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若倾城赋

作者:槐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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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司


      推开房门,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山中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沁人心脾,倦意顿时消散。叶渺儿抬头环顾四周,群山重重映入眼帘,山中树木葱郁、云雾缭绕。众山似巨人般屹立在那里,一层层向外排列将整座焰村包围其中,既让人觉着安心,又有一种敬畏和恐惧感油然而生。

      她垂首平视前方,正巧对屋的门也开了,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叶渺儿才冷哼一声,不屑地撇开眼睛提步下了台阶。

      在路上行了一阵,她愤愤地止住脚步,怨气冲天地回头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身后人面色不改,三两步越过她,才缓缓道:“我找十爷。”

      叶渺儿看着前面那个人高大的男人,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那人后面走着,却见元九竟也突然停下步子。

      “你跟着我干嘛?”

      叶渺儿眉头一皱,这是报复她呢?

      “我去找我师父,怎么了!谁让他们住在一块儿。”

      说罢,她快步超过元九,还没等她得意一会儿,身后的男人大步一跨,又轻轻松松地超过了她,于是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住在两侧的焰族人,便看见了一个稚嫩的丫头和一个高大的男人在路上疯狂地追赶着对方。

      幼稚!

      透过屋内的窗远远看看这一幕的林落笙,差点将口中的白粥悉数喷在对面人的脸上。看她口中含着粥,吞不得吞,笑不得笑的模样,陆莳泽很善解人意地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递给自家“夫人”,林落笙掩着绣帕,才将口中的粥吞咽下去,解了燃眉之急。

      那两人进来时,林落笙强忍着笑意道:“大清早的,你们俩倒也是好兴致啊!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我和十爷。”

      叶渺儿经过刚才那一场闹剧,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就在桌前坐下,她瞪着站在陆莳泽身侧,神色如故的元九,愤愤道:“师爹,我真同情你,身边跟了个木头,又无趣又讨厌。”

      陆莳泽悠然地放下汤勺,唇微微一勾,缓缓道:“这男人之间的交流向来不需多费口舌,元九于我,很是合适。”

      话音刚落,三道目光就齐刷刷地落在陆莳泽身上。

      林落笙还纠结在那“合适”两个字中,却发现身旁的叶渺儿已死死地定住自己,可怜兮兮地渴求师父为自己主持公道。

      林落笙脑中灵光一现,莞尔一笑道:“渺儿,你可知道元九是我的谁?”

      叶渺儿一愣:“似乎,好像,应该是您的哥哥......”

      “是了。”林落笙顿了顿道,“元九既是我的哥哥,那你理应唤他一句什么?”

      叶渺儿眨眨眼,蓦地缓过神来,如遭雷劈般怔在那里,尤其当她瞧见元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副等她开口的模样,眼眶便委屈地泛了泪。她猛然站起来,抿抿嘴唇,抛下一句“你们都欺负我”,便以袖掩面飞快跑出了屋。

      陆莳泽瞥瞥身侧的椅子,示意元九坐下来,抬头看着林落笙道:“毕竟还是个孩子,还是别太逗她了。”

      “这丫头平日里便被我宠坏了,没事儿,你都说是个孩子了,回头拿些好吃的哄哄她,她的气便也消了。”林落笙转向元九笑道,“看不出来,你还喜欢同孩子计较,从前在霁庄,好些个貌美如花的丫头天天跟在你身后,盼着受到你的青睐,也不见你这么大的反应啊!”

      元九轻咳一声,撇开眼睛道,“好了,接下来,我们也该好好谈谈昨晚的事了。”

      言语间,一只脚无声踏进了屋内,这场会谈的最后一个重要人物到场了。

      刚被林落笙戏称为神棍的齐衍毫不客气地坐下来,也不同众人打招呼,径直饮了茶,开口道:“这焰族很是奇怪,除了一年前离奇死亡的族人外,族墓后的禁地里也有不寻常的气息,恐怕和我们要找的东西有关。”

      “禁地?什么禁地?”

