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归来后成了前世渣夫

　　林昭言没有急着进屋，而是在屋外呆到前半夜，才进了屋。
　　适时床上躺着的一大一小已经睡熟了，不会轻易被他惊醒。
　　他现在床头，借着屋顶漏下的月光，看见宝儿瘦巴巴的小脸，心口一窒。

　　是了，阿锦孕子时吃得不好，自宝儿诞下，没多少奶给他吃，五个月更是直接断奶，往后一直到现在，三岁了，吃得最好的便只有小鱼粥。
　　市集上五文钱一只的小鱼。
　　林昭言来要钱的日子，就只有水粥可吃。清澈的粥，里面只有几粒米。

　　宝儿，如今娘成了爹，定会让你快快乐乐地长大。
　　林昭言伸出手，在即将触及宝儿时，收回了手。
　　锦娘同宝儿觉浅警觉，真碰上去，马上就会清醒过来。纵使他再想抱抱宝儿，也舍不得叫她们惊醒过来。
　　于是他去翻出一床被褥，倚在桌上，渐渐睡熟了。

　　“夫君，夫君……”
　　林昭言睡得沉沉，耳边听到女人怯弱地叫声，慢慢醒了过来。
　　刚醒一瞬间，他还有些恍然，以为自己还在那奇异后世。直到凉风一刮，他看清锦娘，才回过神来。
　　他这一觉，因着宝儿就在身边，竟是睡得前所未有的大好。

　　锦娘端上一碗水粥，粥煮得不算浓稠，微浊水液下躺着几粒米，一数便能数得清楚。
　　唯有里面搁的个水煮鸡蛋，白白地浮在上头，算有点荤意。
　　“夫君，该用饭了。”
　　锦娘双手端着粥，低头为他送上。
　　明明是明媒正娶的妻，却比其他人家的妾室，乃至丫鬟，还要谦卑恭顺得多。

　　宝儿躲在锦娘腿后，又黑又亮与他娘如出一辙的眼睛亦是微微垂下，已是学会如何在阿爹面前藏匿，尽量不招惹到阿爹。
　　林昭言喉间微痒，许是昨夜睡在桌旁，受了凉。他轻咳了一声，道了个谢：“辛苦锦娘了。”
　　他接过锦娘的水粥，缺了个角的勺在粥里搅了搅，抬起眼，就要唤宝儿。

　　却看见一大一小二人怔怔地看着他，眼中露出奇异的神色。

　　他神色如常，冲宝儿招了招手。
　　“……爹？”宝儿面上强撑着镇定，不敢露出惧怕的神情，从锦娘身后走了出来，一双纤瘦小腿却抖得好似筛糠，出卖了个彻底。
　　到底还小，在这从未见好过的阿爹面前，还学不会完全隐藏自己。

　　林昭言心头一酸，微垂下眼，省得眼泪又掉了出来，彻底叫妻儿看出不对。
　　“来爹这里，宝儿。”他定了定神，唤道。
　　宝儿迈着细瘦小短腿，稳稳当当走到他的面前，“爹可有什么吩咐？”
　　这稳当走路也是林昭言逼的，因宝儿两岁时走路还晃悠，被林昭言训了一顿，过后就勤学苦练，省得招致辱骂。

　　一边锦娘紧张地盯着宝儿，若林昭言有异动，下一秒就要冲将过来，将宝儿护在怀中，
　　林昭言将鸡蛋用勺切碎，舀了一块，递到宝儿嘴边，和颜悦色道：“来，宝儿还未吃饭吧？吃点东西。”
　　宝儿一愣，很快回过神来，一刻不敢耽搁，将鸡蛋吃进嘴里。
　　待他咽下去后，又是一块鸡蛋，递到他的嘴边。
　　很快，半颗鸡蛋就吃完了，肚子也胀了起来。

