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灵犀

　　…………

　　“好了。”沈月银转过头，表情有些不自然。

　　林熙悄悄看着她，心想，她这是有些不好意思么？

　　她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点……林熙一瞬脑补了很多，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救药了。

　　不过，沈月银怎么会有那种奇怪的想法呢。就算她在乎自己，也和她想要的那种在乎完全不一样吧。

　　话虽如此，林熙却止不住地遐想起来。

　　事实上，她觉得沈月银看自己的目光同从前不大一样。

　　从前是完完全全的无视，现在却能真的注意她了。

　　林熙隔着校服调整了一下内衣，脸颊还有些烫。她温顺地坐在副驾，微微低着头，鬓角散落一点柔软的碎发，侧脸有点不自然的红晕，看起来竟然有些害羞似的。

　　沈月银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然而，余光看到她的一瞬间……

　　好在想法算不得罪行。她不会希望自己背上罪行，因此想法只能是想法。

　　沈月银以为自己的想法会了无痕迹地从她的大脑散去，可是她发现自己是错的。

　　那晚，她做了个梦。

　　那是一个潮湿的春夜，万物复苏。

　　沈月银惊喘着从床榻坐起来。

　　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了。

　　她……居然也会有春梦？

　　对象还是林熙？

　　她以为梦不过就是梦，当不得真。可是她又发现，她错了。

　　那天林熙睡着了，和从前一样毫无防备。

　　沈月银看她开了空调，想着帮她盖好被子。

　　然而走近，她却忍不住凝视起林熙。

　　乖巧的睡颜。静谧的微微卷翘的睫毛。花瓣一样的唇。

　　忽然，沈月银猛地一个冷颤。

　　过分了。她过线了。

　　她猛地站起身，逃也似的仓皇离开。

　　用一捧冷水洗脸后，她心里想，果然是太久没有谈恋爱了吗？

　　沈月银于是开始认真考虑寻找伴侣的事情。

　　有些事情实在是很凑巧。沈月银刚想着要找女朋友，就接到了宋容的电话。

　　那时沈月银去美国出差，宋容约她去塞班岛玩。

　　奇怪，虽然只有两年不到的时间，从前的事情却变得很模糊了似的。想要去记起，都只能记起浮光掠影似的片段。唯独记得从前那种求而不得的遗憾感。

　　浪花扑扑地拍打礁石，碧空如洗，澄澈的蓝色晕染在画布一样的天空上，宋容穿着草绿的吊带丝质长裙，赤着脚捡贝壳。

　　她捡了满满一捧贝壳，而后送个沈月银。

　　“喜欢么。”

　　“嗯。不过应该在路上就会丢了。”

　　宋容轻轻笑了，忽然亲了亲她的脸颊，而后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沈月银身形一顿，垂眸道：“你知不知道我喜欢女人？”

　　“知道。”

　　沈月银说：“你有男朋友的吧。

　　宋容嗯了一下。

　　沈月银说：“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宋容说：“我不要男朋友了。”

　　“你……什么意思？”

　　“对不起，其实……”宋容话音一顿：“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欢我对不对。”

　　宋容看着无措的她，而后忽然拥住她，凑近：“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

　　气场、荷尔蒙、多巴胺……还有什么？

　　所有实体物质都能解剖，唯独感情不能。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宋容被男友背叛了。那男人是个斯文败类，看着用情专一，谁知背着宋容在外面玩女人。不止出轨这么简单，他玩过的姑娘他自己都记不清。

　　宋容被他恶心的反胃，认定了世界上男的都是人.渣，并从此决定远离男人这种生物。

　　沈月银出国时是一个人，回来却变成了两个人。

　　宋容和她在一起了。

　　在林熙最自作多情的时候。

　　林熙从未感受过这么浓重的绝望，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一样，半天都呼吸不畅。

　　原来自己这些天的遐想全部都是自作多情。她发现自己多么滑稽可笑，甚至暗自庆幸，没有一时冲动地把喜欢的话说出来。

　　她从前天真地以为，自己就算没有机会成为她的恋人，也可以成为她最亲近的人，一直陪着她。

　　可是现在连这一点奢望也没有了。

　　夏末秋初，乍暖还寒。

　　林熙考上T大经管系。和边若竹一起。

　　而宋容则顺理成章地住进她们家。

　　林熙把自己隐秘的心思努力藏起来，可是她已经不是纯洁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了。

　　沈月银和宋容一个房间，她们会做什么？

　　她脑子里难以抑制地浮现出很多画面，那些画面像一把又一把刀子，一下一下戳进心脏。

　　她们会接吻么？会相互抚摸么？

　　读大学后，林熙渐渐的又不回家了。

　　大学离家很近，搭地铁也就是一两站的样子。说是太远，不方便回家，实在是让人无法相信了。

　　林熙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忍受下去了。两人对视的神情，偶尔笑着的打情骂俏，都像锋利的刀片，一下一下刮着她的心脏，简直要生生剜去一块血肉。

