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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这池塘极深,足以没过一个壮汉的头顶。楚梦身边伺候的几个丫环都不会水,在一旁跟着急得跳脚。
“来人呀,纪棠!”罗楚梦泪盈于睫,仓皇无措的喊声在庭院回响格外惊心。
裴战与二丫几乎同时奔身而去,二丫也不藏拙,施展了轻功快一步到。
她单手抓着横栏,一跃翻了过去,双脚踩在亭台边缘,半悬在空中,伸手去抓水中那一小片正在下沉的锦衣。
抓到后,二丫咬紧牙关,用尽全身之力如拔萝卜般,竭力将人一把扯了上来。
裴战慢一步到,立马把人接过手。同时手臂一圈环住二丫的腰,一并将二丫带了回来。那动作极快,行云流水般流畅,二丫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裴战就收回了手。
落回亭台,二丫僵着身子,无意识地把手落在腰间,神情茫然。直到张蘅赶到拉着问话,她才回过神来。
方才脑海中倏然闪些零碎的片段,这好像不是二狗子第一搂她?但记忆终极模糊不清,没想起来……
迷糊地拍了拍脑门,二丫才想起去看她救上来的人,没想到竟是个八九岁大的稚童?!
裴战将人放于塌椅上,正按压她的背部,助她把肚子里的水吐出来。
那孩子一身锦衣湿透黏在身上,瘦弱单薄的身形尽显。湿漉漉的双髻搭在发青的脸侧,双目空洞。
“咳咳……咳……咳……”幸好救得及时,人只吃了两口水,如今都吐了出来,只是还咳个不停。
罗楚梦小脸煞白一片,看着被救上来的人仍心有余悸,手中的团扇落地也不知,周身止不住震颤。
知晓人无大碍,裴战站起身,横目一扫,“怎么回事?”
他语气淡然,听不出苛责之意,落在旁人耳中却重于千斤。
一贯娇养的罗楚梦没亲眼见过这般事,仍沉浸在惊惧中,对裴战的话仿若未闻,只盯着那稚童发愣。
她的陪嫁丫环长末见状,急急跪下解释道:“三公子明鉴。今晨夫人与太夫人请过安,心中惦念小姐便来了新晓阁探望。
小姐整日关在房中,夫人见今日天清气朗,就邀小姐一道出来走走。两位走到这处观景,本一切如常。
夫人说着些问候的话,谁知小姐突然一下……突然一下跳了池塘……呜呜……”
讲到最后,长末急得哭了出来。
都说后母不好当,她家小姐这后母更是难。
小姐这夫君裴大人,知情知礼又官居正二品尚书,学识家世哪样都好。若说遗憾也有,便是他那尚且年幼的独女——裴纪棠。
这纪棠小姐说来也命苦,五年前裴府一门为奸邪迫害落败,她与前任裴夫人一同被抓了去,直到三年前宫闱之变才被人救出。
可谁知救出后才发现她不会说话了!
裴大人为此遍请天下名医,大夫都说纪棠小姐嗓子并无大碍,应该可言语。至于为何她一直不开口,大夫们又推诿医术不精,瞧不出病因。
太夫人不止一次捶胸顿足哀叹,裴纪棠小小年纪就遇牢狱之灾又逢失母之痛,几年间定吃了太多苦,心智受挫,才落得如今这般。
裴大人和太夫人因此对裴纪棠更为怜爱,简直是心尖肉,旁人沾都沾不得。
但这纪棠小姐不仅不愿说话,性情也怪得很,不爱与人相处,只愿独居在这新晓阁。
她家夫人罗楚梦新入门,就时时来探望,更怕裴小姐闷坏了常拉她出去见见天光,虽十次有八次不成。
她早该发现蹊跷的!纪棠小姐今日突的愿意出门了,还以为她心情好了些,没想到好端端地跳了池塘!
长末越想越害怕。万一老爷太夫人误会怎生是好?万一被有心人传扬出去,夫人得个苛待继女的名声,又如何了得!
侍女压抑的哭声阵阵传入耳中,罗楚梦方才清醒。
她跨步上前,身子一软跌下身,悲切道:“纪棠,你这是作甚,又是为何?
若你心中有不快,难过,怎么什么都不说?要这样苦了你自己,又这般作践自己?
我虽未产过子,也不曾做过母亲,可进门那日也暗中立誓,要将你做自己骨肉看待。
万万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伤了我,也你爹爹与你祖母的心。”
这话即是为自己分辨,也是真心之言。
然软塌上渐渐平息了咳嗽的裴纪棠,神情漠然,毫无触动。
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目光落在不知名处,瞳中一片暗淡无光。
“快扶夫人起来。”裴战打横将裴纪棠抱起,垂眼安慰罗楚梦,“纪棠年幼且如今有病在身,所行皆非由心,大嫂不用太过介怀。我先带她回去更衣,烦请大嫂请个大夫来。”
二丫在一旁一直盯着裴纪棠,秀眉微蹙,若有所思。
此事很快惊动了裴母与裴林,他们风风火火赶到时,裴纪棠换过干衣正靠坐在床榻,由大夫诊着脉。
罗楚梦在角落抹着眼泪,二丫跟着裴战立于床前。
房内一时挤满了人,众人散发出的或担忧、或沉重的氛围充斥了整个房间。
而这一切丝毫没感染裴纪棠,她安静地坐着,小脸与墨瞳中皆无波澜。
裴母上了年纪,心最软,见不得小辈受苦,眼瞳中早湿了一片。
她上前摸着裴纪棠的脸蛋,疼惜地用脸贴着她的额头,哽咽道:“小乖乖,小纪棠……你有什么不开心,祖母全给你做主……为何……”
对老人家关切的言语,裴纪棠依旧无动于衷,动也不动。她周身如同包裹了一层厚重的茧,无论来了什么人,说了何种的话,都无法触及她,更无法撼动她。
“方大夫,小女情况如何了?”裴林上前问诊脉的大夫。
摸着花白的胡须,方大夫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救的及时,小姐身体已无恙。可……她一直这般心中郁结,像这样的事……”
恐怕还会发生。
这话不用说完,在场的人谁又听不明白……
明明无恙,却从不开口说话,裴纪棠如此症状不是一日一时,而是三年之久!众人一直宽言安慰,望她慢慢好,没想到越来越糟糕,如今竟作出此等举动!
裴林身形一晃,不由后退半步。罗楚梦红着眼上前来将人扶住,抽泣着,“夫君,纪棠她……”
“她多半快撑不住了。”沉郁的氛围中,裴战身后传来一道低语。
陈述的语气,熟悉的音色,久远记忆中渐渐遗忘的冷寂声调。
他心头一动,眸光深沉,却不曾回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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