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

　　考试第三天，流萤的午饭竟是一饭盒鸡爪子，她看着表，此时离中午播音还有三分钟。
　　只要下午的化学一考完，再多上两个星期的课，就可以享受暑假生活了。她对暂别这里的一切感到高兴，事情终于可以画上个句号。
　　“小柳春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张脸！”广播中播送的辱骂声吸引了全校所有师生的注意，任谁都对这个声音无比熟悉。
　　一年一组安静异常，所有人都向坐在第二排的宫保园子看去，那正是她的声音。
　　她惊愕的站起来，摇着头否认，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叫她一声社长她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戏剧社一直发展不起来，就因为她那张脸长的太难看。还有二班的福田沙慧子，不就是考了个第三名拽什么拽，哇，那张脸还能看吗？长得跟猪一个样，要是我早就跳东京湾了。说起松本那个蠢货，让她去弄断泷泽凉月的手指，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不过还好让手塚君看到了她的蠢样。”
　　手塚慢慢的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她，正啃着鸡爪子的人目光毫无波澜，就像整件事与她毫无关系似的。
　　“对了，还有我们班的那几个臭丫头，成天在手塚君面前骚首弄姿，恶心死了，还以为自己长得多好看，一堆狗屎罢了，如果不是我，他们也配进后援会？三年级的那个老女人就更可恶了，马上都要滚出青学了还霸占着会长的位置不让出来，心里惦记着手塚君，却跟那么多男人胡搞。”
　　“宫保园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女生们气愤的纷纷站起来横加指责。
　　“宫保园子，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不是！那不是我说的！”
　　“那分明就是你的声音！”
　　“闭嘴！”手塚站起来大喝一声，“有什么事考完试再说，都给我回座位！”
　　他拽起流萤，一饭盒鸡爪子纷纷洒在地上，“跟我出来！”
　　她皱起眉，看着那些鸡爪子被他践踏在地上，冷冷的笑出了声。
　　他丝毫不留情面，将她按在门外的墙上，压低声音，“你是不是装了窃听器？”
　　昨天就被搞得旧伤复发的左肩又开始发作，她淡漠的盯着他的脸，“说我做的拿证据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里是学校！”他气急攻心忘记了她的肩膀并没有好，手那么使劲一按，疼的她锥心刺骨。
　　“手塚！”乾贞治抓住他的手腕，吼道，“松开她，她的肩膀还没好！”
　　手塚猛的松开，就见她跌跪在地上。
　　“流！”乾贞治扶起她，这才发现她已经满身都是冷汗，“你傻了，为什么不出声！是不是她们！是不是她们昨天伤到你的肩膀了！”
　　流萤疼的浑身颤抖，说不了话。
　　“我去找梅田。”不二从教室走出来，默默地看了一眼手塚。
　　“不用。”她好不容易挤出两个字，“扶我回教室，书包里有止疼药。”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马上就要考试了。”。
　　手塚看着那张苍白的脸，手不停地颤抖，他昨天就弄伤了她。
　　乾贞治无奈之下，只有把她搀回教室，看着她吞下药丸，看
　　着她汗如雨下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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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期末考试结束的第二天，流萤的胳膊上又戴上了夹板。
　　手塚每每看到那道白色的绷带就觉得它太刺眼。每当他想道歉，她都无视他的存在。
　　“成绩全部出来了！大冷门！绝对的大冷门！”
　　“快说！”
　　“这次连班长都被压下去了。”
　　“骗人！！！到底谁第一？”
　　“难道真是她？”
　　一组的学生，不由得回头向手塚旁边的位置看去。
　　流萤在拉开教室门的瞬间就感受到一道道诡异又强烈的视线。
　　“这下有好戏看了。”不知道谁悄声说了一句，很多人又将视线瞥到面色苍白的宫保园子身上，她正双手交握低着头，从考试完她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不但广播员的身份被撤，还被赶出了后援会，更糟糕的，整个一年级都开始孤立她。
　　一年级的后援会成员集体向三年级的赔礼道歉，三年级的让出了会长的位置，一切都回归了正轨。
　　手塚知道每一个细节，都是她考虑好的。
　　谷原章介走了进来，“下午排名单就会贴出来，不过要先恭喜咱们班的几位同学。首先祝贺泷泽和手塚，你们不仅是全年级一二名，也是下个学期参加全国竞赛的人选。当然，手塚和二班的大石参加的是总科目。”
　　“天啊！”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两个人，可惜两人对这一殊荣熟视无睹。
　　“再来，就是要恭喜不二和乾八卦同志。”谷原笑的很灿烂，“你们两个一文一理都进全年级第四、第五。我们班包揽了整个年级前五名中的四个名额。”
　　他转眼看了看宫保说道，“这次全年级第三是大石。咱们班参加竞赛的还有乾八卦和不二，你们三个正选这个暑假拼完比赛后要加油学习了。”
　　“这不就等于是咱们一班创纪录了？”有人兴奋得说到，“咱们班有四个人能参加竞赛！”
　　全班兴奋地将课本都扔了起来，喊着手塚万岁，比他们自己得了第一还要高兴。
