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灵犀

　　那是发泄般的吻，很用力，林熙的唇都微微破皮。一股铁锈味蔓延在舌尖，她被咬流血了。

　　那天开始，她们的激.情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几乎一对视就开始有感觉，开始情动，开始接吻，然后从地面滚到床上。

　　毫无羞耻心。

　　沈月银和宋容怎么分手的，林熙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究竟是怎么看自己的，林熙也不想深究。

　　其实两人只在家里亲密，更多时候则表现的像陌生人。

　　别人说：“这是你女朋友？”

　　沈月银立马摇头：“不是，她就是我以前养的小孩。”

　　别人就会说：“哦，都长这么大了啊。”

　　和林熙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沈月银都有种罪恶感。

　　人人都知道她的养女叫林熙，很争气的孩子，在T大读最好的专业。人人都说她捡到宝了，以后就算破产了也不愁有人养老。看到林熙帮她做这做那，都是纷纷夸赞，说这孩子孝顺呐，勤快又善良，说沈月银真赚。

　　她被这些话捆的牢牢的，半点也不敢翻身。

　　她从来都不曾这么怯懦过。

　　沈月银的自尊心允许自己是同性恋，但是不允许自己乱.伦。她交过的所有女朋友都可以说出来，唯独林熙不能。

　　可是单身太久，还总和林熙呆在一起，难免就会传出些闲话。

　　一天，许久没见的沈妈妈忽然杀回沈月银的住处，她脸色阴沉，指着她就是一顿怒吼：“沈月银，你真是越长大越会玩儿了啊？”

　　“你胆子很肥啊，竟然专门养小孩玩养成？有意思么？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天天被人戳脊梁骨？”

　　沈月银一愣。

　　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们自以为藏的很隐秘，却仍是被发现了。

　　为了撇清关系，她开始同圈子里已经出柜的名媛恋爱。

　　除了上床，其他的流程基本都走遍了。

　　至于林熙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

　　她们在一起，本就是一时的冲动，她也没有能力去许诺什么。

　　她和林熙解释，那只是逢场作戏，林熙点点头，也不知是不是相信。

　　她看起来和从前一样，只是不再让自己碰了。果然，还是心里不信任她。

　　于是，被冷落的时间久了，有些事情，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毕竟，别人也有别人的好。

　　一旦开始了，就很难终止下来。

　　沈月银有的是资本找伴儿，她不缺钱不缺权，更重要的，她还有那么一张脸。

　　就算她没有钱，单单凭着一张脸，就不缺年轻漂亮、还会玩花样的女人。

　　林熙起初还很粘她，后来便有些爱搭不理的冷漠，像是在赌气，然而沈月银工作一天，本就疲惫，看着她那样阴阳怪气的也提不起兴趣去哄她。

　　从前的激情于是和许多无疾而终的恋爱一样，渐渐就消失了。

　　慢慢的，她们的关系渐渐变成一种枷锁，沈月银觉得很累很累，渐渐的就开始逃避了。

　　她林熙算什么？无非就是模样清秀些，算不上顶级的倾国倾城。年纪嫩，就少了些成熟.女人才特有的性感风韵。她那样清秀斯文的大学生在学校里面一抓一大把，沈月银没必要非惦记着她。

　　她开始疏远林熙，偶尔会有些后悔。

　　后悔当初一时冲动，惹下这么个烂摊子，她现在真有些不好收场。

　　五年了，她们的关系一直要断未断的样子。

　　初秋时分，北方的城市已经寒风凛冽了。林熙从床上爬起来，空气里还有沈月银的味道，她轻轻闻了闻，忽然心底浮起一股无奈。

　　怎么办呢，明明喜欢她弄得自己那么累，还是控制不住的喜欢。

　　窗户开了条缝，一股冷风灌进来，林熙觉着有些冷，就踢开被子，一股脑儿穿好衣服，往嘴里塞了点面包，准备上班。

　　林熙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二十出头的脸。面无表情，有些死气沉沉。

　　她深吸一口气，而后挎上包，赶地铁工作。

　　林熙握着扶手就在想，不知道她们到底算什么关系？恋人？情侣？可是她们并没有对彼此做出任何的承诺。林熙潜意识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改变，可是她又害怕。

