闇夜明眸

　　第十二章

　　夜半的高速公路上疾驰着一辆全黑的哈雷。
　　疾风呼啸着刮过子坤焦急脸庞，风声里隐隐可以听到子坤低低诅咒：“明眸你这混丫头，这次又躲哪了？当年我青春期去混飙车族的时候都没飙得这么快过，混！”

　　几十公里的路程让子坤就这么飙着，半个小时就已经到了尽头。
　　耳边隐隐传来了海浪翻滚的拍击，黎子坤急刹，翻身跳下，将哈雷随手一倒，便急急的向漆黑一片的沙滩奔了过去。
　　子坤劝服着自己：明眸不是一个软弱的女孩，她不会有事。但他的心里却仍情不自禁的焦急起来，这已经是自己可以想到的最后一个明眸会来的地方了。

　　他奔向了沙滩，眼睛急切的搜索着四方。
　　终于，不远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娇小的人影——是明眸！
　　她，坐在柔软的沙滩上，双手抱着膝盖，目光低垂，定定的望着起伏不定的海浪。
　　清冷的月光下，明眸纤细的身躯更显分外的脆弱与无依。
　　只是，只是——她没事！
　　子坤悬拓了整整一天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狂奔的步子也逐渐缓了，撑着膝盖大喘了好几口气，几绺略略汗湿的头发从额上垂了下来，却掩不住俊颜上宽慰的笑容。
　　略略调整了下紊乱的呼吸，状似闲适的举步走了上去。

　　明眸静静的坐着，望着起伏的波涛。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即或说是她根本没有在想什么。
　　这里是那里？什么时候了？
　　她不清楚，她眼前似乎便只剩下了那一片无边的浪，阵阵的漫淹而来，掩去了曾经发生的一切悲哀。

　　一声熟悉的调笑却忽然从头顶上掉了下来。
　　“哦，晚上的海这么漂亮吗？这位小姐啊，就算你长得不怎么样，也要担心一下饥不择食的色狼啊，现在的人不是每个都像我这么有品味的。”
　　明眸有些迟钝的抬起了头，眼前这张帅气却慵懒调戏的俊颜是谁？
　　脑袋里记忆的齿轮开始慢慢的重新开启，咯吱作响。明眸迷茫的眼色渐渐转为了清明。
　　“子坤？！”明眸惊讶的叫了出来。
　　只是，说不上是为什么。整整一天没有掉下的泪，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不经思考、不由控制的从眼角滑落了大大的一滴。
　　与闇夜诀别的时候，泪水是强忍着的。她不要让他看不起她，感情的角逐里她可以失败，可以受伤，却绝不能丢掉她的尊严。她可以忍着心痛微笑着让对方自由，却不会作那个用泪水苦苦挽留对方的弱者。
　　来到海边，脑中一片茫然，却是已经没有了哭泣的冲动。
　　而如今，如今竟然只是见到了这个慵懒的笑颜，竟会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
　　0那滴落手上的水珠，却连明眸自己也吓了一跳。
　　黎子坤却神色如常，傍着明眸随意的席地而坐：“哦，第一次看到我这么迷人的帅哥，激动得落下了泪来？不要这样嘛，如果你求我的话我还是可以送你签名照片的啦！”
　　看着子坤那一脸自得臭屁的样子，明眸不禁扯出了一个笑意，用力的眨了眨眼，把眼中满溢的水气给硬生生的眨了回去，闷闷的声音反驳着：“我才没哭呢！那只是沙子进眼了而已，笨蛋！”
　　“对，是沙子。”子坤难得顺从的回道，却仍是难掩语气中一抹笑意，“而且是好大的一颗沙子对不对啊？”
　　说着，却伸出手臂把明眸一把揽到了胸前。
　　明眸倚在他的胸前，却没有任何的慌乱。
　　子坤的胸膛是这么的厚实，那里的气息是那么温暖，明眸再也无法抑制的哭泣了起来，从细细的抽泣一直到了无法抑制的哭得打嗝。
　　子坤密密的揽着胸前的明眸，任她哭泣得如同风中打颤的飘叶，漠然无语，任眼中难掩的心疼与柔情倾斜无疑。
　　浪，依旧静静的拍打的寂寥的岸边；月光无语，默默的撒下了一片温柔的光华…