　　林昭言没有再喂，他心知宝儿从小肚子就被饿小了，其实吃不下太多东西，吃多了，就要闹肚子。
　　眼下还不急一时。
　　他将剩下的粥和半颗蛋，递到锦娘面前。“锦娘，将它吃了罢。”

　　锦娘诚惶诚恐，不敢接过碗，“可夫君还未用餐……”
　　“我不饿。”林昭言道，忽而笑问：“还是你要我同喂宝儿一样，喂你吃？”
　　锦娘闻言，耳尖咻然烫红，她接过碗，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面上仍是青白，看不出羞意。

　　林昭言瞥过那微黄发丝下露出的通红耳尖，心中感慨。
　　林昭言不喜锦娘的一大原因，就是嫌她不知情趣，刻板如木。
　　可却不知锦娘所有的女儿羞意，全在那通红的耳尖上。

　　见锦娘乖乖吃饭，林昭言站起身，理了理凌乱衣裳，又在锦娘为他准备好的洗面盆洗漱了一番，道：“锦娘，我出去一趟，在家等我。”
　　锦娘抬起眼，连忙放下喝了一半的粥，“锦娘送夫君出门。”
　　“不必，好生吃饭罢。”林昭言摇头拒绝，推门离开。

　　他想去村中寻两个工匠来，将那破了洞的屋顶修缮一番。
　　以往每逢阴雨天气，屋内就湿冷不堪。
　　宝儿年纪还小，易患湿气入骨。他死后跟在宝儿身边那二十年，时常看见宝儿在阴雨天气，咬牙忍痛。
　　恨不得以身替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心思是好，屋内妻儿却不知晓。
　　“娘，”宝儿惶惶然看着锦娘，“阿爹是不是要把我卖了？”
　　锦娘闻言心里也是一慌，抖着嘴唇道：“不至于吧……不至于吧……哪有人家，会卖自己的亲子？”
　　可她怎能解释林昭言对向来不喜的妻儿忽然友善起来？
　　“我不要离开娘！”宝儿扑到锦娘怀里，一双眼睛通红，才像个正常孩童，大哭起来。
　　“娘……娘绝不会让你被卖了！”锦娘拥着他，手轻轻顺着那单薄的小背，眼里闪过坚毅神色。

　　林昭言不知自己被误解了彻底，还在村里走着，他已有几十近百年未呆在林家村，对村里各家所在早就忘得差不多了。走了半天，也未找到村里工匠的居所。
　　反而因着在路上走了许久，他又没用早饭，眼前开始阵阵发晕。只得寻颗树，稍微靠着，缓缓神。

　　林昭言眉头微皱，这具身子怎么这么不顶用。
　　看来他还须得尽快将身体锻炼好些，不追求上辈子在尸山血海中搏斗出的强度，至少也不至走两步一喘。

　　“大侄，怎么一个人在这？”似是有人叫他。
　　林昭言回过头去，见到一个身形肥胖的农家妇女，端着一盆衣物，看来是要去浣衣。
　　他认出是林三婶，温雅道：“三婶，我想寻林匠叔去家里修缮屋顶，只是常年在外求学，一时回来，竟想不起路来。”
　　“哦，林匠老树开花，成亲啦。现在搬家了，难怪你找不到。”
　　三婶道，随即目光一转，热情地邀他：“嗨，修屋顶也用不着特意去找工匠，俺们家那口子就能干，正好他在家，俺去把他叫来。”
　　“那便多谢三婶了。”林昭言道了谢，等三婶去唤了三叔来，便一同往他和锦娘住的那破草庐走去。

　　“对了，大侄，明日还把刚收成的蔬菜送去宝城么？”路上，三婶忽而问道。
　　林昭言疑惑道：“宝城？”
　　他不是住府学么？每日拿几文钱，去膳夫那里吃饭就是，怎会叫三叔三婶给他送菜？

