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水流红

　　（前言）“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清）纳兰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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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陆雪妍滑胎了，请了御医过来最后都没能保住。

　　齐宏进院的时候就看见崔琉在院里埋花，手上拿着破碎的瓷壶片在一株桂花树下挖土。

　　这棵桂花树是野生的，今年倒意外开出了些花朵，只是开花的时辰稍晚，即使现在已步入晚秋，也依然有花朵开放。

　　一株未开满枝头的桂花树，淡淡甜甜丝味将崔琉引了出来。

　　手边没有小锄头，崔琉就拿齐宏摔碎的瓷壶去树下挖土。

　　这个院子里都是黄泥土，挖了没几下就有桂花飘落下来，崔琉将自己原先给齐宏做好的荷包囊埋了进去，里面装的是齐宏从前写予她的书信。

　　从嘉乡道到都城，崔琉都一直随身带着。信里中的时间，从齐宏离乡赶考到崔琉与他见面截止。

　　一共三封信，三个月的时间。

　　齐宏到的时候，崔琉已经将荷包埋好了，见旁边还有碎小花瓣便拾了一些埋葬起来。

　　反正都回不了从前，也回不到枝头盛开，花落花枯萎，崔琉愿意帮她们埋葬。

　　“崔琉，你这是在做什么!”齐宏疾步走过去，一把抓起崔琉的右手，重重捏了一下。

　　“嘶”，一丝疼痛从右手手腕袭来，手上握着的一块瓷壶瓦片忽地被松开，跌落在地。崔琉的右手心处有几处血痕，手指上也有些许划痕，这都是刚刚挖土时不小心留下的痕迹。

　　可是，崔琉觉得这些都不及她心中的痛，手掌传来的疼痛似乎掩盖她心里的痛。

　　齐宏本是想来质问崔琉的，见她这样，心里更加怒不可言，看着她右手上的划痕，咬牙道，“崔琉，你疯了吗？!”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齐宏甩崔琉的手腕，冷声问，“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崔琉依旧穿着她的洗的泛白的襦裙，头上少了些装饰，未施粉黛，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很差。

　　“你真的是疯了!”

　　疯了崔琉确实快要被他们逼疯了。

　　崔琉拍拍手上的泥土，不理会他的嘲讽，自己起身走到院中的石椅上坐下，问道，“有何事”

　　她在这个院中呆了三天，三天里没有人给她送吃的，也没有人给她送喝的，走了没几步就会被附近的丫鬟押住送回来。

　　她这是困在了这座院子里。

　　谁人的命令，她已经不在意了。

　　齐宏看着她，未曾发觉她惨白的脸色，心中只被怒言占满，捏紧拳头，沉声问，“是不是你在雪妍的保胎药里加了五行草!”

　　五行草是一种根红叶绿的野菜，在花园的犄角旮旯里有时候会见到它，能作药用却不能给有身孕的女子食用，食用一定量容易导致滑胎。

　　陆雪妍已经有了滑胎迹象，可却没人查出问题所在。

　　崔琉照顾陆雪妍期间，一直都是崔琉熬的保胎药，前几天陆雪妍肚子疼痛难忍，请了御医检查，才得知是食用了易滑胎的药食，将一直吃的药碗碎渣拿来检查，发现是崔琉熬的保胎药里出了问题。

　　陆雪妍的孩子最后还是没能保住，所以，齐宏来找崔琉质问了。

　　他还是不相信，崔琉会是哪种恶毒的女人，可一见面，看见崔琉无异于自残的行为彻底将齐宏惹怒了!

　　“崔琉，你真是疯了!”齐宏又骂了一遍。

　　崔琉不知道五行草是什么，但看齐宏的言行，那东西该是不应该加保胎药里的。

　　她连那草长什么样都不认识，怎么可能放进保胎药里。

　　“随你说什么，齐宏，我只想离开!”

　　“崔琉!”齐宏的胸腔积满了怒意，陆雪妍没了孩子，那丞相定会找自己问罪，“你便这么想离开吗!那我呢!我呢!”

　　当初互相都给予了承诺，这才多久，二人便成了如今的情况。他似乎有些不认识那个从前善良温婉，常将笑容挂在嘴边的崔琉了。

　　齐宏连声质问，崔琉心里似被一根利箭刺中一般，她嘴角留着一丝嗤笑，说，“齐宏，我说我没有害陆雪妍，你信吗？”

　　“那药是你熬的!”

　　“看，你不信，你信你自己。所以，我有什么好说的!齐宏，我们和离吧……”说完，崔琉意识到什么，心里自嘲了一下，她一个妾哪里有资格和离，遂改口说，“你放我走吧，再呆着在这里，我怕我真的疯了!”

　　崔琉看起来似乎还很冷静，可见她这模样，齐宏心里更加气愤，他的孩子刚刚没了，她却云淡风轻在这里葬花，如今又雪上添霜地要求离开!