　　流萤慢慢的走向前方那个正浑身气得发抖的女孩儿，俯视着她，此时教室中已经鸦雀无声，她轻轻细语，“宫保同学，希望你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然后，她弯下腰身，亲昵的搂住她的肩膀耳语道，“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滚出去。”
　　在众目睽睽下，她走出教室。
　　手塚起身，跟了出去。他赶上她的步伐，拽着那只完好的胳膊，一路走向天台。
　　太阳耀眼，她用手遮住，冷漠的等待他开口。
　　一阵风刮过，吹散了手塚的声音。
　　她放下了手，嘴角泛起冷笑，“你叫我现在放弃？”
　　“是。你没有权利将她赶出青学。你孤立了她，剩下的交给学校、交给老师去处理。”
　　“又是赔钱？”她轻笑着摇头，“她非走不可。”
　　“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你似乎忘记了，我手里攥了多少证据与把柄。”
　　“你是在不合法的窃听！”
　　“你有证据吗？”
　　“你怎么得到那些音频的。”
　　她哼笑了两声，“是个好陷阱，但是你以为我会上当吗？”
　　“我不会让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以不正当的理由退出青学。”他的发被风吹起，目光坚定无比。
　　“啪啪啪啪”流萤拍了手掌，唇角微微提起，讽刺的笑着，“不愧是会长大人，好气魄。”
　　她说完转身朝铁门走去，走到一半停下了脚步，“阻挡我前路者，必将是我的敌人。”
　　她话语中的决绝使得手塚的心思都混乱起来，没想到她竟然会用“敌人”这个词。他一直目送她走出那扇门，毅然的目光中是浓浓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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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二靠在柜子上对旁边的乾说，“手塚决定了，你要怎么办。”
　　乾愣了愣，衣服只脱到一半手便停在空中，然后脱掉，“流这么做，有她的道理，你也看到了她弟弟伤的一次比一次重。她忍气吞声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让这些事情别找上她弟弟。”
　　“还会冒出很多的宫保，她能赶走多少！”不二不赞同地说道。
　　“如果这次宫保走了，就会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
　　不二深深地看向他，“贞治，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他低下头半晌后，“是，我喜欢她。可是我在就事论事。”
　　不二摇了摇头，“你心已经偏了，怎么能公正的对待问题。”
　　“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但是有一点，手塚从来没有错过，我会支持他。”
　　手塚站在门口，听到了这番话，面无表情的走进去换起衣服来。
　　“我先出去了。”乾说着，先走一步。
　　“手塚，只要你一站出来，大家都会支持你。”后半句话，不二说不口，而谁都明白，这么做的后果直接导致了已经伤痕累累的人孤立无援的局面，“你也别太在意了。”
　　说完，他走了出去，不二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在心里说到，“楚流萤，当全世界都与你为敌时，你还会这么坚强的站着吗？”
　　“出事了！部长！”一个非正选队员跑过来对刚刚走出来的手塚说道。
　　手塚冷静地问道，“怎么回事？”
　　“是你班上的泷泽凉月。”
　　“她出了什么事！”乾撂下网球拍，抓住人急切地问道。
　　“呃，也不是她本人出了什么事，只不过……”
　　手塚蹙起眉头，“说！”
　　“她在精神病院住过的消息被贴在布告栏里了。”
　　三个人顿时觉得像是被雷劈过，这件事除了他们三个人大概只有谷原梅田和校长知道，到底是谁捅了出去。
　　“是谁贴出来的！”手塚一边向场外走去一边问。
　　“二年级的篮球部部长山田泓。”说话的是前学生会会长清泉凉介，他正走进球场对手塚说道，眉间是浓烈的愁色，“已经引起骚动了。”
　　手塚点了点头。
　　“你们，早知道了？”清泉回头问道。
　　手塚不置可否，两步并作一步，继乾和不二的之后，离开球场。
　　来到布告栏下，从很远处就能看见精神病患者这类的字眼残留在上面。乾一个人在快速的撕扯着那些贴纸。而在不远处，他发现面色苍白的流萤站在树荫底下，那双忍着泪的眼睛，让他的心烦躁不安。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他，冷冷的与他对视了几秒钟愤然的走向教学楼。
　　他站在人群之后，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都回自己的社团！立刻！”
　　所有人都迅速的逃开，他和乾相视而站，两个人沉默了半晌，乾看到满地的纸屑说道，“这下，再也没什么秘密了。我不知道山田泓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但是，他和宫保从小就是青梅竹马这是众人周知的，他一直都喜欢她，也不是什么秘密。”
　　“哐啷”一声，从四楼掉出来了很多碎玻璃。手塚和乾循声望去，两人在心里同时暗叫不好，狂奔进教学楼。那间教室不是别人，就是山田泓的班级。
　　教室中流萤从打碎的窗户上收回自己的手，在山田泓的注目下，舔着右手的鲜血。