　　害怕自己要的太多，就要失去她。

　　沈月银不喜欢她总是问东问西，那她就尽量不要去问。她希望自己能信任她，那就装作深信不疑。可是装出来的毕竟不是真的。林熙知道，沈月银已经厌烦了她那疑神疑鬼的表情、话里透露出的质疑，她也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久了。

　　她对自己的兴趣，什么时候会完全消失呢？

　　其实她该知足了。现在她的一切，都是沈月银给的。如果没有遇到她，自己现在可能还可怜巴巴地给资本家打工，拿着微薄的工资，一辈子都灰头土脸。

　　哪怕把命给她，林熙都觉得愿意。

　　所以现在不知满足的自己，还是太过分了吧。

　　圈子里的人都说，沈月银口味变了。从前是喜欢活泼一点的女孩子，现在却喜欢文静的。沈月银觉得奇怪，心想是吗，然而细细回想，还真是。

　　为什么会这样，她懒得想。

　　那天她认识了个女人，女人模样温顺，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不会像林熙那样难缠，不会莫名其妙的不高兴，不会疑神疑鬼，更不会说些阴阳怪气的话，等她猜谜。

　　那人于是成了她秘书。

　　“沈总，早啊。林熙也来了？”

　　沈月银和她身旁的女人俱是一僵。

　　沈月银生硬地开口：“她不是林熙。”

　　那人仔细一看，才尴尬地一拍脑袋：“我糊涂了，背影看着像，认错人了。”

　　这么一提醒，沈月银才想起，原来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林熙了。

　　下班了，她犹豫片刻，还是拨出那熟悉的号码。

　　“喂？”

　　林熙把声音压低：“什么事？”

　　“晚上宋容想吃你煮的饭，你准备一下。”

　　宋容回来，不过是工作上的事情。沈月银觉得没有必要连这都有所隐瞒。毕竟当初她和对方在一起，宋容从未真正接受过她。她是直的，哪怕她讨厌男人已经到了极致，她也真的无法接受女人。

　　然而林熙显然是误会了。

　　她们之间，林熙总是会误会。只是有些事情，开始是误会，后来沈月银心里不痛快，便索性让误会成了真。

　　林熙听的一愣，而后把电话挂了。

　　手机不屈不挠地又震起来，震的桌子嗡嗡响。

　　“你在干什么啊？”沈月银不悦地质问。

　　林熙轻声说：“在开会。”这次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等了半天，只等到一阵忙音的沈月银，把手机猛地砸向地面。

　　屏幕碎了，手机也坏了。

　　林熙也没联系上。

　　不过林熙开完会，的确没时间回家。公司有场宴会，所有人都去，她也不好推脱。

　　更何况她又不是受虐狂，何必赶着去看沈月银对自己摆脸色呢。

　　当初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沈月银有一天会腻，可是她没想到，她腻的那样快。

　　说不失望肯定是假的。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也不是很可怜，她和沈月银身边所有的人一样，都是备用情人。用来满足她的好奇心、征服欲和空虚。至于她心里的人是谁，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饭局上，林熙感觉有些微微的不自在。身上似乎粘着一道目光，目光带着审视意味，让她浑身都紧绷了。

　　她顺着目光的来源看去，看见一个女人。

　　女人捏着高脚杯，小口地喝着红酒，眼睛则一瞬不瞬地看着林熙。她穿着惹眼的红裙，大卷的浅色的头发，眼睛深深的看着她，目光却有点玩味。

　　女人正是程娅。

　　她来这无聊的宴会，本就是来寻找下一个恋人的。她喜欢女人，上一个女朋友分手了快一个月，新的却迟迟没找到。宴会上，公司请了很多刚毕业前来上班的学生，程娅想着年轻的容易上钩，便兴致昂然地来了。