　　沈月银以为宋容能缓解她不应该的想法。

　　可是恰恰相反。

　　她甚至比从前更想林熙。

　　对她来说，宋容是宋容，林熙是林熙。她对宋容有感情，可是对林熙有欲望。那感情算什么，她不好定义。她只知道自己看着宋容笑的时候会想着，林熙若是这样笑，该有多迷人。她拥抱宋容时，会想，假如她抱的是林熙，她会有什么反应。会害羞地低头吗？有句话叫“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她觉得这句话形容林熙，是那么恰当。

　　她不可告人的想念层层堆叠起来，多到连她自己也无法忍受了。

　　她拿起手机，一遍一遍地摁出林熙的号码，再一遍一遍的删掉。

　　要说什么？说什么才显得自然？

　　她给自己找好了借口，然而拨过去后，一听到林熙的呼吸声，就全忘了。

　　“最近在做什么？为什么都不回来。”沈月银的声音轻轻的，听不出情绪。

　　林熙只当她是随口一问，便随口答道：“备考，比较忙。”

　　“期末？没有那么快吧。”

　　林熙想了想：“我想考雅思，下学期申请交换生。”

　　那边话音一顿，过了半响，才迟缓地问：“你要去哪个国家？”

　　“英国吧。”也许空间的遥远能慢慢淡化她不应该的欲望吧。

　　“英国太远了。不行。”沈月银居然拒绝了她。

　　林熙微微的有些诧异。她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沉默。

　　“谈恋爱了吗？”沈月银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林熙一愣，刚想说“没有啊”，心念电转之间，就换了一套说辞。

　　也许，她们真的能借此割断所有可能性呢。

　　林熙故意笑了，笑的好像有些害羞：“是啊。”

　　沈月银捏着手机的手指猛然一紧。

　　连带着心脏也抽搐了一下。

　　大脑短暂地休眠了片刻，她才恢复思考能力。

　　她原想着，林熙那般的乖小孩，在某方面比较迟钝，谈恋爱那种事似乎离她很远。可是，她这才大一，就和别人勾搭上了？她也太……

　　“谁？哪天带回来，让我看一看。”沈月银深呼吸一下，忍住想要发脾气的欲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善一些。

　　林熙又笑了：“你以前见过的。叫边若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原来是她。

　　沈月银的唇角微微抿起，眼中是沉沉的怒气。

　　这个女孩，没脸没皮，估计从高中就惦记上林熙了。

　　她的脑子一瞬间列出很多计划。很多用来拆散她们的计划。

　　沈月银本想就着对方是女孩子这一点来拆散她们，可是，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也和女人混在一起。两人家境、容貌、年龄都如此匹配，那么，还有什么借口来用来否认这段感情呢？

　　她竟然词穷了。

　　半响，她听见自己虚伪的声音在说：“那挺好的。”

　　这段感情开始的时候，那么平平淡淡，林熙以为她会有个轰轰烈烈的结局，可是结局居然是同样的平平淡淡。

　　可是。

　　她们之间，从未开始，又谈何结束。

　　一股不知何处涌上的悲伤渐渐让她的眼睛酸涨起来。她眨眨眼，是一滴泪。

　　林熙以为她会大哭一场，没想到只有一滴泪。

　　沈月银喜欢宋容，她早该发现的。

　　她想着，最好一直都不要再看见沈月银了，可是她再一次被迫见到她。

　　那是一个宴会，沈月银打电话给她，让她必须来。说是拓展圈子，利于她以后工作。

　　毕竟自己还靠她养着，也不好反抗，于是她乖乖去了。

　　一堆老总的饭局。林熙觉得无聊透了，还不如泡图书馆多看几本书。

　　“说起来，沈总是和宋家的小女儿在一起了吧？”

　　似乎被挑开了她隐藏的伤口，沈月银的表情瞬间变得很难看。

　　“没有。”

　　她的语气又冷又硬。

　　林熙好奇起来。她们难道分了？

　　“是吗？现在到处都在传，你们要去国外领证了呢。”

　　沈月银说：“一直都是普通朋友，怎么可能领证。”

