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水流红

　　崔琉收拾好不多的行囊，与柳絮几人知会之后就告辞了芷衣坊。

　　临走时，她嘱咐柳絮，若是时缶回来一定要告诉她。

　　毕竟那人也算是她的恩人，知会他一声也是应该的。

　　在芷衣坊的订单还有三件，一件她原先跟着海棠裙一起完成了大半，还有一件只需绣花的成裙襦衣和一件陆雪妍的披肩绣。崔琉没想着自私地放弃这些，答应过的她会认真去做，她告诉芷娘自己一定会按时完成。

　　她在芷衣坊只呆了半年左右，这半年的日子，崔琉想着，可能是自己在京都里唯一的美好回忆了。

　　可美好的日子总是难以维持，常常在人不经意间就被打破。

　　从芷衣坊走一个时辰，穿过三条大街，崔琉看见了熟悉的招牌字——翠玉楼。

　　门口的玉妈妈一瞧见她，欣喜地将她迎了进来。

　　“崔姑娘，原先就见你不凡，没想到咱们还有这缘分共处。”玉妈妈的嘴巴甜，脸上堆着笑意引着崔琉上楼。

　　听玉妈妈口气，看来，时易都打点过。

　　崔琉客气地笑着回应，往楼梯上走时，一位穿着青衣舞裙的姑娘刚好路过，崔琉还记得她，玉妈妈曾说，她是楼里的“疯姑娘”。

　　“疯姑娘”明显已经不记得她，见是玉妈妈引来的，她只是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开口道，“妈妈，新来的”

　　玉妈妈笑着介绍道，“对，日后你可得好好照顾着红琉。”

　　红琉

　　原来还给她取好了名，崔琉自我琢磨着。

　　“红字辈的”“疯姑娘”青依这下打量地更仔细了些。

　　见崔琉穿着朴素淡雅，脸上略施妆容，虽长得不算赖，但装扮太过成熟，青依吧唧嘴道，“老了点，怎么什么人都可当红字辈的了……”

　　崔琉愣了下，青依故意地斜视了她一眼，然后就径直扭着臀部往前走。

　　玉妈妈脸上顿时有些尴尬，她连忙道，“您别在意，她这人就这样，是我们这有名的‘疯姑娘’。”

　　盯着前方扭来扭去的人走远，玉妈妈又道，“对了，崔姑娘，咱这的姑娘分字辈，您是‘红’字辈，名琉，忘了和您说，‘红’字辈的可参加下个月的花魁赛。”

　　崔琉颔首，微微笑道，“多谢妈妈。”

　　见她眉眼柔和，性子温润有礼，脸上又没有生气地意思，玉妈妈这下安心不少。迎进门时，她觉得此人略微高冷，不好相处，现在想来，估计是和他们不太熟悉。

　　引着崔琉到了青竹阁房，红怜正在里面等待，她笑着站起身相迎，出口道，“终于把你盼来了。”

　　崔琉只见红怜一人在，没看见向来也和红怜待在一处的柳权，她微微颔首，行过一礼道，“日后，望多加照抚了。”

　　红怜扶起崔琉，脸上一直带着微笑。“那是肯定的，你稍微休息会，我叫了几位楼里的技艺师傅，你跟着学学看。”

　　主子一出马，这事果然就很快定了。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完成了任务，但那日时易回来后，并没有与她多说什么。

　　崔琉没有学艺的童子功，红怜提前给她联系好了经验丰富的琴师。

　　琴师让崔琉开口吟哼几句曲子，结果崔琉哼的音没有一个在调上。

　　红怜在旁看着，口中的茶差点喷出来。

　　“那个，要不让她直接学抚琴”红怜提议道。

　　一旁崔琉跟着点头，唱成她这样，实在是太丢脸了。

　　可没多久，抚琴也很快被劝退。

　　她能赏音律，可自己一上手就手忙脚乱，完全不知该何时弹奏，又该在何处下脚。

　　最后，琴师为难地对红怜道，“这位姑娘没有基础功，想完整弹好一首曲，一时太难。”

　　崔琉来之前，红怜给琴师下了命令，要她教一首能在一个月之内学成的曲子。

　　琴师本以为不是难事，没想到会碰见崔琉这样五律不通的学生。

　　红怜看了看身子紧绷着的崔琉，又看了看她身旁的红雕木琴，最后亲自送琴师出了门。她关上门后，拉着崔琉坐下，自己站在她面前，眉头紧锁道，“花魁赛下个月就举行，参赛是需报一门才艺的，不若……红琉，对了，你现在叫红琉，你知道了吗？”

　　崔琉点头，道，“玉妈妈说过了。”

