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水流红

　　夜已深，两人就一直这样干坐着，桌上的烛光正一点点燃尽，二人坐在两旁想着各自心事。

　　最后，还是崔琉开了口，语气平静道，“齐宏，我想回家了。”她只是简单的复述，没有一丝一毫的询问。

　　她想回家了，想看看爹爹，想见见月娘。

　　齐宏心里一堵，皱着眉头，半晌才回复说，“过一段时间吧，等我不忙了就陪你去。”

　　崔琉慢慢转过身，背对着齐宏，半面身子隐在了黑暗之中，半天，声音略微有些哑意，轻声道，“不用，我想……一个人回去。”

　　“不行!”齐宏猛地站起身来，他的反应有些过激，用手握拳捶打着桌面，指节处瞬间红了一遍。

　　他知道今日发生的事寒了她的心，可是，他怎么可能会放她走。

　　胸腔中的气一下子被疼痛消减了不少，齐宏软着声音，对着崔琉娇柔的背影说，“琉儿，今儿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一个人回去，我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他不能放走她，就这样放她回到嘉乡，那他成了什么

　　崔琉背部僵硬，心里一处像缺失了什么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今日要这样说”她的声音早就哑的不成样子，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一样，艰难地向齐宏发问。

　　为什么今日会这样说，齐宏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应该这样说。他回答不了崔琉，转过脸看向别处，发现了崔琉衣柜里的旧衣，站着看了一会，说，“琉儿，最近疏忽你了，等下我让下人送几件新衣给你。”

　　说完齐宏就向门外走去，临走前说，“我还要事，先走了。”然后步伐飞快地离开了院中。

　　屋内一根烛火燃烧殆尽，崔琉的大半身子隐藏在了黑暗之中。她睁着双眼，看着眼前暗灰的周围，眼睛一眨不眨，突然一滴泪从睫毛处落下，然后两滴，三滴，四滴……最后染湿了胸前的衣襟。

　　最后只能听见她喃喃道，“变了便是变了。”

　　第二天，齐宏便命人送来了新布，然而之后的几天都没再见到齐宏。

　　直到陆雪妍过来找她。

　　陆雪妍穿着一身靓丽色的雍容华贵常服，头上带着金色珠玉步摇，走路时头上步摇一摆一摆的，煞是好看。

　　崔琉就见到这样的陆雪妍，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玉钗，又快速放下。

　　自从那日齐宏走后，除了送了几日新衣布料，每月她都没有再收到例钱了。

　　她把原先把钱都用来了买线，之后的生活只能越来越拮据。

　　陆雪妍走到崔琉院中坐下，笑意满满地道，“妹妹近来可好夫君最近比较忙，可能疏忽了妹妹，妹妹可别太在意。”

　　崔琉微微行礼，轻声回道，“妾知道。”

　　见她如此乖巧，陆雪妍心情大好，拿起桌上的瓷杯看了看，道，“你知道夫君为什么近日这么忙吗？”

　　崔琉顿了一下，诚实答道，“不知。”

　　“你当然不知道。”陆雪妍放下瓷杯自己亲自倒了一杯水，才缓缓说，“夫君帮了尚书府的孙公子的大忙，现在正忙着职位交接之事呢。”

　　“啊！夫君能结交孙公子还多亏了妹妹。”陆雪妍补充道。

　　崔琉身体有瞬间僵硬，过了一会才哑声问道，“孙公子……是谁”

　　陆雪妍见她不识，拿起手帕掩住嘴角，笑道，“就是那日妹妹前去赏荷，那位寻你姓名的公子啊！妹妹真是的，怎么连尚书府的小公子都不认识。”

　　孙公子纨绔成性，京都的好女孩谁人不知，谁人又不躲得远远的。只有为了尚书府，那些仕官的男子才愿意与其结交。

　　“话已经说到这了，索性还点醒一下妹妹吧！那位孙公子，可是十分中意妹妹，还向夫君讨要过妹妹呢。”陆雪妍嘴角讥笑，已经嫁过了的商贾女，谁会真意对待，好好以色侍君度日便该满足。可是，她宁愿齐宏再娶几妾，都不想让崔琉对齐宏以色相侍。

　　崔琉，她不配!

　　崔琉大脑一片空白，嘴角哆嗦着一瞬，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若是齐宏帮他的忙就是这件事……崔琉心中似被针扎一番，她突然觉得害怕，不是害怕齐宏抛弃了她，而是害怕她会忽然有一天被人随意卖了出去。

　　那时，她可真是自取恶果。

　　陆雪妍瞧着面前崔琉发白的脸色，将刚刚自己倒好的茶用手推到崔琉面前，关心道，“妹妹可还好”

　　崔琉没有回话。

　　“妹妹放心，夫君不会将你送给那人的，虽然我觉得那孙公子甚是不错。”她崔琉若是还能到尚书府做妾，啊不，能给尚书府的公子暖床，不也是高攀了吗

　　听到陆雪妍的话，崔琉抬起了头，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陆雪妍展颜一笑道，“妹妹如此绝色，夫君可舍不得，况且……”说完她低头摸向了自己的肚子，抬头完颜一笑道，“今后还需要妹妹多多帮助呢。”

　　崔琉顿时脸色更加苍白，她艰难挤出一抹笑意，道，“恭喜夫人了……”

　　陆雪妍笑意盈盈，微微抬起一只手臂，青蕊连忙过来扶起，陆雪妍站起身，笑着道，“这事我还没告诉夫君，准备今晚用餐时给他惊喜，妹妹也甚是好久没与我们用餐，今晚可一定要来。”