　　说起山田泓，本来也是个心地善良的阳光大男孩儿，从小就喜欢宫保园子，这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高中也不曾减退分毫。宫保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会找他商量，恰巧他的父亲就是山本由贵手下的医生，更是泷泽凉月的主治医师之一。那一日山本来到了学校他就认出了他，一直尾随着他们躲在不远处偷听。就这样，为了喜欢的女孩儿他就将病历资料偷了出来，想借此将流萤赶出青学。
　　见到流萤，他自知理亏，只能以沉默对待。
　　“我再问你一遍，是谁告诉你的。”她说着拆掉了才装上没两天的夹板。
　　“你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那就让我来猜一猜。我住院的时候曾经有个医生也姓山田他跟你什么关系？父子？”
　　男孩儿吃惊的看着她，没料到她会这么快联想到。
　　“看来我猜对了。既然你这么维护宫保，那就牺牲你父亲吧。”
　　“你在说什么！”男孩着急了，拉住转身要走的女孩儿。
　　流萤顺势一拳打在山田的腹部，他痛苦的跪在地上。
　　“你这么做不是早都想好抛弃你父亲了吗？为什么这么着急呢？”流萤抬起他的下巴，故作惊讶。
　　“你到底想说什么！”山田泓大吼道。
　　她促眉尖锐的声音刺激着山田的耳膜，“知道那些泄露病人资料的医生的下场吗？你父亲不仅会失业，而且还会被吊销医师资格。你难道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吗？”
　　“我……我没有想过……”
　　“所以说啊年轻的冲动要不得，在断别人的后路之前要先好好找到自己的后路。”流萤松开他，“知道吗，我现在也没什么后路了，不如拉着你们一家下地狱好了。”她把手上的血一点点擦在他的脸上。
　　“不！是我错了，泷泽，你听我说这件事和我父亲还有园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山田泓急切的站了起来，拽住流萤的胳膊，掐出五个指印。
　　“你在干什么！”手塚和乾冲进来，而早就跟随在流萤身后的不二，一直都没有出面，只是在门外静静的听着。
　　“松开你的手。”乾满脸的怒气，看着她被掐的失去血色的胳膊，上前一步扯开山田的手。她细细的手腕已经变得红肿。
　　“会长大人，你为何不问问他做了什么？”流萤歪着头看着手塚。
　　他看到她的手还在流血，就知道玻璃是她打碎的。
　　“他的事情我自然会处理，你损坏公物，又在学校打人……”
　　“我就是打了怎么样！”流萤不耐烦地打断他，“怎么，勒令我退学？还是留校察看？记大过？反正我是个精神病。”
　　“那你想回去吗？”有人在手塚身后说道。这人不是不二，而是梅田悟。
　　流萤看着那张脸一会儿，好半天说不出话，“你说什么？”
　　“你还想回到医院里吗？”梅田悟静静的看着她。
　　她身体几乎僵硬的连转头都困难，看着山田泓说道，“是他告诉你的？”
　　“是我。”他的一声答应，换来的却是她无法顺畅的呼吸。
　　她靠着桌子以防自己摔倒，无神的呢喃着，“那你想把我送回去吗？”她望向那张美丽的脸庞，“怎么样，这个实验有趣吗？看到我这样你满意了？”她痴痴一笑，“我还真是有眼无珠，像个傻瓜一样那么的信任你。我会认为是校长说漏，谷原章介故意透露给他，偏偏否定了你。恭喜你给了我当头一棒。”她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这么多年了，自己还是这么的幼稚可笑。
　　“别为难山田。他父亲是无辜的。”梅田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
　　“曾经我那么信任的人，就这样从背后刺了我一刀。”她冷笑着，“你说他父亲无辜，你不让我为难山田，那我就是罪有应得？我弟弟就活该挨打受罪是吗？”
　　梅田的心跳漏一拍，她的偏执让他惊心， “流！我不是这个意思！”
　　“现在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她低下头将手背里的玻璃一片片的取出来，“每个人都知道我是疯子，那就做个疯子吧。”
　　“你说什么？”梅田不解。
　　不二低着头说道，“冰帝的忍足和立海大的柳莲二刚才在学校。”
　　流萤眼里的哀伤与无奈没有谁能无视，乾走了过去，她忽然抬起头看着他，“我被打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替我出头，我要反抗的时候，全世界都不允许我这样做，我到底做过怎么不能令人宽恕的事情要这样对待我。”
　　“不是这样的！”乾抱着她说道，“不是这样的。”
　　“那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乾的身体僵硬了，他无法回答出这个问题，他已经有了决定。
　　她推开他，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为什么不回到我？”
　　乾贞治低下了头，无话好说。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看向手塚重复道，“原来如此。”她半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像要刺穿他们的身体，她轻轻一笑，“那就来阻止我吧，看看到底最后谁赢谁输。”
　　话音一落，流萤走过手塚身侧。梅田在她身后追了两步，“流！”
　　女孩儿并没有因为身后的焦心的喊叫而停下脚步，梅田知道，他与她一起抽烟，一起聊天，一起吃饭，一起听音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从今天起她便会当她的生命中从没有梅田悟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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