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若倾城赋

　　从千水洞宫逃出后，陆莳泽将林落笙秘密送回意阑阁，悄悄请了同样住在玲珑院的夏枯
　　前来诊治。

　　她这一病，竟病了整整七日。

　　期间，顾冉栀满心疑惑，一再逼问她，她只是笑着说自己受了风寒，还好有夏枯帮着圆谎，才算将此事搪塞了过去。

　　千水祭最后一日的时候，她听见屋外弟子们低低的抽泣，想必是那些即将离阁的弟子在依依惜别，从这儿出去，他们便再不可能回来。

　　那日，李淮瑾来找了她，满脸愁容，没有多大的喜悦。

　　“阁主，淮瑾不知，以后该如何是好。”

　　李淮瑾攀上宓王的事，传遍了整个意阑阁。有人艳羡，有人妒忌，却也有人忧心忡忡。

　　“你是何时认识他的？一开始便知道他的身份？”林落笙掩嘴咳了两声，声音还有些虚弱。

　　李淮瑾抬起头，双眉微蹙，却愈发楚楚动人：“三年前的千水祭，我被一个即将出阁的姐姐偷偷拉了出去，彼时我与那位姐姐走散，惊慌失措，还差点遭人调戏，是他救了我。”

　　又是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这倒是最受用的初遇方式了，林落笙一遍在心里嘀咕着，一边听李淮瑾继续说道。

　　“我那时并不知道他是谁，直到后来无意间听见他的手下叫他‘王爷’，才知他身份不一般。我本不想跟他有过多的来往，可三年间，他买通了出外采买的弟子，与我书信往来，慢慢地我也便...”

　　林落笙对他俩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但也并非如此在意，懒懒地问道：“他对你许下了什么承诺？正妃的位置？”

　　李淮瑾蓦地娇羞起来，微微一点头。

　　“你可知此事的严重性？我想，那日韶芳宴失火的原因你也很清楚吧。”

　　李淮瑾敛了笑意，泯唇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既知自己有生命危险，却依然选择了宓王。林落笙不知还说她对秦昭情深义重，还是勇于冒险。
　　“他既许诺你正妃之位，必当全心全意宠爱你，保护你。你又为何如此愁容满面，是怕淌了这趟浑水，便再难以全身而退？”

　　李淮瑾不语，林落笙接着道:“有过当年南贵妃的教训，如今弟子出阁往往不愿意嫁入皇家，虽有荣华富贵享不尽，却也最是凶险。”

　　听得这话，面前的娇人儿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林落笙明白她想什么，淡淡道:“时筝那是特例，不管她是不是真心喜欢端王，也终究是有些迫不得已。其中缘由你想必也听说过。”

　　时筝、顾冉栀和林落笙皆为前阁主，也就是林落笙的姨娘所收的弟子，自小一块儿长大，感情自是极好。十年前，她跳千水自尽，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死了。只有时筝和顾冉栀还苦苦等她回来。

　　三年前，适逢千水祭，意阑阁突发疫病，阁中弟子病死无数。而控制疫情的其中一味药材却突然被皇室买断，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可也无可奈何。

　　而正在那时，时筝遇到了大祺的端王秦昭，秦昭愿意相助，条件便是让时筝嫁给他。

　　“淮瑾不似时筝姐姐那般聪慧明睿，宫廷中步步惊心，淮瑾只怕行差将错......”

　　李淮瑾是什么心性的人，林落笙也掌握了个大概。凭她的才貌，断不会委屈自己嫁入寻常人家，纵然皇室错综复杂，她也只愿意做个人上人。

　　毕竟，有时筝这个例子在，她定觉得自己不会有太大问题。

　　“想要安稳地活下去，便离时筝远点。”

　　听得这话，李淮瑾猛然抬头，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此番她前来，正是希望借林落笙之口，让时筝帮帮她。

　　林落笙勾起唇角，笑她天真：“纵然你俩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也只是有弊无利。反而让有些人对你们更加警惕，你们的危险也会多上几分。说到底，你们在宫中并无权势，只要人不犯你，你便安安分分的，越低调则越好。”

　　她也算言尽于此，李淮瑾也不是什么傻子，说得这么清楚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她自然明白。沉默了一会儿，便起身退下了。

