们这一届也算是抓住了高中的尾巴，不然，高中三年一次校运会都没有参加过，听起来也太惨了一些。
　　下学期的百日冲刺，他们就彻底和活动无缘了。
　　珍惜大好年华啊。

　　高三的复习时间很紧，所有的老师都不可能放过任何可以上课的机会。
　　就连晚自习，下班老师都十分地尽职尽责，自习时间四十分钟全程都坐在讲台桌上，坐等有人来问问题。
　　所以，拿出上课时间来排练是不可能的了。
　　但三节晚自习下课后也差不多都快晚上十点了，考虑到有些同学的家离学校的距离比较远，太迟会有安全问题。
　　他们毫不客气地掠夺了体育课的时间。
　　虽然高三的体育课本身就很闲，集合之后都是自由活动时间，但总难免会有几个同学想要自己去打打篮球之类的。
　　高三的段长已经严令禁止在自习课和晚自习时间排练，也只能在比赛的前两周排练，不能影响到学习。
　　文艺委员压力山大，大家也意识到这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集体活动，难得地配合。

　　学校举办的歌咏比赛大多还是和国庆节，歌唱祖国有关。
　　黄溪是班级里的文艺委员，选歌是全班一起选的，选了气势十足的黄河颂。
　　但在选服装的过程中，难免还是出现了争执。
　　一小部分的女生还是希望可以买漂亮的小裙子，但也有一部分的女生坚决反对穿裙子。尤其是男生，很多也不愿意再花钱买一件只穿一次的衣服，就很难办了。
　　黄溪早就预料到在买衣服上班级同学会出现分歧，可并没有想到会这么激烈。
　　买衣服必须要考虑到大部分同学的经济状况，太贵的衣服是很难得到所有人的认同的，太便宜的衣服质量不过关，买来只是为了一次歌咏比赛也很不划算。
　　众口难调，黄溪也觉得头大。
　　她特意选了几条还不错的价格也算适中的长裙，可还是有人不满意，坚决反对。
　　甚至就直接在晚自习的时候吵起来了。
　　“别吵了。”
　　黄溪也是一个暴脾气，班级里同学见她是真的生气了，一时间都安静下来。
　　黄溪扫视过班级里那几个“挑刺”的，语气不善。
　　“合唱比赛最重要的是唱的好不好，你们打扮得花枝招展也没有用。既然你们挑了那么多也不满意，还是穿军训服吧，又省钱还符合我们的歌曲。”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班级里大部分人都同意了这份提议，省钱方便。
　　唯有几个女生对黄溪的独断专行感到不满，但嘴上仍然没有说些什么。
　　毕竟，少数服从多数。

　　歌咏比赛分成初高中部，初中部一个晚上，高中部一个晚上，并且直接办成了晚会的形式，算是庆祝国庆节了。
　　开场还邀请了校外的舞蹈培训机构的小朋友们来开场。
　　小朋友们都只有五六岁的年龄，穿着毛茸茸的动物服装，在舞台上打滚跳舞，特别可爱，逗得台下的哥哥姐姐止不住地咯咯笑。
　　这样天真无邪的年龄真好，在小朋友们欢乐气氛的渲染下，晚会的场子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主持人官方的开场也显得不那么尴尬和枯燥了。
　　每个班级一首歌，从高一到高三，每个年段的顺序抽签决定。
　　黄溪的手气向来毒得很，第一年抽到了第一个，今年是倒数第二个，也算是有进步了。
　　邓乔的班级在中间，一共八个班，他们是第五个。

　　高一的新生们刚刚经历了残酷的军训，和她们一样，大多班级都穿着军训服，歌声嘹亮。
　　明明只差了一岁，何宜还是觉得她们就像是老学长和老学姐一样，比不上高一的青春蓬勃。
　　不仅如此，高一的孩子们花样也多，诗朗诵，武术表演，舞蹈，真的是让评委眼花缭乱，想不出他们还有什么秘密武器。
　　一个班级一首歌，不到五分钟就轮到下一个班级，何宜她们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好像下一个就是她们了。
　　也没有心思去看其他班级的表演。

　　很快，就轮到她们候场了。
　　“放轻松，深呼吸，等等记得队形，唱歌的声音嘹亮一些，还有记得看我的指挥，下台前记得鞠躬……”
　　黄溪有条不紊地和她们叮嘱上台的注意事项。
　　去年她们是三等奖，今年，怎么也要争一下二等奖，如果是一等奖就更完美了。

　　何宜近视，脱了眼镜之后视线就变得模糊，但还算能看得清路面。
　　她有点紧张，干脆就把眼镜放在了观众席上。
　　台下人影重叠，模模糊糊的，就把所有人都当作大白菜就好了。
　　站在舞台上，明亮的灯光，她看不清事物，但听觉就变得异常灵敏。
　　何宜的声线很好，唱歌很好听，不像南琪，黄溪甚至让她对口型就好。
　　南琪不会唱歌，但也没有黄溪说的那么五音不全，在合唱里还是很和谐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很容易被带跑。
　　安排南琪站在何宜的前面，意图也是希望她可以不要跑调。

