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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偶村（五）
“请大家保持安静，跟紧我的脚步，不要乱走，不要乱摸。我会配合讲解，有什么其他疑惑，请在离开木偶塔后再进行询问。”
林导游走在最前，大半张脸陷在阴影中。他举起小旗子示意，做了个噤声手势。“来，这边有楼梯可以往上走。”
木制楼梯颜色暗沉，狭窄处仅容两人同行，没有扶手。藏身木偶之间，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缺少指引难以认清。温北芸惯例抢在最前，其他人紧跟其后，故意把牧鱼挤到末尾。
牧鱼毫无异议，也不做反抗。
她听力足够好，相隔这点距离不影响她聆听林导游解说，反而更方便她仔细观察，寻找可能遗漏的细枝末节与反复比对。
“木偶村原本村名叫什么，现在已经不可考究。大家依靠山林水源居住，长期打磨下家家户户皆有一门好木工手艺，代代传承。百年前，有个木偶师意外进入这里，共同患难后博取了村民信任和尊重。他制作的木偶形态各异，稍加改进就具备多种功能，用于日常十分便利。经过他的慷慨传授，制作木偶的风气逐渐盛行。”
“木偶村实际是外人赋予的名字，最初修筑的木偶塔也并非放置木偶所用，而是抵御外敌入侵的集体居住地。里面错落分布有很多狭窄小房间，配合以窗户，拥挤但生活秩序井然。”
“再后来，有外人跋山涉水中发现这里，沟通得知我们擅长的木艺，又随处可见制作精巧的木偶，回去大肆宣扬；甚至有称之为大老板的人物降临此地，说投资等事，允诺大幅度改善我们生活……木偶村扬名也在那时，修建的砖瓦房青石板街一应俱全。”
“前来参观的游客与日俱增，搬进砖瓦房的村民也越来越多，高塔步入废弃边缘。村长感念高塔多年守护，带领大家重新翻修，并把历年来村里人的面容刻作木偶放置其中，形成现在的木偶塔。你们可以看到，最底层的木偶最吻合等身大小，往上则做出比例缩减，各种细节愈发精致逼.真。”
灯火摇曳中也显得愈发真实可怖。
“这是因为高塔高度及层数基本固定，村民人数增加太快，旧的并不搬走，只能缩小来节省空间。最古老的一批木偶，由木偶师参与制作，距今至少百年。”
林导游边说边走，猛然再次提醒。“保持安静，不要触碰这里的木偶。”
疑问实际非常多，但林导游再三叮嘱，众人便多两分敬畏之心，憋着不敢乱动。温北芸眼珠子滴溜溜转，怕自己忍不住出声般捂着嘴。其他同事没她表现夸张，也还能忍耐。唯独孔俊本就对林导游不以为意，木梯两侧木偶触手可及，他刚刚擦过一下无事发生。此时听人神神叨叨一堆，他条件反射般问：“为什么？”
工作组其他人纷纷色变，唯恐出现什么不得了的变故。
“规矩多年相传，哪有为什么。”
林导游摇摇头，没有回看，也没有斥责孔俊塔内询问的行为，继续解说。摇曳的灯火似乎黯淡了一些，除此以外别无异常。
孔俊不屑地哼一声，竟直接错身往下走。
“那你还不是能随便说话？装.神.弄.鬼的，没意思。你们爱参观参观，劳.资不奉陪了！”
“哎！”
说走就走，未免不太好。作为多年好兄弟，□□杰惊讶中蹦出个音节，赶紧伸手拉孔俊；后者离开的步子却又快又急，踩得木梯吱嘎作响，没一会就越过牧鱼往大门冲。
拉不住。
最底层的灯火不知何时熄灭，周围环境昏暗模糊，配合隐约可见的木偶面容似笑非笑，瘆人得很。众人只听木门开启关闭的两声脆响，回音未尽，孔俊已经不见踪影了。
温北芸无语地跺跺脚。要不是维持着捂嘴动作，怕能直接骂人。
搞什么！
□□杰跟了几步没跟上，无奈停住脚步折返，若有所思。他一会面露疑惑，一会搓搓手臂，抓抓头发，眼神还时不时往底层瞄，各种小动作频出。同一阶梯的乡知贤投来询问目光，他好像想不出怎么回答，抬手空比划比划，又在无声中败下阵，只摇了摇头。
牧鱼倒是读懂了□□杰的唇语。
他说：‘莫名其妙的，好冷。’
木偶塔有鬼气残留，但浓度不高，按道理不会叫人觉察异样。然而□□杰违背“规矩”开口说话，牧鱼能看见许多鬼气从底层木偶翻涌而上，交错缠绕，似乎在烙上某种印记。
