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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琴音（九）
书包干瘪，看着就没装多少东西。牧鱼依言照做，倒干净只有一个黑色铅笔盒，几张草纸随手装订的本子并不牢固，磕磕碰碰间散得到处都是。加上之前掏出来的各种杂七杂八不值钱小玩意，桌面接近堆满。
任凭彭淮孝怎么拿眼睛看，半天瞧不出东西。而勘测鬼气的珍贵道具有次数使用限制，没把握随便用未免浪费。
要说可疑，所有都可疑；要说不可疑，所有都不可疑。
玩儿人呢？
“咳，是老师误会你了。”
没突击出目标，明面还是要表示表示。彭淮孝嘴上说着客套话，内心疑虑不减。“牧鱼同学是个好孩子，以后继续加油。好好学习，将来一定有所成就。”
“谢谢老师。”
“辛苦你将桌面重新收拾好。”
“不、不辛苦的。”
牧鱼姿态越是乖巧怯懦，彭淮孝越是有种一拳打在棉花的憋气感，哽着上不去下不来。两人对峙消耗了一定时间，没等他回到讲台重新组织语言，第二节下课铃响，学生自由活动十分钟。大小波折并起，以至于彭淮孝看见葛俊威当众摔椅子时，整个人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葛俊威何时从趴姿换成坐姿，又站了起身。
突如其来的“哐当”声十分刺耳，染红发和染紫发两个男生却仿佛收到信号般激动不已，双双凑近前一叠声老大叫唤，还怪模怪样抱拳问是否重出江湖。
“重出什么江湖？”
葛俊威一改之前面无表情、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捏拳头挑眉，堪称神采飞扬。“咱们易天帮从来是平阳高中的第一门派，江湖之内，屹立不倒，唯我独尊！走，本老大今天带你们教训教训那个新来的小子！”
“好咧！”
“谨遵老大吩咐！”
三人说话的音量没有收敛，轻易进入彭怀孝和牧鱼的耳朵。高二五班根本没有“新来的小子”，再看葛俊威的反常，彭怀孝立刻意识到触发了某个副本线索，即将呈现相应剧情。
只见葛俊威大摇大摆来到牧鱼面前，一脚踹翻她的课桌。原本收拾好的，没收拾好的东西全部散落一地，又遭遇来往同学有意无意踩踏，彻底损毁的物件不在少数。
很多仅仅是原身孤独，捡回自己珍藏的小东西罢了。
牧鱼做了个伸手捞的动作，有意捞空，还险些没控制力度，一拳碰碎同学小腿腿骨。感知身后椅子被大力丢开，她整个人缩头蹲下，视线与刚才的小男孩对个正着。
他在笑。
略带得意的表情，晃了晃双手抱紧的黑色铅笔盒。
牧鱼没回应。
之前彭淮孝盯牧鱼盯得太仔细，忽视了其他；牧鱼倒是透过长刘海缝隙，用眼睛余光瞄到了葛俊威的举止。
黑色铅笔盒放在桌面有磕碰声响，对方像瞬间被什么烫到般坐直，视线如勾，面容阴沉扭曲；听见彭怀孝训斥牧鱼，表情更加奇怪；下课铃响又像另一种契机，牵引他最终发起行动。
不需要小男孩强调，她也能看出黑色铅笔盒是开启这次葛俊威剧情的源头。甚至昨晚办公室那面镜子，都可以列为类似的关联物品。
比起已知，牧鱼想了解其他东西，像小男孩的真实身份，像关键时刻匿藏、尚未重新出现的鞋盒去处。但不能直接问，最好找到一些侧面线索。
当前关键还是碎片化剧情展示。
“嘭！”
有人踢了掀翻的桌子一脚，声音闷重。实际伤害没有，恐吓效果因人而异。
作业、课本、试卷、笔记如天女散花，范围内被易天帮几人圈占，并没有遭遇刻意撕毁。葛俊威带人左右包抄，呼呼喝喝，拳打脚踢，动作基本从牧鱼头上及周围掠过；言语打击倒比□□打击更直接，同时更错乱。
“整天被女生追捧，还不是靠了张好脸！”
“什么钢琴王子，笑死人了，跟别人不会弹钢琴似的。”
“要不是你学习太好，我爸怎么会老打我？”
“劳资就是看你不顺眼，要整你，不服给我憋着！”
“你说你那么受老师欢迎，到头来还不是要挨我们揍？有劲不？”
“……”
内容提示分明，再联系一下陶故的身高。如果由他做这种下蹲动作，高度应该相对吻合。然而看看梦境幼年陶故的性格，他是这么乖巧挨打不还手的人？
用另有图谋也解释不通，里面恐怕另有出入。
牧鱼蹲着不动，内心再次打上问号；那头彭怀孝看看钟表时间，不得不出声阻止。毕竟作为年级公认的温柔老师，眼睁睁看学生间发生打架斗殴事件太崩人设。别以为副本厉鬼都是NPC，其实一个比一个不好忽悠。
