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18
顾长歌从聚贤楼出来，嘴里哼着小调。
去大名府可谓一箭三雕的好事。到翠烟茶楼打探之余，又能在薛岚面前卖个好。如果季霖真给人劝回京去，大家都省了很多麻烦。她再南下，也太平许多。
如今最关键的是，季霖如何想？要说动这人改主意，她也没什么把握。
她背着手，一边往客栈溜达，一边转动脑筋。
“公子，您行行好吧……”
“咦？”眼前猛地伸过来一直脏兮兮的大手。
顾长歌转头一瞧，这讨饭的老汉虎背熊腰，即使弯着腰，还比她高出半头。如果站直身，说不定比江一刀还要高上两寸。这样高的人十分少见，顾长歌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扬州发了大水，小老儿来冀南投靠亲戚。哪知道他们上个月搬家了，如今不知去向。老汉只身一人，无依无靠，身上的盘缠也用光了，此时腹中饥饿难耐，想问公子讨几个铜板买馒头充饥。”
顾长歌：……又来？河间府那老骗子还让她记忆犹新。她盯着老汉，气势汹汹地质问，“扬州也发了大水吗？前几日我才听说杭州发了大水。如今天下难道只有北直隶不发大水吗”
那老汉：……
顾长歌心中有气，我这张脸上写着“人傻钱多”吗？她深呼吸两次，决定好好教训一番这帮骗子，“你饿了是吧？”
那老汉有些不知所措，见顾长歌气息平稳下来，才点头，声音却有些迟疑，“是……”
“几天没吃饭了？”
“……三天”
“好，你跟我来。”顾长歌说完，快步穿过大街，朝对面一间包子铺走去。那老汉明白过来，随即抬脚跟上。
包子铺开在街角，里面空间并不大，只有三四张简陋桌子。后头刚刚蒸了三大屉热气腾腾的包子出来，水汽散在屋子里头，好似仙境一般。
顾长歌靠门口坐了，拍拍身边的位置，招呼那老汉，“坐。”
老汉答应一声，也坐了下来。
顾长歌仰头打量那老汉几眼，见他虽然面色灰暗，双眼却异常明亮。坐在老旧的椅子上，弯曲的脊背挺直了些，越发看出不像穷困潦倒之人。她把椅子往后拖远些，招呼老板，“来五十个馒头。”
那老汉忙客气，“不用这么多，不用这么多。”
顾长歌回头，“你平常一顿吃几个馒头。”
“五个。”
“就是了，三天没吃饭，五十个不多。”
老汉：……
老板高高兴兴抹了桌子，端来五盘馒头，“这里三十个，其他的给您蒸上了。”
顾长歌看着几乎赶上脸大的馒头，满意地点头，这老板做的是实在生意！
“吃吧。”她朝老汉点点头。
老汉乐呵呵捡起一个馒头，啃了两口，“公子真是好人，您这是往哪里去啊？”
顾长歌眉毛也没抬，“别说话，吃！”
“嗯！”老汉吃完两个馒头，又拿起第三个放在嘴边，“公子，您不是本地人吧？”
顾长歌：“别说话，吃！”
老汉又吃下两个，然后“嗝~”
顾长歌面不改色，叫道：“老板，来壶茶！”
那老板答应一声，取了一壶两碗过来。接着又把其他馒头端上桌。顾长歌谢过老板，转身看那老汉脸上隐隐放出绿光，心中一乐，倒了一碗茶给他，“不要紧，喝碗茶，你可以的！”
老汉又吃下两个，瞅着蒸屉愣了足有半炷香的功夫，道：“公子，我吃不下了。”
“你不是三天没吃饭吗？”
老汉难为情道：“做我们这行的要说得可怜些，才有好心人帮衬。”
“好心人！我看你想说的是’傻子’吧！”顾长歌拍案而起，“我看上去很好骗吗？”
那老汉不知怎得就笑起来，慢慢坐直了身体，“没有没有，公子看着面善，在下其实是想跟公子打听些事情，才出此下策的。”
顾长歌一甩袖子，“别想，除非你先吃完这些馒头。”她边说，边跨出包子铺，直奔客栈而去。
她一路急行，背后慢慢渗出汗来，好险好险！
先前以为这老头是个骗子，想要教训一番。可从那人吃上馒头开始，顾长歌就察觉出不太对。老头身上都是破衣，可吃起东西却慢条斯理，动作处处透出经年的习惯和教养来。特别是那一口白牙，这人不仅年纪不大，出身也绝不会差。
他几次要搭话闲聊，都被顾长歌制止，最后竟然直诉来意。还好她跑得快，万一是刘安派来的人，会不会先拿她开刀啊？顾长歌越走越快，等进了客栈，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疾步上楼，打算先换套衣服。明早就要启程，想要季霖改变主意，当然是赶早不赶晚。
她快步走过季霖房间，还没摸到自己的房门，就听隔壁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季霖走出门外，“怎么才回来？去哪里了？你一个人出去的？”
顾长歌：……大哥，我先回答哪个才好？她摸摸脖子，“那个，季兄，我正好找你有事。”
季霖点头，“那来吧！”
“去哪里了？”季霖站在桌后，单手拈着墨条缓缓研磨，抬起眼睛瞅了顾长歌一眼。
