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良药甜口

　　一片嘈杂的脚步声后，四周归于宁静。

　　这些人的离开仿佛把二丫的恶心感一并带走了，她止住干呕虚弱地趴着地上，只是头疼的厉害。

　　一道轻微的脚步声沙沙响起，二丫费力地扭过脖子，一双鞋面纤尘不染月白色绣云纹的靴子映入眼中。

　　那样的洁净在这一片混乱中，显得难能可贵，二丫一愣，缓缓抬起了头。
　　逆光中，有个人正一步步向她走来，步履缓慢而坚定。

　　可她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的相貌，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顿如寒风中的落叶，摇摇晃晃晕了过去。
　　几根淬了毒的银针从她指尖滑落，无声没入了草丛中。

　　青年神色一变，薄唇微动，一个飞身上前稳稳将人接入了怀中。

　　拥着二丫瘦小的身躯，青年用锦帕擦了擦她嘴角的秽物，而后伸出指背轻轻在那消瘦的脸庞划过。

　　“小姐……”
　　春风中没入一声久别的呢喃，绵长又轻柔，似欣喜又像叹息。

　　宁静古朴的一方小院，院中春意盎然，花卉开得正盛。

　　柏斐揉着手臂的抓痕，穿过拱门回廊，一路疾行，无心欣赏眼旁的景致。他在里院一扇雕花木门前驻了足，犹疑了一刻，轻轻敲响了门。

　　听到叩门声，屋里传出些细微的响动，却没急着开门。柏斐忍不住握紧了手，心中有些忐忑。

　　公子昨日把那姑娘带回来后，两人就一同锁在了这屋，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公子不会真下手了吧？

　　刚入裴府时，柏斐就听说公子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派探子在找一人。柏斐见过寻人画像，画中人妍丽可人，是个极好看的姑娘。

　　这画中人面生，非烨城人士，柏斐几乎可以推断，多半是他们家公子流亡在外时结识的人。

　　裴氏一门扶持新帝即位有功，如今在朝是炙手可热，可在扳倒逆贼之前，他们一族受奸邪迫害，子嗣四散流亡躲避，也是好生凄惨。

　　年少的柏斐爱看话本，话本以才子佳人的故事为甚，见了画像，难免心中暗自演绎了一段曲折又感人的奇缘。

　　落难贵公子流亡他乡，幸得佳人青睐，两人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奈何公子背负国仇家恨，终有一日要回烨城一博。
　　这一走却不知生与死，公子便假做了那负心人，编了个理由离去。如今天下太平，公子心不能忘，自要寻回心中至念。

　　有情不能相聚，真是断人心肠。柏斐不止一次为自己编撰的故事动容，留下清泪。

　　而前年，他好奇心难耐，试探问他家公子，“要是找到了那姑娘，公子作何？”

　　他们家公子大好儿郎，又是朝中新贵，说亲之人差点踏破裴府的门槛，公子却迟迟未曾婚配。柏斐猜想，公子说不定在等那位姑娘。

　　谁知公子一听这话，神情顿时变得怪异。他嘴角勾起一段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轻声低语，“我要夜夜……”
　　那时柏斐还未经人事，听到这两字，耳朵一片通红，浮想联翩。

　　“我要夜夜让她跪在床前，给我念佛经。”柏斐一愣，耳朵上的热度当即消退了下来。

　　在他满脸疑问的时候，又听他们家公子说，“我还要烧光她的衣裳，让她穿我衣服，日日以男装示人！”

　　……柏斐偷偷咽了咽口水。
　　难道是他想错了？这听上去可不像是有情，反倒是有仇？
　　而且就算是报复，他们家公子的报复的方式也太奇怪了，什么仇什么怨？

　　柏斐胡思乱想时，门开了。
　　门开的一瞬间，他迅速瞧了眼屋内，屋内整洁如初，并没有他猜想的可怖场景。柏斐心中暗暗松一口气，心中继续默默为这个素未蒙面却神交已久的姑娘祈祷。

　　“人找到了？”开门的青年用指骨抵着额头，询问下属差事，神情有些疲倦。

　　“是。”柏斐收回思绪，拱手道，“已经派人送回了烨城。”
　　说着从腰带掏出一枚银耳坠，双手递了过去，“这是从那位妇人身上取下的物件。”

　　青年接过耳坠收入袖中，忽的歪头瞧了瞧柏斐的耳朵，声音有些笑意，“吃亏了？”

　　柏斐苦着一张脸，“这妇人好生厉害，花样多的很，跟个泥鳅一样稍不留神就要溜走。一会儿下迷药，一会儿说肚子疼，一会儿又崴了脚……我这手和耳朵都是捉她时挠的。”

　　青年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那几个家伙呢？”