      林落笙只听陆莳泽讲了族人之死,却没听他提起什么禁地。

      “穿过焰族的族墓,就是一片漆黑诡异的树林,林前有碑,上言‘禁地,止步’,昨夜我们偶然发现那片禁地,却不敢贸然闯入。”

      好好的一片地方,莫名其妙被划为禁地,向来不是没有原因的,谁那么无聊故弄玄虚。不过也好,按那些戏本子上所写的套路,所谓的“禁地”大概是那种世外高人的隐居之所,藏龙卧虎或者是藏着那些奇珍异宝,武功秘籍啥的,他们要找的东西在这里一事大概八九不离十了。

      陆莳泽笑着点点头,算是赞同了元九的话,继而面向她道:“今早你急匆匆地下床,我没来得及同你说此事。”

      林落笙应着,许久才发现这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元九侧着头,眼睛有意无意地瞥向屋内唯一一张床,面露尴尬,连齐衍也只顾着埋头饮茶。

      她终于转过弯来,陆莳泽那话在旁人耳中,充斥着旖旎暧昧。说什么急匆匆下床,不就是将两人昨夜同床共枕之事昭告天下了嘛。不论是元九还是齐衍,都知道他们并非真的夫妻,连即将来临的大婚也不过是一场戏罢了,可如今看来,其中意味可就不一般了呀。

      “既......既然我们要找的东西很有可能就在禁地中,那事情不就简单多了吗?”

      齐衍将眼神扫过来,全身上下都在向林落笙传达一种“你傻呀”的信息,鄙夷之情丝毫不掩。
      “若真那么简单,焰族便不可能死那么多人。”陆莳泽很合时宜地开口道。

      一旁的元九也忍不住补充:“焰族在遭受如此变故之后,防卫依然森严,说明当时那群人可能并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你觉得我们会比他们更容易得手吗?”

      一年前,那群人害死了焰族四十多个族人,却依旧只是无功而返,究竟是那个有关倾城赋的秘密太难得到还是这座山中原本就没有他们想找的东西。

      林落笙皱了皱眉,猛然想起一件事来:“昨夜你们离开后,我从窗外看见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往深山里赶。”

      “哪个方向?”

      林落笙将手一指,齐衍思索片刻道:“不是族墓所在的方向,深更半夜的进山,怕是有蹊跷。”
      陆莳泽问:“你可看清那人的模样?”

      她重重一点头:“是格依。”

      林落笙在这条窄窄的小道上来回徘徊,时而抬头望望天,时而环顾着周围的风景,直到小道的尽头,一个身影缓缓出现。

      她摆出惊喜又诧异的模样迎上去:“格依,好巧。”

      格依冲她一笑,将手上的篮子向上提了提,林落笙见状连忙接过来道:“塞西也不知心疼你,都有身孕了,还让你干这儿干那儿的。”

      “也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小姐,难道还真的让我在屋里呆上十个月乖乖等孩子出来,还不闷死我。”

      林落笙被格依的话逗得一笑:“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去给婆婆送饭去,婆婆年纪大了,一个人生活难免不便。”

      “婆婆?”林落笙有些疑惑,难不成是塞西的娘吗?塞西年纪也不大,他娘也不至于年迈到生活不能自理吧。

      “是我们的族巫,也就是焰族的祭司。婆婆快一百岁了,双眼已不能视物,因为行动不便,所以平日里都是村里的妇人轮流去送的饭。”似是看出林落笙的疑惑,格依笑着解答道。

      族巫!祭司!

      林落笙从前便听过,大多数的部族都会有这样一个祭司的存在,他们的能力并非由血脉传承,而是上天选定。一个新的祭司的出现也代表着前一代的衰亡。但这个祭司居然有百年寿命之久,难道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新的族人被选中吗?

      “活了快一百岁,我倒是对你口中的这位婆婆很是好奇,我能否同你一起去?”

      “婆婆是向来不见外人的.....”格依稍显犹豫,“不如到时我先进去,你在外面等着,我问问婆婆能不能见你。”

      林落笙很欣喜地应了,便提着盛满饭菜的篮子同格依一并往祭司所住的地方走。

      “格依,我和十爷所住的那屋旁不是有座山吗?那座山中可有人住?”她有些小心地试探道。
      格依的脚步猛地一滞:“你为何问这个?”

      “也没什么,昨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总觉得那山中传来什么声音,也是好奇罢了。”

      格依笑了笑,抓着篮子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哪有什么人住在那儿啊,不过山中倒是有些猛兽,平日里还是不要接近的好。”

      林落笙收回偷偷打量的目光,点点头,也不再接着问。看来齐衍说的没错,事有蹊跷。那山中若真有猛兽,塞西又怎么舍得自己身怀六甲的妻子在夜半时分独自进山。

      她转而又问道:“焰族的祭司向来这么长寿?”