“喝茶。”顾长歌停至桌边。桌面上除了左上角的几本书和季霖手边摊开的笔墨纸砚外，别无他物，显得有些空荡。
“你自己？”
“和郡主。”顾长歌回答得额外老实。
季霖的目光颇有深意停留片刻，然后笑道：“你本事不小！”
“大家都是朋友嘛！”见季霖面色未变，顾长歌拉开椅子坐下去，“郡主这人表面凶巴巴的，其实是外冷内热，不难相处。再说人家是郡主，难免有点傲气……”
季霖似笑非笑，随手取过一张信纸，才往屋内指了指，“那边有茶点，你先填填肚子，我回封书信。”
顾长歌连忙答应，自然结束了先前的话题。起身往里走，见窗边有张雕花小几，上边一只五瓣梅花点心盒，里面装着各色糕点，另有一盘新鲜瓜果。刚刚跑得急，看见果盆里的杏子又黄又大。她拣起一个放到嘴边，果真清甜可口。她一边咬着杏子，一边想寻个地方坐。可屋里所有椅子都放置在书桌旁。
而季霖正在低头疾书。
顾长歌又转回头，往窗外望去。大街上人来人往，肯定有些热闹好瞧……
“过来吃吧！”写信的人突然发声。
“不用不用，别耽误季兄要事。”
季霖放笔，朝她招手，“也没什么要事，把点心拿过来，我也用点。”
“哎。”顾长歌答应一声，来回跑了两趟，把点心盒子和果盆都安置在书桌边。
她吐掉杏核，又拿起一只杏，眼光扫到季霖笔下的信纸，开头写着佑安兄台鉴。
佑安是户部尚书孙鸿的字。
顾长歌收回目光，逐一翻拣过桌角的几本书，见都是策论文章一类，好不容易找出本诗集，这才凑合着看起来。
此刻屋内，一人刷刷下笔有神，一人窸窸大快朵颐，细小持续的声音衬托出一种别致的平静安稳来。
“杏子不能多吃，伤身！”
“啊？”
季霖努了努下巴，“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顾长歌看看手里来不及下口的杏子，“是吗”
兄弟你到底写信还是监视我啊？
她悻悻放下杏子，往前推了点心盒子，“你不是说要吃点心吗？”
季霖拿起信纸从头到尾畅读一篇，才把毛笔扔进笔洗，“看看快到用饭的时间了，不吃了吧！”
顾长歌哦了一声，手上的书随意扣在桌上，又拿起一块桃子酥，“这点心味道好。”
季霖看着本来叠好的书本，此时几乎铺满半张桌子，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他斜了顾长歌一眼，慢悠悠道：“我看你似乎比前两天胖了些。”
顾长歌一愣，“不可能，我还长个呢！”她伸长脖子，一手放在头顶，似乎想要把自己拉高一点儿。
“你……”季霖甫一张口，又把那句“你多大了，还长个？”咽了下去。他一边折好信纸，放入信封，一边改口问:“……找我什么事？”
顾长歌马上拍拍手，抖掉残余的点心渣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季兄可认得洪邈之？”
她双眼闪亮，红艳艳的唇角还挂着些细腻清甜的桃子酱。
季霖眉毛抖了抖，从袖中摸出一块折得四四方方整整齐齐的锦缎帕子，“先擦擦嘴再说吧。”
顾长歌接过来，见这帕子一角绣了朵天蓝色祥云，好看又别致，擦过嘴角，便道，“我回去洗过再还给季兄。”也不等季霖答应就直接揣进袖中。
季霖不以为意，接着之前的话题答道：“洪邈之，与我同科，前些年还有往来，你怎么问到他了？”
“他如今在大名府做知府呢。”
季霖不由笑了，看着顾长歌没说话。
是了，季霖做了几年的吏部尚书，管的就是官员任命考核，怎么会不知道。说不定这位洪大人还曾为了政绩走过季霖的关系呢。
“……他想请季兄到府上，一来尽些地主之谊，二来叙叙旧。不知季兄可有意前往？”
季霖眸色一深，似有不悦，“他竟寻到你这了？”
顾长歌一听这话，估计徐邈之之前就表达过要接待季霖的意思了，可季霖还是决定直奔山东禹城，看来大名府是去不成了！她摇手解释，“季兄误会了，是郡主让我跟你说的。”
季霖手指在桌面敲了敲，似乎想到什么，没有说话。
“话我带到了，季兄知道就好。”顾长歌心知这事多半不成。不成就不成吧，她站起身来，打算告辞。
季霖抬头，一丝笑意闪过双眸，“郡主给了你什么好处”
“哪里来得什么好处？大家都是朋友。”顾长歌笑哈哈地遮掩，见季霖目光灼灼，才哂笑道，“好吧，什么都瞒不过季兄的眼睛。郡主许给我些银票，不过我可没收。郡主答应保证咱们的安全，我才答应在你面前提一下。”
“你倒是相信郡主的人品！”
“也谈不上相信，不过郡主总应该跟咱们是一条心的。”顾长歌说完，默默在心里对后半句进行修正，“跟你是一条心的！”
季霖神色不明地盯着顾长歌瞧了半天，才道：“如此，我再考虑一下。”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