　　“凭什么!崔琉，你得留在这还我儿子的命!”齐宏怒言，他就算令再多人嗤笑，崔琉都不能这么轻易离开。

　　崔琉无动于衷，她开口道，“齐宏，别让我们彼此太难看……”

　　陆雪妍的孩子没了，将这罪名按在了她的头上，可见那人是容忍不了自己了。

　　齐宏这样纠纠缠缠，陆雪妍只会更加生气，倒不如趁此时让她离开。

　　“齐宏，那就当是我害的吧……”

　　“什么叫做就当是你害的!崔琉，难道雪妍还会拿自己的孩子冤枉你不成!”齐宏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不敢相信善解人意的陆雪妍会做这么狠心的事。

　　后宅有多少腌臜子事，齐宏也是刚组建宅子，哪里懂得那些后宅事。

　　崔琉也只是略知一二，但相比从小在贵女后宅长大的陆雪妍，他们简直就被她碾压。

　　他不相信陆雪妍能做出这事，却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恶毒事。崔琉身子有些发抖，用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喊道，“齐宏!你到底想让我做到什么地步要我这条命吗!”

　　刚说完，一个巴掌就打了过去，崔琉被打的一愣，身子也无力的跌坐下去。

　　齐宏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一会，又看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崔琉，心中似空了一大片。

　　“老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青蕊适时出现。

　　齐宏最后看了她一眼，道，“你走吧，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了。”

　　听到这话，崔琉全身有些僵硬……忽的心中松了一口气。

　　天空淅淅沥沥飘落了几丝雨，三三两两落了下来。

　　裙子上沾上了泥土，崔琉回屋拿起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包袱，披上了一件干净的外袍，出门了。

　　她一刻都不想呆在这。

　　不管此时自己到底有多狼狈，崔琉很想出了这齐府大门。

　　雨滴打在淡蓝青袍上，晕染了几处，崔琉闭着眼睛抬头，点滴雨打在她的额头上，人顿时清明了几分。

　　身前便是齐府大门，崔琉嘴角带着笑意地冲了过去!

　　她要自由了。

　　正当她离开齐府大门没几步，她的身后出现了两个男仆，一左一右步步跟着。

　　崔琉脚步有些蹒跚，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但定是要远离这里的。

　　离齐府越来越远，两个男仆离崔琉越来越近……

　　恰时，站在路边摊位躲雨的男子瞧见了崔琉的不多劲，一眼就看见朝她身后逼近的两个人，他朝身边的侍卫耳语了几句。

　　侍卫领命装似无意路过，三两下就将身后两个鬼鬼祟祟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带走了。

　　时缶眼睛看着穿着淡蓝色衣袍的崔琉，她没有打伞，任凭雨水打落在她肩上，看起来有种英雄壮士的意境。

　　时缶嘴角微翘了起来，朝刚解决完事情的侍卫说道，“小白，人家女子都不怕这雨水，咱们这大男子还怕甚!走啦!”

　　说完就起身走到雨中，往大陆上走去。

　　白宁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刚刚是您嫌弃这雨会脏您的衣服的!

　　“主子，这边走，这边……”

　　时缶站住脚步，瞧了一眼身上的沾了雨水的衣服，嫌弃道，“先去芷衣坊，换身衣服。”

　　白宁捂额，早知道就不应该离开那躲雨的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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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齐宏见到崔琉的那日颇为狼狈。

　　为了躲突如其来的大雨，他跑进了华南庙宇，正抬手擦去额头上的雨水时，他就见到一淡青衣裙的姑娘。

　　姑娘刚从寺里出来，旁边跟着一位红衣侍女，她伸出一双纤柔手，袖口一朵白莲，展开手掌伸出屋宇外，触碰突如其来的夏雨。

　　她笑语晏晏地看着手中雨水，说，“月娘，今日不能按时辰回去了，你看，这雨颇大。”

　　红衣侍女拉回姑娘的手，替她擦干，责备地说，“还不是小姐刚刚磨磨蹭蹭，这雨也是说下就下了。”

　　崔琉捂着方帕，低笑着说，“是是是!天不好，你家小姐也不好。”

　　“呸呸呸，瞎说什么话。”月娘对崔琉有些无可奈何。

　　齐宏就站在一旁看着主仆二人，夏雨淅淅沥沥，二人嬉笑怒骂声叮铃一般响在人的心弦上。

　　“月娘，你看，那个人全身都湿了，衣服还皱巴巴的。”崔琉朝不远处的穿着白袍的齐宏看过去，低声对月娘说。

　　月娘轻打了一下自家小姐的手背，嗔怪道，“小姐别盯着人家，还在外面呢。”

　　齐宏也看见了崔琉，二人四目相对，又齐齐移开。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齐宏低头继续擦着自己身上的雨水，喃喃低语，君子之道，勿视勿言勿动。

　　崔琉又转头回去瞧着齐宏，看他边擦着身子边念念有词，颇为有趣，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姐!”月娘怪罪地喊了一声。

　　齐宏也抬起头看了过去。

　　崔琉连忙收回视线，朝月娘说，“月娘，咱们家在东街左道的那间伞铺子今日生意一定颇好。”
　　“是啊，小姐，不过您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了？”

　　“就刚刚呀！”崔琉说完又偷偷看了一眼齐宏，发现他还在看着自己，顿时有些羞涩，她拉着月娘手就往外跑，说，“雨小了，咱们回去吧。”

　　夏夜颇有些闷热，齐宏回去后就一直想着那个羞赧跑掉的姑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不停地回想白日里两人的相望一视。

　　“咕咕”，不知多久，四更天起。

　　齐宏猛地惊醒过来，满头大汗，背上浸湿。

　　他梦遗了……梦中与莲缠绵，烛光摇曳，一场云翻雨覆，最后他竟是没把握住。

　　起身换了一件干净亵裤，又重新躺到榻上。齐宏侧卧，低喃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心神惑诱，乃常理，常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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