      “倒也不是,婆婆大抵是活得最久的一个了。从前的那些祭司最长也活不过五十来岁,之后便会有新的祭司出现,说来,本应有人接替婆婆位置的......”

      格依越说越轻,声若蚊呐,最后便什么也听不见了。林落笙凑近了些问道:“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你看,我们到了。”

      她们停在了一座其貌不扬的竹屋面前,从外形看,这座竹屋和村中很多族人的住所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一靠近这里,便可闻到一股幽幽的、有些奇妙的香气,不似花香一般清新,也不像檀香的浓重,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令人心神宁静的味道。

      林落笙还有些恍惚,格依已同她打完招呼,提起篮子径直进了屋。片刻,又推开门,唤她进去,此时的格依微微蹙着眉,有些心事重重。

      与格依擦肩的时候,她看见格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对她笑了笑,说了句“我在门口等你”。

      屋内的摆设让林落笙有些意外,没有想象中堆叠的巫具,也没有将窗子遮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的黑布、黑纱。一进去,整个屋子整洁光亮,屋内家具摆设和其他屋子并没有很大的不同,只是一副宽广的竹帘从屋顶垂下,将整个屋子分成了前后两个部分。

      林落笙轻手轻脚地绕过竹帘,帘后是另一番风景。整个房间昏暗下来,一个青铜香炉摆在屋子正中,烟雾氤氲,香气四散。

      帘后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却有数不清的大小铃铛从屋顶垂下来以及被悬挂在墙上的一堆稀奇古怪的巫具,整个地面都铺设着软软的地毯,地毯上绣着一些神秘诡异的符纹,屋子的最里面放着一床被子。一个年迈的婆婆正盘腿坐在被子上,在她身畔放着一张矮桌,矮桌上赫然是格依送来的饭食。

      借着屋子里微弱的光,她才勉强看清了这位焰族有史以来最长寿的祭司,岁月已无法让人想象她曾经的光华,只有面上身上一道道深如沟壑的皱纹包着没有肉的骨头,套着纹路样式奇异的紫红色长袍和木珠串,林落笙仿佛觉得坐在对面的不过是一具被风化的干尸。

      “你来了,来得真是时候。”

      林落笙一惊,那盘坐在被子上的婆婆抬起头,用沙哑难听的声音突然说道。她那不复光明的眼睛镶在如深渊般的眼窝里,只一眼,仿佛便能使人坠入地狱。她不由得有些发怵,禁不住后退一步,许久才开口道:“小女子林落笙,随夫君来此,承蒙焰族众人关照,今日特来问候婆婆。”

      “你也姓林,真巧,和她一样,只是当年她来得不是时候。”

      那祭司嘴里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惹得她一头雾水。

      “婆婆还认识其他姓林的人?”

      盘坐在那里的老人唇角轻轻一勾,那遍布皱纹的脸略显柔和,似陷入美好的回忆:“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的眼睛还能看见,她真的是我平生所见少有的美人之一了,我还记得,她说她叫林筳。”

      林筳!

      林落笙如遭雷击般木楞在那里,姨娘曾经来过这儿!

      “婆婆知道这个叫林筳的女子是来做什么的吗?”她急切地问道。

      “嘻嘻”笑声突然从屋子里响起,在这寂静昏暗的房间里产生回响,盘旋不去。林落笙不知婆婆为何突然笑出声,她只觉一股寒意渗上来,直凉到心底。

      “看来,你认识她。孩子,总有一天,你都会知道的。你比她们都幸运,等雨蓝花盛开,你的机会就来了。”

      机会?什么机会?

      林落笙还想再问,却见那枯瘦发皱的手从宽大的袖子中慢慢伸出来,如骷髅般可怖,她往前挥了挥道:“你走吧,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便看你自己了。”

      纵有满腔疑问,林落笙也明白,不可再问了。巫师和方士一样,一旦泄露了太多的天机,便会遭反噬,招致祸患,乃至危及性命,婆婆对她,仁至义尽。

      “等等。”

      她停下步子,那沙哑难听的声音从背后缓缓传来。

      “能争便去争,孩子,莫要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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