　　“嗨，”三婶以为他说笑，打趣道：“聚祥街！豆腐西施！”
　　见他真真茫然，才说个明白：“那豆腐西施，不是将豆腐铺的后院赁给你了么？俺们都往那送了七八次菜了，还装糊涂呐？”
　　三叔适时也插嘴，嘿嘿一笑道：“大侄，我瞅那豆腐西施人又漂亮，小有产业，又对你那样爱慕……不如应了吧？”
　　三婶接道：“俺看着她痴心绝对，大侄就是叫她做妾，定是肯的。”

　　林昭言听到这里，明白过来。
　　原来是豆腐西施，段玉兰。

　　上上一世，林昭言中举后，段玉兰便成了林昭言的妾室之一。
　　只是除了头几年得势欺压锦娘，等到新妾入门，因嫉妒在碗中下了绝育药，很快就销声匿迹了，在那后院之中发不出半分声响。
　　锦娘死后成了魂魄，还见过模样看着苍老了许多的段玉兰，偷着给她烧了几张纸钱。

　　原来在这时候，二人便勾搭上了？
　　三婶惯来爱聊些流言蜚语，恐怕林家村都知道段玉兰这一号人的存在。
　　偏偏锦娘被瞒得严严实实，再来一世才知晓其中私通。
　　段玉兰也是可怜，等了这许久，心里的如玉郎君才将她抬入后院。然做了没多久的爱妾，又要面对源源不断抬入后院的新姝。

　　林昭言脸色一冷，端着一副正义凌然地样子，硬声硬气道：“三叔三婶，千万别再编排姑娘家的名声。段姑娘不过是钦佩读书人，才会与我行个方便，愿意将院子赁给我。
　　若再在身后传这些流言蜚语，被旁人听了，说了去，姑娘家名声怎么办？”

　　林昭言心道，就当是谢了段玉兰死后那几张纸钱。
　　凭着豆腐西施的名号，名声又未被败坏，想来寻个好人家不难。
　　他倒不怕这具身体早与段玉兰早有苟且，上上一世段玉兰入门时有人相过，她还未破瓜。就是有……
　　又与现在的他何干。

　　他从末日之世归来，心肠早就硬了，如今只为让曾经的自己和宝儿过上旁人羡煞的生活罢了。

　　三叔三婶被他难得的冷面震到，未再谈及段玉兰，而是极力顺着他的话，同他套近乎。
　　到了草庐前，三人停下脚步。

　　“哟，这房都这样破了！怪不得……”三婶一看见草庐，下意识怪异出声。
　　她说到一半，觑了一眼林昭言，连忙噤声。
　　“三叔，这要多少银钱？”林昭言神情自若，问道。
　　三叔“啧啧”道：“这洞多又大，竟都三、四个了？不过，还是算便宜些，将将给个材料费就可……二十文吧！”

　　说话间，一阵大风忽然刮过。本就阴沉的天顶，卷来几片乌云。草庐几乎被风刮得拔地而起，屋顶松散的干稻被卷走，那几枚洞眼，可怜兮兮地又变大了许多。
　　“要快点开始了，大侄，考虑好了吗？”三叔看了一眼天色，道：“不然一会儿下雨了，不好做。”
　　“可，麻烦三叔了。”林昭言颔首。
　　他怀里揣了一二百文，二十文钱，他还付得出来。

　　这对话叫大风一刮，落在草庐里紧紧抱在一起的母子二人耳里，却换了个模样。
　　“这房这样破了，怪不得……”要卖亲子。
　　“……多少银钱？”
　　“大了……三……？二十文……”
　　“考虑……下雨了……不好……”带走。
　　“可。”
　　加上先入为主的私自补充，锦娘猛地起身，先把宝儿藏起来，而后拾了根小臂粗的擀面杖，站到门边。
　　她的夫君，竟真的在这短短几句话，二十文钱，就将宝儿卖了。

　　锦娘通红着双眼，屋外的寒风像刮在了心里，冻得她浑身发冷。
　　为首一人率先推开房门进来之时，她手中擀面杖高高举起，用力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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