底层最显眼，不代表高层就没有了。一层比一层削减，接近顶峰处只余几根如蛛网般细丝飘荡而下，很容易忽略。
至于孔俊，他在开口的瞬间，整个人被鬼气吞没，黑压压一片。后续奔跑动作更像是鬼气操纵的牵线人偶，送往哪里，暂不可知。
不作不死。
孔俊当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境地却稍显尴尬。如果他没跑，大家可以借观察他身上变化来判断木偶塔所谓的“祖传规矩”靠不靠谱——毕竟一直憋着不说话，难受。偏偏人跑了，塔内没什么异常，情况一下难以捉摸，令人纠结。
□□杰皱起眉，心有顾虑欲言又止。数道自以为隐晦的视线在牧鱼身上扫过，困惑又恶意满满。牧鱼突然说：“这么多盏油灯，天天燃烧，岂不是要费很多油？”
走在前面的工作组其他人刹那转身，像要活活盯出个洞。
“是啊。但不需要担心，村里的油足够支撑。”
林导游如刚才般自然接口：“毕竟，点灯主要为了方便游客游览，另外也是方便村民定时打扫塔内。”
“是吗？村里游客不多的情况似乎持续了挺久，只打扫清洁大可不必。”
“不多”“挺久”已经是委婉措辞，这一路走来根本不见其他游客，冷冷清清。牧鱼话锋一转，带出点笑意。“该不会，其实因为我们才点的吧？”
“如果这样的说法能令牧鱼小姐高兴，就是事实。”
林导游没有直接承认，又比直接承认来得暧昧含糊。原本惯常炸毛的温北芸皱起眉，跟叶小薇对视一眼，收获一个摇头后勉强按捺，闭口不语。其他人表情一个赛一个不悦，既有恨不得以身相替的嫉.恨，又有克制观望、想亲眼看牧鱼出事的怨.咒，以及对牧鱼询问内容不满的鄙夷。
——凭什么？？
——哈，果真一根筋，没脑子。敢触.犯.规.则，正好用来当探路石，抛砖引玉。
——要是让他们来问，肯定比牧鱼问的有重点很多！
众人脚步已经全部暂停，大致处于木偶塔中段。牧鱼神情不改，换了个话题，“我在网上曾看到十五年前木偶塔失火的报道，不知情况是否真实？林导游叙述许多，实在辛苦，但好像没提及过这一部分。”
“仅仅一次天灾罢了，没什么可提。”
林导游轻描淡写，点头赞同的人不在少数。
都是城里生活的，各种猎奇的新闻报道漫天飞舞。深山农村防雷设施不够，木质高塔被劈导致起火，很正常。
“那你们村周围的木材好像也没多少砍伐痕迹？家家户户门前竖立的古旧木桩，有什么特殊含义吗？跟木偶塔是不是有所关联？”
牧鱼的询问格外跳跃，叫人几乎跟不上思维节奏，前两问更加严重跑偏。林导游原本半张嘴已有拒绝的架势，落到最后一问，多少答了一些。
“关联不大。那是村民感激木偶师的恩情，代代遗留。传闻与木偶塔底层木偶未雕刻前的材质相同，现在也就放着看看，纪念为主。”
毕竟更好的木材不断投入使用，已经相当充足了。
“林导游想必只是兼职导游吧，实际应该同样精通木偶制作工艺？木偶塔里有你的作品吗？”
“……精通称不上，基础自然是会的。”
林导游眼帘低垂，似有片刻犹豫，对答速度不如之前。落在工作组他人眼里，就像牧鱼步步紧.逼的证明。
“那你……”
“问来问去，问够没有？罗里吧嗦的！”
骤然暴起，试图扮演“美救英雄”角色的人叫黄郁蝶。她性格外向程度不如温北芸，却很喜欢跟男性同事相处，没少背后撺掇牧鱼跟温北芸做事。只是温北芸和叶小薇关系很好，叶小薇又护短，多次及时把温北芸拉住；加上牧鱼原身直来直往，拉仇恨天赋满点，才承受了各种“助推”。
她对林导游同样很有好感。虽然不知道温北芸为什么坚持装聋作哑，但她实在听不下去，选择了“挺身而出”。
反正牧鱼也说话了，不是吗？
“哦。”
牧鱼明晃晃的敷衍。林导游未曾回应，她转过身，众目睽睽下走几步木梯，又停住，颇有耍人的意味。
“你看看你们……”
“你看看你！”
咬牙切齿的声音突兀炸响，一脸阴沉的黄郁蝶骤然出现在牧鱼背后，双眼大睁间，猛地伸手一推。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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