　　柏斐禀道：“按照公子的吩咐，人已全部抓起来送往了云鹤县衙。据审讯衙役汇报，领头的是云鹤县一个钱姓员外家圈养的打手，其余的是县城里的混混。据供词说，钱员外今日突发了急症，他们怀疑此事与……”

　　柏斐瞟了眼紧闭的门斐，轻咳了一声，”与屋里的姑娘有关，这才想私下捉来问话。”

　　青年眉心一皱，又急速舒展开，“他们什么关系？为何怀疑到她？”

　　“据说钱员外前日向这姑娘提过亲，不过被回绝了。”

　　眼珠一转，青年嘴角扬笑，眼中却毫无波澜，“一个平家女子，一个富家员外，他不为难别人就不错了，还怕别人来害他？
　　以己度人，可见平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好好摸摸他们的底，多找些料给县令送过去，免得他下手轻了。”

　　柏斐应道，“属下已派人去查了。”

　　“好。”青年转过身，双手置于门上就要推门进去，不过旋即又回过身问，“可知她在此地的名字？”

　　“嗯？”柏斐略想了一下反应过来，“据探子汇报，两位在沙河村住了几年，期间从未提及过名字，只知有个小名叫二丫。”

　　“二丫？”舌·尖轻挑，青年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瞳中多了一抹色彩。

　　推门进屋，重新捡起桌上的香片，修长的手揭开香炉盖，丢了进去，袅袅香烟缓缓而上。

　　青年端起香炉，绕过屏风放到了榻边的案头。而后走到床榻前，静站了片刻，脱靴上了榻。

　　床榻里侧，二丫正睡得香甜。

　　青年平躺望着帐顶，一双桃花眼下是两圈淡青色的痕迹。双手交叠置于腹，听着二丫平稳而绵长的呼吸声，他缓缓合上了眼。

　　六天前接到探子来报，云鹤县有个女子，长得和他画像中人有八分像。
　　青年抹了抹胸口，那种晕眩又急切的感觉好像还未褪去。
　　八分……这是这些年听到的最大可能，几乎等于告诉他，是她。

　　放下一切事务，策马兼程而来，十几天的路程生生压到了六天。
　　连日的奔波，有些疲累了呢……

　　许久后，毫无睡意的青年幽幽睁开眼，支着脑袋侧过身。对比青年的辗转反侧，二丫睡的很熟，恬淡的面容，眉心舒展。

　　视线从光洁的额头启程，微翘的睫毛，翘挺的秀鼻，嫣红的唇……
　　青年心中暗自点头，小姐皮相生的真不错，这样看着就让人心生怜爱之感。
　　不过缺点也有，她睡相太差，时常蹬被子。张妈妈起夜时就常看见二丫双手双脚露在外面，被子扯到一侧。

　　此时也是这般，一双小手就露在了青年眼前。白皙莹润的小手，微微蜷曲着，指尖泛着粉色健康的光泽。

　　青年眸光一变，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二丫的小指头。睡梦中的二丫，对这般细微的触感毫无察觉，一动不动。

　　见到没有反应，那食指大着胆攀上了指腹，摩挲着那里一小块肌肤。青年眼中的流光润了两份，他望着沉睡的二丫，心中自语。
　　只有在沉睡时，才能触碰到你。

　　食指继续攀援而上，摸到了指中的位置，然后一弯，慢慢勾住了小指。如同乡下稚童间，立下天真烂漫的誓约时，拉钩的手势。

　　盯着两人交错的手指，青年一笑，双臂撑着身子，移到二丫上方。青丝从两侧垂落，与二丫的青丝铺成一片，纠缠交叠。

　　看着以往只出现在梦境，此刻却近在咫尺的人，青年低下头，在二丫鼻尖轻轻咬了一口。喉间未出口的问话，变得低沉又暧昧，“终于找到你了，不过如今该拿你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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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丫清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一片陌生的妃色床幔。她因头疼微皱着一张小脸，疑惑地揉了揉眼角。
　　这幔子颜色真好看，张妈妈什么时候买的？可不是说为免招摇不能用这些料子吗？

　　第二眼看见的是，衣袖陌生的款式和颜色。她倏然睁大双眼，扯着领口，猛然坐起了身。
　　不对，这不是我家！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在这？
　　这衣服不是我的！怎么会穿上这身衣服，谁给我换的，还是男装？！
　　难道……

　　思及可能，二丫一张小脸煞白一片。
　　想到自己可能被他人接触过，还穿着来历不明的衣裳，她全身都在抗拒，心头涌起一股澎湃不可抑制的杀意。

　　然而第三眼，她望进了一双乌黑润泽又深不可测的眼瞳。

　　这一眼，她险些因心绪反差过大又要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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