“你们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同学？”
掐着好老师人设，彭淮孝面露着急，一边大声呵斥一边迈腿往教室后排走。见葛俊威无动于衷，他眉头紧拧，挽袖子强行挤进包围圈，把牧鱼拉出来护在身后。
只身闯入“龙潭虎穴”的英雄光辉足够闪耀，但过程当然没讨的好。尤其牧鱼像块木头呆在原地不懂闪躲，逼他硬挨了几拳头。
“老师！”
“老师！”
葛俊威皱皱眉一脸不耐，易天帮其他人却不由自主对彭怀孝容情，心怀愧疚尊敬。他们减缓打击动作和力度，小心绕过对方身体；与此同时，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同学受到牵引般纷纷往包围圈靠拢，手忙脚乱各种干涉。虽然双方战斗力不成正比，但拖后腿放水的人太多，把一场群架打得像小孩子过家家，连葛俊威都保持不了原来的气场架势。
双方节奏减缓，混乱中突然有人踢了黑色铅笔盒一脚。清脆的声响如按暂停键，为首的葛俊威一双眼睁到极致，隐约可见猩红色泽。
“谁让你多管闲事！”
他冷冷搁下一句，状态陡然狂暴起来，不仅把周围课桌全部扯开推/倒，随手抓起不知名课本作业一通猛撕，能踩的踩，能踢的踢，谁阻拦就揍谁，彻底转成单挑对群殴现场。
失控了。
“葛俊威同学！”
彭淮孝碍于人设一时难以摆脱，只能借成年人体格优势试图阻拦，偏偏葛俊威不让分毫，力气竟堪比曾经碰见的鬼魂，叫他疲于应付，暗暗心惊。两人互相争执纠缠，周围同学集体保持沉默，面无表情。
牧鱼已经换成席地而坐的姿势，跟小男孩大眼对小眼。
黑色铅笔盒是他踢的，不知道落在哪里。而更重点的，这小男孩比陶故还神出鬼没，多次围绕她插手事情，目标难断。再放任不理，怕是她能接触到的所有当前副本线索物品都要遭殃。
“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眼珠子滴溜溜转，没说话。
“你不说，我就叫你小陶故。”
牧鱼轻描淡写，“反正你跟幼年陶故长相一模一样——那个梦境也是你主导的，对不对？”
或者说，他就是梦境里的“陶故”。
“……有点眼力。”
小男孩挑挑眉，说话口吻有种故作老成的滑稽感，偏又一字一句很正经。“我叫陶初渝。”
“陶初渝。”
“我全名也是你能叫的？”
“那小陶故？”
“哼！”
陶初渝闻言哼得很大声，不悦之色溢于言表。他蹬蹬小短腿站起身，给牧鱼表演了个当场消失，只留下一句，“他也配？”
小陶故的称呼自然是调侃，但陶初渝反应如此激烈，有待考究。
谁不配？
陶故？
如果将陶故和陶初渝独立开来，以梦境表现看，陶初渝心性手段确实不简单。陶故由于没怎么接触，暂时不便加以判断。而回到现实，彭媛昕对陶故的鲜血反应强烈，执着追寻的也是陶故的下落，听从的也像是陶故操纵。
陶初渝从中扮演了个什么角色？
假设梦境没有说谎，彭媛昕是他在深海唤醒，又是他给予工具辅助，换命才得以回到陆地生活。这样培养的厉鬼只会追随一个主人，不可能有其他。
除非……
二人仅仅表面截然不同，实则一体——或者说，存在某种密切无法分割的关联，以至于陶初渝自认能力远在陶故之上，依旧无法摆脱对方影响，由此对“小陶故”一个调侃称呼都极其不喜。
牧鱼脑海思绪电转，也没忘记应付彭淮孝，显露与周围同学一般无二的神情。
直勾勾。呆滞。森冷。
随着陶初渝消失，葛俊威动作逐渐放缓，表情恢复冷淡。他既清醒，一句话没解释，独自跨过满地狼藉，转身走回座位趴好；彭淮孝生生吃个明亏，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觉察来自四面八方的凝视，堪称芒刺在背。
……不对劲。
以原身的身份地位跟隐性亲和力buff加成，这群学生NPC应该很尊重他才对。何况他刚刚为保护学生与葛俊威对峙，皮肤表面淤肿未消，为什么他们不像之前一样紧张他、为他站到葛俊威对立，反而用这种视线观望？
难道争执或打架是这个副本的‘禁忌场景’吗？
无人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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