　　她还果然看到一个，那人正是林熙。

　　那时她交换了无数次名片，谦虚地笑着推脱掉无数夸张的恭维，辛辛苦苦把“年轻有为”这个累人的帽子摘掉，也没看见合适的对象，正想遁了躲酒，忽然一个纤细柔软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

　　她眼睛一看过去，就挪不开眼了。

　　真是漂亮啊。

　　她以为自己见过的漂亮女孩已经很多了，然而这位，却和她们都不一样。

　　女孩穿着职业装，瓷白的小脸，发丝坠在肩头，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她进了门也不急着和周围的人攀关系，就很文静、很学生气地站着。

　　程娅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见过气质如此温柔的女孩。

　　她看得几乎停止了心跳。

　　“这位是？”

　　她端起红酒，缓缓走向穿着白衬衣的林熙。

　　林熙的老板立马走上来，笑的有些无奈：“这是我们刚招的精算师，林熙。过来就是蹭个饭。”

　　程娅立马笑了，眼睛却是直直看着林熙：“看着好年轻，毕业没多久吧。”

　　女孩握着酒杯，也不看她，不咸不淡“嗯”了声，算是应答。

　　她老板见林熙反应这么淡，不悦地皱了皱眉，而后立马圆场道：“她小孩子一个，平时也闷，不爱交际。程总别见怪。”

　　说着又转向林熙：“小熙，这是程娅程总，人和你差不了多少岁。咱们这一圈老家伙却都未必比得过她，你也是学商科的，跟着她好好学学。”

　　林熙本来想离她远一点，听到自己上司那样夸她，不由得有些好奇。毕竟女人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如此年轻便在商界混到这个级别，不是祖辈有积累就是真的天才。

　　女人大约是睫毛过于浓密纤长的原因，暗色的灯光给她打下一片浓重的阴影，那漆黑的眼珠看着自己的时候，目光有些深沉，好像压抑着什么似的。

　　她被人这样看着，就有些不自在，于是别过头去。

　　林熙垂下眼，淡声道：“程总好。”

　　程娅露出一个微笑。

　　她看人的目光一直很准，尤其是看女人。

　　她只是稍稍打量她一下，就觉得她或许是同类。

　　就算不是同类又怎样？她看上的人，就势必要拿下。

　　她脸上并未露出端倪，只是矜持地笑了笑，不请自来地大大方方坐在林熙身旁。

　　“你也学商科？在哪学？说不定咱们是校友呢。”

　　“T大。”

　　“不错嘛。”

　　程娅虽然在英国读的大学，也还是听过T大的商科很出名，能进去基本是省状元的程度了，程娅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她觉得林熙简直就是顺着她的想法长出来的。

　　期间，她拉着林熙天南地北地胡扯，林熙碍于面子，又想着她毕竟是领导层的，不好太过于明显的拒绝，只好陪着她喝。不知喝了几杯红酒，程娅的的脸色就开始发红，眼神也有些模糊了。

　　“别喝了。”林熙提醒她：“太醉了不好。”

　　“我去下洗手间。”程娅揉了揉太阳穴。

　　她站起来，走路都摇摇晃晃的，随时都要倒，几个人都怕她摔了，看不下去道：“林熙，你陪她去吧，她走路都不稳。”

　　为什么是自己陪？林熙皱眉。

　　程娅脸颊红扑扑的，一眼一眼地林熙，满眼都是暖融融的笑意。林熙刚一靠近，立马感觉她的手臂不客气地揽住自己。

　　林熙有点无奈，这些平常的动作她没有理由拒绝，只好任她搂着往外走。

　　她俩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林熙。”

　　林熙回头一看，沈月银竟然来了？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林熙条件反射地推开程娅，转头看她。

　　沈月银一手挎着包，一手伸进大衣的兜里，妆容精致的脸上有种盛气凌人的怒意。

　　她生气？林熙不明白她有什么立场生气。

　　“你怎么来了？”林熙淡淡问。

　　沈月银被她这爱搭不理的表情气的呼吸不稳，质问：

　　“她是谁？”

　　“我上司。” 林熙指了指包厢：“我们公司聚会呢。”