　　第二日，叶渺儿兴冲冲地告诉林落笙，宓王秦晰带来了五箱纹银和一颗比拳头还大的夜明珠，毅然签下生死契，携美人而归。

　　林落笙蹙眉听着，并未说什么。

　　待身子差不多好全了，林落笙去了一趟顾冉栀的住处，解决了一件大事。

　　出了那里，她便直奔忘非楼而去。

　　途中遇到几个弟子向她行礼，看她行的方向，都是一副了然的模样，时不时露出暧昧的一笑。
　　林落笙瞥见那笑容，只觉得浑身汗毛竖立。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光明正大了一些，夜半的时候再偷偷前去会否更加合适，但一想到要穿过那片阴气森森的林子，便立刻收起了这个念头。
　　她熟门熟路地登上楼去，敲了敲房门，无人应答，便也不管不顾地将门推开。

　　环顾一圈，屋内无人，屏风后却传来一阵细小的水声。

　　林落笙意识到什么，登时红了脸，低头正欲逃走，却猛然撞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她揉着头退了两步，一抬眼，男人健壮的胸脯泛着氤氲的水汽明晃晃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很不争气地咽了一下口水。

　　陆莳泽这人，虽说面目清秀，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可身手却不是一个书生该有的。那胸脯也并非那么白净无暇，几道深深浅浅的伤疤格外刺目，想必是从前出外习武时留下的。

　　“好看吗？”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令她心头一颤。

　　“好......咳咳，十爷，我有事儿想与你商量。”

　　陆莳泽扯过搭在屏风上的衣服，利落地披上。正在系衣带时，林落笙竟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上前帮忙。

　　待踮起脚整理衣襟时，她猛然反应过来，身子一僵，一抬头，正与陆莳泽目光相撞。

　　陆莳泽的眼中露出一丝玩味，他垂首，几欲贴上林落笙的面颊。

　　林落笙呆愣在那里，却见他唇角一勾，声音低沉而魅惑：“果然，还是你伺候得最好。”

　　什么叫伺候地最好，敢情在他看来她还是天生奴婢的命！

　　林落笙只觉心砰砰直跳，赶忙退开几步，一屁股坐了下来，猛灌了几口水。

　　“所以，你今日来是想跟我说什么？”陆莳泽也慢条斯理地坐下来，问道。

　　林落笙垂眸，方便的羞涩全然不见了：“我方才去了冉栀那儿，与她摊了牌，我想很快我便可以大大方方地离开这儿了。”

　　陆莳泽一愣：“你想了什么法子？”

　　她咬了咬嘴唇，少顷，才答道：“十爷之前不是说要娶我吗？我觉得这个法子很是不错，只是需要十爷破费......那么一点。”

　　她不敢抬头看，如今是她要离开意阑阁，可要为此事出力的却是陆莳泽，昧玦已经到手，说实在的，陆莳泽其实已经可以抛下她不管了。什么当霁庄夫人这事儿，林落笙一直当玩笑来看，陆莳泽真想找个人来应付老庄主，何必非要选她来假成亲。所以说这话时她要多没底气就多没底气。

　　屋里霎时安静了下来，林落笙用余光瞥了瞥，却见陆莳泽一直将眼睛定在她身上，直看得她发怵。

　　她刚想开口说要不算了，却听陆莳泽沉声道：“除了钱，不止吧。你是意阑阁的阁主，我不信她顾冉栀会这么轻易便放你走。”

　　林落笙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看破，她心虚地摸摸鼻子，声如蚊呐：“当然了，还要受一点皮肉之苦......”

　　“有多苦？”陆莳泽冷冷道。

　　“可能......”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可能被抽个几鞭子吧。”

　　意阑阁历来想要离阁的姑姑与弟子不同，弟子满了年岁，便可选择出阁或留下，可一旦选择留下并被选为教习姑姑，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他们就算是死，也得死在意阑阁。若一朝反悔，想要要出阁，只有一个办法：熬过鞭刑。

　　这次的沉默比方才更久，久得令林落笙都觉得自己头上可以长草了。她抬眼去看，陆莳泽阴沉着一张脸，手上的瓷杯竟被捏得“咔咔”作响，想必很快就会粉身碎骨了。

　　他启唇，声音冰凉得令林落笙心中发颤。

　　“林落笙，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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