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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偶村（四）
虽然不了解木偶架构，不清楚是怎么做到的，但得出结论，牧鱼就松开了手，全程不超一分钟。老者恍若解除束缚，继续保持原本行动速度前进，始终走在街道右侧。
牧鱼又试探着问了几句无关要紧的事，对方并不回答，只对某些特定词汇做反应。对比初次接触的令人惊叹，未免落入僵硬呆板的境地，似乎“不过如此”。
似乎。
木星尘离开前面露嫌弃，会是因为这个老者外表的木偶吗？无论外表性能，它已经比店铺出售的旧版木偶好上很多，堪称不可思议。然而这种木偶究竟数量几何，是否存在更优，一切有待考究。
“咚，咚。”
前方街道不知何时涌现些许云雾，越走越浓，身影模糊。
牧鱼捕捉到高度相似的拐杖声，转头去看，不足两米距离的街道左侧有一名身穿暗色花布衬衣的老婆婆慢步行走，动作比带路的木偶老者更为利索。由于只有错身时一瞥，她没能辨别出是否真人；视线又被莫名牵引。心神恍惚一瞬，木偶老者已经跨进云雾之中，徒留一道背影。
不好！
脑海有念头滑过，牧鱼快跑两步想要重新跟上，其中背影却与前方云雾风吹挥散，举目不见他人。
引路者消失，环境愈发白茫，将砖瓦房等建筑全数遮蔽。翻涌的云雾不断缭绕聚拢，辨不清心理抑或生理上的窒息感无尽蔓延。牧鱼皱皱眉，身体比思绪更快做出判断，朝老婆婆行走方向追去。
“咚，咚。”
“咚，咚。”
牧鱼闭上了眼睛。
出色的视力此时作用不大，徒留干扰。她专注于听力反馈，两者距离似远似近，紧追慢赶间似乎穿梭过什么，极富节奏的拐杖顿地声始终未停，仿佛另类指引。
闭眼跑步不容易控制路线笔直与平衡，牧鱼以为自己会有不适，身体却异常平稳放松，好像已经做过无数次，熟练到变成一种条件反射。
她是不是遗忘了什么？
……
“诸位请看，前方是我们木偶村最大的人为特色建筑，木偶塔。”
戴着银框眼镜的年轻导游容貌俊美，气质斯文，全然不像土生土长在深山农村。更别提他街道穿行间人气很高，没讲解两句便同村民招呼了一路；又不曾冷落工作组一行人，条条行程安排妥当，待人体贴有礼。
光看外貌及处事，简直以为是哪个豪门出来的文雅公子。短短数小时，先前等待时面露不耐的工作组女性全部倒戈，笑靥如花，捧场相当热情。
就一点点简单介绍都能吹出彩虹。
“原来这就是木偶塔。”
“好高啊，修建起来一定很不容易吧？”
“太厉害了！”
受异性欢迎过多，在同性中自然难以讨好。何况导游从形象“人设”到着装都跟乡知贤高度相撞，同样的白色衬衫黑色长裤，对方穿着愣把乡知贤比下去。二者取其一，工作组几个男性对导游爱理不理的同时，倒是更亲近乡知贤了一些，闻言忍不住低声酸两句。
“不就指着木偶塔一句介绍？外表这么明显，谁不知道。要介绍，就要说点确切东西嘛，比如建筑历史、建筑手法、用途之类的。”
孔俊马上附和：“就是就是。我们付钱雇佣你无非想听更多讲解，林导游现在简简单单一句带过算什么？住宿地方迟迟不见安排，莫不是让我们睡大巴。”
乡知贤素来不爱明面点评他人，没有说话。
木偶村并不大，木偶塔是其中最高的建筑，通体深褐，鹤立鸡群。尽管睡大巴这个说法略显过分，叶小薇回头看孔俊他们一眼，觉得这些抱怨大部分有道理，也没进行反驳。她还算冷静，温北芸险些原地跳起来，被她一把拉住了。
“哎呀小薇姐，行行好嘛~”
温北芸拖长音晃着手臂撒娇，见叶小薇无动于衷才勉强安分下来，活泼得像个孩子。
“别急，我马上就开始讲解。住宿安排在参观完木偶塔之后。”
林导游笑笑，姿态并不慌忙。他左手托托眼镜，右手挥舞一下红色小旗，用温柔的语调突然询问：“不过，我们即将进入木偶塔参观，此行游客全员都到齐了吗？”
气氛僵冷一瞬，神情各异。
“林导游说什么呢？当然到齐了啊！”
温北芸第一个回应，说得理直气壮，眼眸坚定而真诚，仿佛拿个测.谎.仪都不会改变结果。孔俊对林导游有意或无意扎刺败坏好感度的做法表示幸灾乐祸，还能祥装不知大大咧咧问：“林导游这么问，难道我们队伍缺了什么人？”
叶小薇则说：“林导游这问话什么意思？”
“缺了打电话的牧鱼小姐。”