　　黄溪向调音组微微点头示意，音乐声响起。
　　南琪可以听见身后何宜的歌声，声声入耳，如珠落玉盘。
　　在她的引领下，南琪果然没有跑调。

　　何宜喜欢听歌，也喜欢唱歌。
　　初中之后她就尤其喜欢英文歌，高中之后就逐渐从韩圈转向欧美圈。
　　南琪一直都喜欢韩团，张珉喜欢rapper，而黄溪，则喜欢古风圈。
　　圈子不同，但她们还是相处的很好。

　　歌咏比赛是团体比赛，合唱的整齐度都要每个人的努力。
　　比赛前，陈诗语和蔡艳她们看见了别班的小裙子，不高兴的小情绪全都写在了脸上。
　　黄溪还很担心她们会不会在舞台上搞出什么幺蛾子。
　　所幸她们还是有班级的集体荣誉感的，合唱很顺利，声音也很嘹亮，她还是十分中有八分满意。

　　唱完歌后，所有人都如释重负，悬着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终于可以好好地欣赏其他班地表演了，不然看什么都索然无味。

　　何宜她们班是倒数第二个上场的，她们下场的时候最后一个班就已经上台准备了。
　　她们回到观众席，台上的班级就开始表演了。
　　何宜的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歌声也被她自动屏蔽了。
　　她特意选了一个后面一点的位置，转过头去寻找邓乔的身影。

　　晚会举办的场地是大操场，露天的场地，同桌一起搬着长板凳到操场观看表演。
　　后排的位置向来都十分热门，何宜也是提前到场才抢到位置的。
　　后来的同学就只能乖乖地把椅子往前排，老师一边吼着怎么前排都不坐人，一边指挥着刚到的同学向前排座位。
　　后排聊天方便，何宜最主要地还是想着后边就是高三的座位，坐后面一点说不定就能看见邓乔了。

　　事与愿违，邓乔的班级是六班，何宜的班级是二班，不仅不是前后方向，左右的距离也不短。邓乔肯定不是喜欢坐前排的人，她更不可能看见了。
　　她有点后悔，早知道就坐前排了，一会儿看他们班表演的时候还清楚一点。
　　新学年换教学楼之后，高二楼在高高的楼梯之上，不仅是看不见邓乔上体育课，放学的时候也基本上都遇不上他了。
　　高三楼就在侧门旁边，很快就出校门了。要不是高三有些老师爱拖课，何宜估计自己也是基本都看不到他。
　　好不容易有可以见面的机会，就这么白白错失掉了，她觉得好可惜啊。
　　上次见面已经是半个月前还他校服的时候了。

　　那天晚上回去，她抱着那件校服不知道有多兴奋。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变态一样，一直闻那件校服的味道，谁让范盛说邓乔的衣服上总有一股特殊的味道。
　　是一股淡淡的很清凉的味道，有点像薄荷又不太像，她形容不出来。
　　后来她再想想，有点像是柠檬和橘子的混合味道，闻了容易上瘾。
　　大概是洗衣液的味道，为了证明她的想法，她还特意问了邓乔喷不喷香水。
　　事实证明，就是洗衣液的味道。
　　但何宜还是没好意思问是什么牌子的洗衣液，就算问了，邓乔也不一定知道，因为他把衣服扔进洗衣机以后，都是他妈妈倒的洗衣液。
　　问完之后，何宜脸腾的一下就红透了，这不就直接说明了她刻意闻了他校服的味道。
　　好羞耻啊。

　　邓乔脑海里的画面是一直小狐狸在闻衣服。
　　很神奇的是，何宜在邓乔的印象里一直都是动画的小动物，有时候是小野猫，有时候是小刺猬，有时候又是小蜗牛……
　　形象真是丰富多彩啊。
　　可爱得让人想顺毛。

　　何宜活脱脱地把那件校服当成了高级定西装。
　　一个连自己的衣服都是直接扔进洗衣机里随便搅的人，难得地手洗了一次衣服。
　　她还担心会不会用肥皂洗的衣服会不是原来的味道，最后用香皂洗了。
　　难道香皂就没有味道了吗……
　　洗完之后还用烘干机单独烘干了这一件衣服。
　　烘完之后又闻了闻味道，好像有点香皂的味道哎……
　　算了，她把衣服折好放进袋子里，最后塞进了书包。
　　如果没有放进书包里，她一定会忘记的。
　　因为南琪的生日礼物就是被她这么遗忘，拖到了第二年生日一起给的。

　　何宜没敢把衣服拿到邓乔班级，那太明目张胆了。
　　幸运的是，老田一下课就走了，一分钟课都没拖。
　　她提前和南琪说好了要先走，捞起提前整理好的书包飞一般地消失在班级里。