　　明眸在家里睡了整整的一天，就又去上班了。
　　一切和以往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明眸依旧会每天急急的在上班铃敲响的那一刻撞进办公室的大门，依旧会嬉笑这对着大胡子撒娇，依旧会和子坤胡言乱语的抬杠，然后气急败坏的被子坤的毒舌气得说不出话来。
　　是的，一切和以往并没有不同。
　　只除了她会在经过被闇夜强迫坐了好久回云霄飞车的游乐园时，莫名的看着那架巨大的机器呆呆的站上几个小时；只除了她会在那条热闹依旧的小吃街上点上一大盘臭豆腐愣愣的看了好久却未曾碰上一口；只除了她有时会在厨房里忙上半天，拎着食盒站在门口却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走……
　　早已习惯了的舒适小屋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盘旋起了一股冰冷的寂寞。不知道是不是室内巨大的空调，有时晚上睡不着，明眸便会披着一层一层的被子、搂着膝盖一边一边的听着阿桑透明却孤寂的声音：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
　　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爱情原来的开始是陪伴
　　但我也渐渐地遗忘
　　当时是怎样有人陪伴

　　我一个人吃饭旅行 (到处)走走停停
　　也一个人看书 写信自己对话谈心
　　只是心又飘到了哪里
　　就连自己看也看不清
　　我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你 ”……

　　明眸拿着与闇夜合照的相片看了很久，她想或许应该要把它收进抽屉里了。但看了很久，却终究没有这么做。
　　如果有些伤痛是避免不了的，就任着时间的洪流将它一点一点的冲淡吧。或许今天的伤痛，夜里的哭泣，在很久很久之后也只会变成一枚生命中褪了色的干枯叶子吧，带着淡淡的旧日殷红，却不过是一个过往的留念，不再会激起心中的任何涟漪。
　　心中的疼总有一天会被抚平，在时光施展遗忘的法术之前，她现在所要做的便是微笑着让所有关心她的人安心不是吗？
　　明眸轻轻的将手中的像框放回原处。
　　那么，那么在这个无人看见的深夜里，暂且让她尽情的哭一回，然后明天再挂起依旧明媚的笑容去做会那个坚强的女子吧。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夏日正是最盛的时候，明亮的阳光毫不吝啬的普照着大地，淡淡的哀愁默默的流淌在无人看见的最深的夜里……

　　大胡子坐在大大的办公桌后列开笑容对着明眸兴奋的说：“哈哈，小朋友，这回你可捡了大便宜了！公司派人去法国培训两年，给我们部留了一个名额，你被选上了！哈哈，怎么样？大惊喜吧？快回家收拾行礼，一个星期后就走！”
　　明眸静静的坐着办公桌的对面。阳光透过正对着的窗子撒下了一片明媚，她望着窗外蔚蓝无云的天，良久绽出一个如常的笑容：“好，我去！”

　　明眸将最后一箱行礼搬上了自己那辆小车的尾箱。今天就是自己要离开台北的日子了。
　　子坤没来送行，他有一笔很重要的生意要谈。但更重要的是自己坚决不让他来送行。机场是个令软弱的地方，盛满了太多的泪水和离别。或许一个人离开会孤寂，却不会太过的悲伤与不舍。
　　最后望了一眼这幢小小的套间，这里盛着太多的回忆了，欢笑泪水，她知道将来她一定会怀念这里的。只是，现在的她或许更需要法兰西没有负担的新鲜空气了。
　　毅然转身坐进了小车，拉下了油门，却突然定住了。
　　那张纸条没拿！那张闇夜写着“怎样哄女孩子开心”的纸条被她遗落在了空空的梳妆台上！
　　自从当初从闇夜手里抢过它后，它便一直成为了自己的护身符，每当难过泪流便会拿出它来提醒自己有怎样的人会为自己的难过而不舍，然后坚强。
　　只是，只是如今，字条的主人早已不会为自己的流泪而不舍，这张字条又该如何呢？
　　压着油门的脚战抖着，却始终悬在了半空。
　　明眸一咬牙，从车上奔了下来，冲向了房子。终究、终究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这是闇夜唯一留下的曾经心动的凭据，她又如何忍心舍弃呢？！
　　手，已握到了门把。
　　身后，停放车子的方位却突然爆出了一阵轰然的巨响，惊恐的喊叫仿佛起伏在遥远的地方，模糊不清，大地剧烈的摇晃着，铺天盖地的炙人热浪带着惊人的力道向她的后背扑卷而来。
　　明眸惊恐的转过身来，眼前翻涌着一片炙烈火海，莫名的黑影被热浪惊人的力道推飞着，飞速的击向了因恐惧而瞪大的双眼！
　　明眸只感到了眼睛一片剧痛，就陷入了深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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