林导游仿佛没看到众人不忿的脸色，笑容不改。“我受人所托而来，自然要等人齐才要行动。”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好感滤镜破碎，温北芸也不高兴了。
他们可是跟这位导游奔波一路，午饭都吃完了。早不问晚不问，偏要在进入重要景点前问？几个小时，谁知道牧鱼真迷路假迷路去了什么地方。不过区区游览景点，强制全员到齐是什么道理？
而且，
“牧鱼有什么好？只是打个电话雇佣你的人而已。她出了多少钱，难道我们给不起？凭什么要我们这么多人等她一个！”
若非先前林导游表现优异，刷下不少好感，这会温北芸能把矛头重新指回木偶村，直言木偶塔算个多特殊的建筑，外表平平无奇，还不如城里的xxx塔。收费已经不便宜，又在参观门槛上刁难游客是不是不想办了。
他们从中签开始，就对木偶村缺乏好感和兴趣。
“稍安勿躁。”
林导游摇摇头，声线有意缓慢轻柔，成功安抚住躁动的众人。孔俊暗骂一句装.逼，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声音格外有杀伤力，能让人把根本不想听的内容塞进耳朵。
“牧鱼马上就到了。”
“你怎么知道？”
林导游还是没回答，再次转移话题。“我来给你们哼一段歌吧。”
等牧鱼这件事似乎没有回圜余地，工作组其他人神情不善，但不约而同遵守了林导游的要求，当真老老实实听人哼歌。少数几人在小信群撺.掇.着硬闯，没掀动波澜只好作罢。
人都有一定程度的从众心理。
温北芸情绪好像有所平复，甚至主动按林导游哼的旋律舞动手脚，随意配合，场面欢乐。
“哎林导游，你这个旋律有点熟悉，是不是有歌词的？”
“对啊。”
“那你怎么不唱出来呢？”
“我怕太早唱，不够好听。”
林导游说。
“哈哈，你这……”
温北芸被逗笑了，觉得对方敷衍人用如此粗劣的借口，未免可爱又太不走心。她正想再聊聊，叶小薇在她手背轻轻敲击，触感鲜明。
她瞬间噤声，整个人安静下来。周围只余林导游哼的旋律，清晰而轻快，充斥着一种莫名的引人探究感。
“踏踏踏！”
不很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在木偶塔前停歇。来者五指做梳简单打理一下凌乱的头发，显露的面容分外熟悉。
工作组的人都无法遗忘。
正是牧鱼。
“抱歉，我来晚了。”
牧鱼对其他人的等待并不知情，闯过云雾才暗暗松口气。但见一群人齐刷刷站在木偶塔下盯着自己，状况倒是颇好猜测。毕竟有“外人”林导游在，不好当众撕破脸，她一句抱歉更多是浮于表面的客套。
可惜给脸不要脸的大有人在。
“你自己知道就好！看这大太阳的，大家一个个全部等你，你良心不痛么？要不是林导游心地善良，早就管不上你了。瞧你迷路迷得乱七八糟的，下次别乱跑！”
哟，甩锅不忘拿导游挡刀？
牧鱼一副实话实说的模样，“我良心不痛啊！又没人给我打电话，小信的工作群又没人发信息，我怎么知道你们聚在这里是不是想跳广场舞。再说，我出门的目的是为了帮你们找导游探路线，中途意外迷路……而且，你们不是对这个导游挺满意的吗？”
原身来之前，公司领导安排工作组成员练个广场舞充作年会节目。每天各种找场地排练，属于铁板钉钉的黑历史；对导游满意也是真的。虽然在对方“不识好歹”，多次提及牧鱼之后好感度下降，要这么放弃说狠话却也不至于。
温北芸有心发作，但林导游毫不知情。谁都不想在有好感的异性面前丢脸，只能暂时吞下哑巴亏，趁一会行程孤立中寻找机会。
叶小薇没忘记正事。
“既然牧鱼到了，那么可以参观木偶塔了吧？”
“当然。”
林导游做个请的手势，轻叩两下，率先推开了封闭的木门。他对双方明里暗里交锋视若无睹，没有特别偏袒牧鱼的做法，多少给他再次拉回一点人气。
让人觉得他只是过于尽职。
——虽然没什么卵.用。
木门开合间跌落的灰尘寥寥，可见使用频率不低，且常有人打理。外面观察时找不到开启的窗户，塔内整体环境确实昏暗，依靠从高到低放置的许多油灯进行照明。
看盏盏灯火静静燃烧，层层相接，仿佛一片有温度的流淌星河，映在密密麻麻的木偶身上。纵使排序整齐，数量之多未免令人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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