　　“哦，好。”红怜也掀裙坐下，屋里只有她们俩姑娘，红怜的坐姿不大修边幅，她翘着二郎腿，接着道，“我想的是，看你身材曼妙，手长脚长，倒是颇适合跳舞。不若，我教你舞好了，还不用请师傅。”

　　崔琉点头，稍微松了下一直紧绷的身子。

　　跳舞只需要伸伸手，伸伸脚，转个圈，应该不会太难。

　　之后的几天，崔琉就跟着红怜学舞，崔琉腰细，身形修长，人又轻，学舞确实很合适的。

　　只是她平衡感不是很好，转圈，踮脚时常常摔倒。

　　这时，崔琉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会弹琴习舞了。不是崔父不让，而是她根本没这天赋。

　　听到崔琉想法，红怜安慰道，“没事，先这样练练吧，过几天说不定就习惯了。”

　　夜晚，弯月高挂夜空，崔琉独自寻到翠玉楼一处比较偏僻的院落，那里少有人经过，正好适合她一人练习。

　　“咕咕”声在黑夜响起，穿着夜行服的时缶爬上翠玉楼外的院墙后，就看见有个穿粉衣裙的姑娘正朝天舞着手，努力让自己半蹲下来。

　　怕被人发现，时缶微微弯腰，步履轻缓地走在院墙之上，人一步一步往旁边的柳树挪去。

　　眼睛一直盯着粉衣女子的动静，见她始终半蹲不下去，忽然跌坐在地，然后就双手撑在地上，也不立马起来，时缶瞧见，嘴角微抽，一阵无语。

　　正当他挪到柳树旁时，准备轻轻跳下去，然后就见那女子忽然转过头，往他的方向看去。

　　见到是熟悉的娇好面容，时缶忘了躲，人愣了愣，不留神一下子从墙上跌落下来。

　　崔琉!不是幻觉

　　“你怎么在这”二人同时发问，崔琉连忙起身，拍拍手，往柳树方向走去。

　　时缶也早就起身，二人一时忽然面对面盯着对方，见到对方眼中的惊讶神色。

　　一时空气中满是尴尬。

　　时缶摸了摸鼻子，正准备开口，就听到崔琉说道，“时公子，你回来了!何时的事，柳絮怎么没告诉我。”

　　时缶尴尬不已，他此时还穿着夜行服，身上还摔脏了，沾了些泥土。听到崔琉的话，他不得不点头，然后努力维持自己平时干净潇洒的形象，冷着声道，“嗯，回来了，刚回来。”

　　而后他仔细看崔琉的打扮，轻纱粉裙，脸上施了比之前浓的粉黛，整个人瞧起来年轻妩媚许多，和以往的清冷气质很不相像。

　　这几天，红怜都让崔琉尽量适应这样的打扮。

　　见眼前穿着黑色衣袍的男子一个劲地打量自己，崔琉有些不大自在。她还没有给外男看过自己这身打扮，虽然红怜说好看，但崔琉一直都不太习惯脸上的浓妆。

　　女子将柳叶眉画浓了些，眼睑间还画了淡粉，脸上也扑了红胭脂，桃花面，杏眼珠。

　　见她与往常不同的样子，时缶以为她被人欺负了，便道，“芷衣坊有人欺负你”

　　崔琉不太习惯以这样的姿色示人，微红了脸，轻轻摇头道，“芷娘他们都待我很好。”

　　“那你怎么在这这么晚还不赶快回去，还穿成这样……”时缶皱眉道。

　　“这样”之后的话，他没说出来。

　　崔琉不甚在意，见他既然已经回来，想着趁此机会告诉他自己离开芷衣坊的事也好，早一天告诉，她心里也安些。

　　她将自己不想在芷衣坊做事的想法说了，表示了谢意，然后去掉来翠玉楼的目的，将原因稍微解释了下。

　　然而每说一句，时缶的脸色便黑一寸。
　　她说，“时公子，很感谢您的收留。”

　　“我也不能一直靠着您，我还有爹爹在等着我。”
　　“我在翠玉楼有旧识......”

　　直到听到她说是自己想来翠玉楼，没有欺负她时，时缶听不下去了。他一直听着她似是而非的话，心里早就忍不住的恼火。

　　可看着这女子纯净的眸子，他又说不出重话。随手将外面的黑色衣袍扔到崔琉怀里，心里憋着怒气，浑身冷凛道，“你弄脏的，我明日来取!”

　　崔琉不明白这怎么就是她弄脏的，也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生气，即使不满她离开芷衣坊，但也不至于这样生气，他们好歹也共事过半年。

　　她呆在坊里半年，绣的衣服屈指可数，总得来说，这次离开，她并没有给芷衣坊带来很大损失。

　　崔琉站在原地发了会愣，然后收起袍子，拿回去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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