　　原本想献殷勤、夸一番两人般配的话于是说不出口了——人人都看得出来，沈月银脸色越来越差。

　　话题于是被巧妙地切换到别的地方，说谁家又添了儿子，又说国内最近房地产是块肥壤，扔钱就能赚。

　　一群人胡诌八扯，渐渐也就忘了宋容那茬。

　　沈月银创业很成功，林熙看得出来。和她敬酒的老板们越来越多。

　　期间林熙不停帮沈月银挡酒。

　　是Romanee-Conti的酒，林熙也不知道怎么看是多少度，只消闻一闻，就叫她醉的厉害。

　　可是她还是一杯一杯喝下去。

　　她心里想：不用付钱，免费把自己灌醉。她现在有了光明正大地喝醉的借口。

　　空调有点冷，林熙微微缩了一下肩膀。而后就感觉沈月银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又来这一套？林熙嘲讽地笑笑。

　　“我送你回学校吧。”沈月银说。

　　“谢谢，不用了，待会边若竹来接我，我们约好了的。”林熙毫不留情地拒绝，用沈月银最讨厌的理由。

　　沈月银以为自己会发怒，可是她居然听见自己很好风度地说：“那好，那我就放心了。”

　　林熙抱着她的外套，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晚上要想开车回去是不可能的了，林熙在路边拦了的士，歪歪斜斜地钻进去。

　　“去哪里？”司机问。

　　去哪里？回学校？不要。

　　她想回家。

　　这么想着，司机便真的送她回家了。

　　深夜了。沈月银睡不着。

　　她们两个女孩子，那么晚了，会做什么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注定要失眠了。

　　沈月银的脑子乱成一团，忽然之间，她听到开门的声音。

　　她们回家了？为什么要来这里？！

　　沈月银觉得愤怒。

　　可是她听着脚步声，回来的却只有一个人。脚步声尽管有些凌乱、虚浮，沈月银还是立马听出来是她。怎么就她一个人回来了？边若竹呢？

　　沈月银立马掀开被子，穿着单薄的睡衣就去看她。

　　林熙白皙的脸颊有了些血色，只是整个人状态不是很好，目光有点空洞。

　　沈月银皱眉道：“怎么才回来？”

　　林熙支吾着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听见沈月银问：“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都半夜了。”

　　林熙默了一阵，似乎有些困，就躺在沙发上开始睡觉。

　　她看起来完全不清醒。这都醉成什么样了？

　　沈月银微微俯下.身，凑近她鼻尖闻了闻。

　　一股子酒味。也不知道拒绝别人，沈月银皱眉，想趁机教训她一顿。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抬起头，忽然林熙睁开眼睛，抬头，在她唇上恶作剧似的啄了一下。

　　沈月银：“……”

　　她整个人保持着僵住的滑稽姿势，狠狠地愣住了。

　　…………

　　日光灿烂。

　　林熙发现自己的皮肤贴着另一个女人。

　　她的头皮猛然炸开。

　　完了。

　　沈月银千万别醒。林熙默默祈祷，打算畏罪潜逃。

　　忽然，腰被修长的胳膊勾住。

　　“去哪？”那人的声音带着鼻音。

　　林熙：“……”

　　“昨晚那么主动，你现在不记得了？”沈月银掀开被子，侧躺着，一手撑头，姿势像条躺在沙滩的美人鱼。

　　林熙看着她乌黑浓密的长发，那长发海藻一般，有种流动的美感。

　　“昨晚，为什么？”沈月银问。

　　她也在心里默默祈祷，林熙千万别说是认错人了。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沈月银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听见她说：

　　“因为我喜欢你，”林熙小声补了一句：“是那种喜欢。”

　　竟然说出来了？怎么会……

　　那一瞬间林熙的脑子一片空白，极度紧张的过后却是解脱。

　　她终于说出来了。

　　沈月银会怎么想？觉得恶心？觉得她怎么这么不知羞耻？还是会骂她让她滚？

　　林熙不敢看她。

　　对方沉默不语。

　　她听到了？还是没听清？为什么不说话？既没有骂她，也没有用嫌恶的目光看着她。

　　她虽不敢抬头，却感觉沈月银的目光有些奇怪。

　　她在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方式打量林熙，林熙一时僵的不敢动。

　　“林熙，你过来。”她忽然说。

　　林熙紧张地靠近，沈月银似乎不满于她的磨蹭，忽然一把拉过她。

　　温热的事物堵住她的唇。林熙丢了魂一样，茫然地睁大眼睛。

　　沈月银在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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