　　沈月银面无表情地打量程娅，手指悄悄缩紧了。

　　林熙从前除了自己，对待别人都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她为什么会允许别人这样亲近她？何况，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女人，林熙就不知道避嫌么？

　　而且她刚刚居然敢挂断自己的电话。或者说，这个女人就是林熙挂她电话的理由？

　　她才几天没见林熙呢，林熙就勾搭上了别人？

　　林熙披着柔软的黑发，撩起一侧别在耳后，下巴尖尖的，雪白的小脸看起来温柔动人。

　　她皮肤不单单是白，而且很嫩，像是汁液饱满的梨，仿佛轻轻一刮就能破皮，淌出清甜的水来。

　　年轻毕竟是不一样的。

　　她就不应该把林熙一个人扔在家。林熙一直都很能招惹人，她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大意。

　　她看着那卷发的女人。

　　那人从头到脚都看起来很张扬，很放肆。要是她看上林熙，撬墙角的手段肯定层出不穷。林熙那什么经验都没有的人，估计人家勾一勾手指，她就着迷了一样扑过去。

　　就像从前对她着迷一样，以后，她也许也会被别人迷住。

　　这么一想，她就气的不行。她没有料到自己会生气。可是她看见林熙竟然背着她和别人走的那么近，心底就蹭地起了一股无名火。

　　程娅轻轻一笑：“你好。”

　　沈月银既不和她打招呼，也不接话，薄唇微微抿起。

　　沉默之中，气氛瞬间冰冻了。

　　林熙知道她是真的很生气，估计是忍着没发火，她压低声音对程娅耳语：

　　“程总，抱歉，我姐姐心情不好。您先自己去行吗？”

　　林熙不想事情弄得太麻烦，只好解释道： “她喝多了。”

　　程娅站直身体，上下打量沈月银一眼，而后道：“原来是小熙的姐姐啊，我就说嘛，看着比熙熙大好多。”

　　沈月银脸色瞬间又冷了一倍。

　　林熙心头一跳。

　　小熙是她们在床上叫的小名。

　　“小熙？”沈月银转向林熙：“她叫你小熙？你们公司上司和下属关真好。”

　　程娅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像个胜利者一样退场，只剩下沈月银和她僵持着。

　　“刚刚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她的语气咄咄逼人。

　　林熙默然不语。

　　沈月银看着她的表情，语气放缓了：“是宋容要回来，你不开心？”

　　林熙皱眉，反驳：“不是。”

　　她熟悉林熙这表情的。愈是反驳的快，愈是说明她说中了。

　　原来是吃醋了？这么一想，她的心情居然奇异地好了起来。

　　林熙也是会有小性子的。她偶尔的别扭，其实不正说明她还在乎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熙讽刺地笑了：“那别人呢？别人也没有？”

　　沈月银似乎是有些心虚，便不讲话。

　　林熙愈发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

　　也许她对于沈月银来说，就是一个玩腻了的玩物吧？从她们刚开始的那会，关系就是那样。她们之间没有相互体贴，没有表达过爱意，也没有许诺过忠诚和专一。

　　她就是给了对方太多的安全感，才会被这样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沈月银认定了她跑不远，怎么都能属于她一个人，认定了林熙爱她爱的深，所以才这么放肆。

　　沈月银太容易变了。她今天可以喜欢你，得到了又开始不屑一顾，第二天就开始厌烦。

　　她像猫，会从她爪子底下逃跑的鼠类她才有兴趣捉着玩。

　　像林熙这样，一动不动地乖乖给她抓住的，她很容易就厌烦。

　　林熙从未把她看的这么的透彻。

　　原来那精致的皮囊下，藏的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的心。普通人可以朝三暮四，可以阴晴不定。能白头偕老的毕竟只是少数。爱情不过是激情的一种，而激情是那么容易消退。

　　善变是那么平常，平常是那么容易。

　　有句话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用来形容她，实在是太贴切不过了。

　　她把这件事情想明白之后，就忽然觉得很悲哀。

　　悲哀于，她明明已经看的这么透彻了，却还是没有办法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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