　　说完也不想听崔琉回答，转身就向院外走去，崔琉一人独自站在院中，怜儿送来一件披风为她披上。

　　才入秋，便已寒。

　　夜晚，青蕊亲自将崔琉请了过去，崔琉本也未想拒绝，她带上了怜儿，主仆二人就往齐宏与陆雪妍时常用餐的地方过去。

　　崔琉到的时候，里面正传来陆雪妍的阵阵笑声，“真的吗？那人真将墨汁倒在了茶杯中喝了夫君可莫骗妾身。”

　　齐宏也哈哈大笑，愉悦道，“不骗你，那人真是如此。”

　　正笑意满满时，转头看见了崔琉过来，齐宏嘴角下意识就耷拉了下来，有些尴尬道，“琉儿，你怎么过来了”

　　崔琉脚步顿时停住，见状，陆雪妍向青蕊使了个眼神，笑着对齐宏说，“忘了与夫君说，今晚妾说一件喜事，所以将琉儿妹妹也请过来了。”

　　听闻，齐宏眉眼展开，好奇道，“何事”

　　青蕊偷偷推了一把崔琉，迫使崔琉往里面走去。齐宏见陆雪妍不说，便也不再为难，开口对还站在门口的崔琉道，“琉儿，还站在干嘛，过来吧，我说今晚饭菜为何如此丰盛，原来雪妍都是为你准备的。”

　　陆雪妍呵呵一笑，没有反驳。

　　崔琉面无表情，僵硬着身体被青蕊往前推挪，之后，她也随性看开，她已经知道陆雪妍想说的是什么喜事了，所以，还有什么需要怕的。

　　崔琉坐在了下方，齐宏偷偷瞧了她一眼，见她脸色不大好，便夹了一块珍珠丸子到她碗里，轻声说，“多吃点，见你瘦了好许。”

　　话音刚落，陆雪妍一不小心就打翻了碗筷，齐宏立马转头看去，问，“怎么了”

　　陆雪妍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道，“近日总是这样，手中有时使不上力气，还偏爱走神。”

　　齐宏转过身，面向陆雪妍，命人重新换过新的碗筷，亲自替她布置好饭菜后，坐下道，“可要瞧瞧大夫可是入秋，身体不适了”

　　闻言，一旁的青蕊噗的一声笑出来，齐宏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这婢女是不是也得看看大夫，你生病了，她怎么还笑出声来。”

　　崔琉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吃着碗里的饭。

　　青蕊瞧了一眼陆雪妍，喜上眉梢道，“那是老爷不知，夫人可不是生病，那是……”

　　“那是什么”齐宏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向陆雪妍，装似询问。

　　陆雪妍害羞地看了一眼齐宏便低下头，然后微抬起头朝青蕊点了点头，青蕊这才笑意满满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是有喜了!”

　　有一朵璀璨的花在齐宏心中瞬间开放，他惊喜地不知如何表现，只能连连问道，“真的吗？这里……”他摸向陆雪妍的肚子，带着一丝喜悦道，“真的有我的孩子了吗？”

　　陆雪妍也笑着点了点头，甜蜜在二人中间四溢，崔琉装作为未问闻般依旧吃着自己的碗里的米饭，碗里已经被她吃出了一个大洞。

　　齐宏开心不已，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年纪也不小了，二十三了，老家里像他这般都已有了会走路的孩子。

　　“来人，重新布置饭菜!今晚要好好庆祝一下。”

　　闻言，崔琉手中的筷子顿时停下，也就稍停了一会，她又继续动起筷子。

　　齐宏开心地朝崔琉讲，“琉儿，你听见了吗？我有孩子了!”

　　崔琉嘴角苦笑，心里叹了口气，回道，“恭喜。”

　　此时齐宏满被喜悦占据，他没有看见崔琉嘴角的苦笑，一心满是沉浸在当父亲的喜悦中。

　　陆雪妍笑着看向一旁沉默的崔琉，提议道，“夫君，妾身近日身体有些不适，像让琉儿妹妹过来照顾我。”

　　主母让一个小妾过来照顾，这事没有什么特别的，齐宏点点头，但是他还是和崔琉说了一句，“琉儿，那便要辛苦你了。”

　　崔琉看了一眼陆雪妍，见她眼里带着满满的得意笑容，于是道，“齐郎，我想回家。”

　　齐宏嘴角的笑意顿时垮下，沉声说，“我不是说了吗？日后再带你回去，如今雪妍正有孕，你先帮忙照顾一下。”

　　陆雪妍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很快又重新浮上笑意，道，“妹妹可是不愿帮我”

　　闻言，齐宏眼神微沉，道，“她会帮你。”

　　见状，陆雪妍也不再多说，便夹了一块新上桌的菜到齐宏碗里，笑着道，“那便好，初次有孕，若有妹妹每日与妾身谈谈话，妾身也不那么害怕了呢。”

　　闻言，齐宏眉眼微松，也夹了一些菜肴到陆雪妍碗里，温柔回道，“怕什么，不还有我吗？你好好养胎便是。”

　　陆雪妍娇声一笑，应了声是。

　　崔琉碗里的饭已吃完，放下筷子道，“我吃完了。”说完起身就走了，怜儿也紧跟其后。

　　齐宏不满地皱了皱眉，看向崔琉离身的背影，见状，陆雪妍拉过齐宏的手，娇笑一声，“夫君，你摸摸，大夫说孩儿已有两个月了。”

　　齐宏也不再看崔琉，紧皱的眉头松开，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尚未怎么鼓起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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