　　何宜在邓乔的小区里等，邓乔比她走得还慢。
　　邓乔走路一直都是闲庭信步，慢悠悠的。
　　她把塑料袋提到邓乔面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我洗了一下衣服，你别介意。”
　　邓乔看着眼前的袋子，黑色的，原本就是装衣服的，很简洁。
　　别看这个袋子这么简单，也是何宜犹豫了很久选的。
　　普通的塑料袋肯定是不行的，那提着一袋就像垃圾一样。精致的纸质袋子也不好，又不是礼物，有点小题大做了。
　　如果有牛皮纸袋就好了，但是她没有。最后还是找了一个又简单又还挺有质感的袋子装了。

　　邓乔接过袋子，从袋子里拿出衣服，把袋子还给了何宜。
　　何宜又是没明白他的这一波操作，袋子不好吗？
　　邓乔从她接过袋子的迟疑就知道何宜小朋友又想多了。
　　“太显眼。”

　　也是啊，本身他那天没穿校服就被很明显了，也不知道他妈妈有没有发现。
　　今天再提着袋子回家，那不是就是事实暴露了吗。
　　自投罗网。

　　过了一年，邓乔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何宜160出头的身高也才到他的胸前，邓乔看着她过肩的头发，跟一年前及耳的短发比，长了不少。
　　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何宜的头发天生就多还很顺滑，摸起来的手感还挺不错的。
　　邓乔揉了几下，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
　　“早点回家，叫何宜的小同学。”
　　最后几个字还拖了尾音，慵懒得很。
　　何宜的心脏漏跳了几拍。
　　真的很久都没有听见他这么叫她了。

　　邓乔手里捞着那件校服就回家了。
　　他不走，这小朋友估计也舍不得走了。
　　何宜看他走过了转角，也牵着自行车走了。

　　时间过的好慢，慢到感觉已经过了许久，怎么还是没有见到他。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已经两个星期没见他了，那都不知道过了几年了。

　　邓乔看完她们班的表演之后就去了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垂头丧气的何宜。
　　兴致缺缺地玩手机。

　　今天情况特殊，所以特例允许学生们带手机。
　　何宜摆弄着手里的手机，一边犹豫着要不要给邓乔发信息。
　　如果他没带手机呢。

　　坐在一旁的范盛看见站在班级队伍后面的邓乔，不怀好意地笑了。
　　邓乔老样子瞥了一眼，这人，一肚子坏水。
　　范盛用力地扯了扯何宜的外套下摆。
　　“干嘛。”
　　何宜一下子被范盛吓到了，这人是有毛病吗？
　　范盛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方向。

　　何宜担心这人又耍花招，有点疑虑地转头去看。
　　一看就看见了站在后面的邓乔。
　　她刚刚，没爆粗口吧。

　　何宜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周围，老师们都在前面看比赛。
　　她走到邓乔面前。

　　邓乔看着她扎成一小撮的头发，有点心动。
　　想揉。
　　但大庭广众之下，他什么都没做。

　　邓乔穿着一件白衬衫，他们班的服装真好看。
　　是邓乔穿的好看。
　　邓乔班的文艺委员是个特别有主意的女生，最后一年了，“斥巨资”购置了这套服装。
　　女生们是统一的制服套裙，男生们则是白衬衫和黑裤子。

　　“你们班还没表演吧。”
　　邓乔点点头，没说话。
　　“你刚刚去哪了。”
　　“厕所。”
　　何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能感觉到周围射来的视线。
　　这个时候，邓乔开口了。
　　“你等等到舞台左侧等我。”
　　“你表演完的时候？”
　　“嗯。”

　　何宜的心忐忑不安，回到座位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恍惚的。
　　“邓乔跟你说什么了？”
　　范盛的好奇心再次上线。
　　“关你屁事。”
　　……
　　刚刚乖顺的样子都是假象！假象！
　　女人太虚伪了。

　　邓乔班级的舞台很特别，但又没有什么特别的辅助表演。
　　他们班选了一首特别温柔的歌曲，在歌曲间奏的时候灯光熄灭，拿出彩色的荧光棒，看起来莫名地好看。

　　他们的歌曲一结束，何宜就借口肚子疼溜了出去。
　　她站在候场区，军绿色的服装和学姐们各式各样的小裙子格格不入。
　　特别显眼。
　　邓乔一眼就看见了。

　　“跟我走。”
　　邓乔跟她擦肩而过，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何宜跟在他身后，走到了后操场的一条小道上。

　　现在是晚自习时间，初中部都还在上课。
　　前操场的扩音器里传来了恢弘的音乐声。
　　“手。”
　　何宜听话地把右手伸了出去，摊开手掌，以为他要给自己什么东西。
　　是糖果吗？
　　一根黄色的荧光棒被圈成环扣在她手上，在昏暗的小道上显得特别亮。

　　这是他们班刚刚比赛用的道具。
　　“给我的？”
　　“嗯。”
　　何宜转着套在手腕上的荧光圈，声音特别小地说了一句谢谢。
　　接着抬起头来看着他笑了。
　　“我很喜欢。”
　　喜欢你送的礼物。
　　更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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