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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云弟，这菜合你的口味，多吃一点。”季霖说完，把桌子当中的糖醋排骨推到顾长歌面前。
“嗯。”顾长歌乖顺点头，夹一筷子到自己碟中。
“云弟，这个也不错！”
“嗯嗯。”
“华弟，这是云鲜楼的招牌……”
“嗯嗯嗯。”
前一回合以顾长歌惨败收场，她转头一想，怪就怪在多说多错。
薛岚生在皇家，家教严谨，又不蠢笨。
做戏坐得再好，也是假的。一日两日还好，难道一直不出漏洞？她现在以不变应万变，倒要看看季霖的独角戏怎么唱下去？
云鲜楼上临窗的这一桌，两男一女，个个相貌不凡，衣着上品，气氛却古怪的很。一个殷勤劝菜，一个闷声大吃，一个拧眉不语，眼光在对面两人面上扫来扫去。
薛岚还真看出了点什么。
她心悦季霖多年，知道他为人冷淡，不假辞色。在他脸上，愉悦开怀这种表情几乎绝迹。
而此时的他，笑容满面，语气温和，她甚至都要怀疑，那个左右朝堂，号令百官的季尚书莫不是被人掉了包？
再看姓云的小子，长得也算眉清目秀，可却瘦不拉几，品味低俗。最重要的，人品极差奸诈滑头。从他嘴巴里吐出来的话，三句倒有两句是假的。
凭季霖的出身眼界，竟能看上这般货色？
薛岚想到自己的家世人品，这些年的等待，偏偏输给这样不堪的对手，心底又酸又苦。再看桌面上一排红艳艳的菜肴：糖醋排骨，溜肉段，糖醋鲤鱼，松鼠桂鱼，据说都是姓云的喜爱的菜式，不由一阵腻烦。
她把杯中茶一饮而尽，只觉得那股腻烦更甚。“伙计，”薛岚突然拍桌而起，“打一壶好酒来！”
顾长歌一边腮帮子里嚼着块排骨，听到这话愕然抬头，女孩子在外饮酒，可不是好事情。
她连忙吐掉口中的骨头，“郡……噗！”
劝阻的话未及出口，就感到桌下的脚被踢了下。再看对面站得笔直的薛岚，唯一能在桌下踢她的，就是季霖了。
顾长歌扭头瞪向季霖，只见这男人又往她碟里夹菜，口中嘟囔：“真乖。你要多吃点，这么瘦怎么行，都是骨头……”他放下筷子，揉了揉胳膊。扔出了最具杀伤力的一句话，“硌得我今天还胳膊疼呢。”
顾长歌顿时石化。
薛岚的目光一震，好似遭遇千年寒冰，瞬息冰封。
“客官，您的酒！”伙计拉下手腕的白毛巾，在桌边抹了抹，然后放下一壶酒。却见三人大眼瞪小眼，全不动弹。
“客官……”
“你们……无耻！”薛岚眼圈一红，抬袖随意在眼角抹了把，转身跑下楼去。
顾长歌看着薛岚的背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面无表情地问季霖，“你这样有意思吗？”
季霖对伙计点头，道：“放下吧！”又慢悠悠给自己斟了杯茶，朝楼梯口努了努下巴，“没什么意思。”接着他转头看向顾长歌。
顾长歌被看的莫名其妙，不由抬手摸了摸嘴巴。季霖突然笑起来，“挺有意思。”
顾长歌：……啊？我有意思？我有什么意思？
她只当季霖说笑，正了颜色道，“一个女孩子在外饮酒，不太妥当吧？”
“我刚刚不是阻止了她？”季霖指了指手边的酒壶。
“这叫阻止？外边哪里不能买酒？”
“管我们什么事，只要别在我们跟前就行。”
“你……”顾长歌咽下一口气，“人家不是追着你出来的吗？你要负责才行！”
季霖冷笑一声，“我负责？邀她同行的可是你！”
顾长歌一口气噎住，就要起身，“不行，我去看看。”
季霖抬手按住她肩膀，把她摁回椅子上，“不用你操心，人家有护卫在暗中保护。”
“真的？”顾长歌带着几分疑虑问。
季霖弯了弯嘴角，隔空点向顾长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算盘！别想了！”
他知道了什么？
她回头望着空荡荡的楼梯口——季霖这话说在她要去寻薛岚之后，他不会以为，她想勾引郡主，攀附权贵吧？
她脑中一时混乱，细细想来，从昨日她跟郡主搭上话开始，季霖才使坏的。
啧啧，这家伙真是霸道。自己不要的，还不许别人觊觎。
季霖看顾长歌面色不停变幻，最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便用指尖敲敲桌面，问:“想明白了？”
顾长歌精神一震，拍拍胸脯，“嘿嘿，小弟绝对不会跟您争抢的。季兄放心，郡主对季兄，那是情比金坚，决不会移情别恋。但是，您这种玩法，我怕郡主她……呜呜呜。”
她话还未完，口中就给季霖塞了块核桃酥，他正了颜色道：“别乱说话！妄议皇亲国戚，可是要关大牢的。你我闲聊本来无妨，可要防着隔墙有耳。到时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一番，徒惹麻烦！”
这厮真是够机警！
顾长歌把核桃酥咽了，看着季霖笑。
季霖拍了一下她头顶，问，“你笑什么？”
顾长歌缩了下脖子，却没躲开，“季兄啊，怪不得你仕途顺遂，原来不单单是是运气好。”
“那还有什么？”
顾长歌只笑不说话，季霖也不追问，叹了口气道，“我可担不起仕途顺遂这几个字，这不，官也没得做了。”
“季兄不需担心，不如我给季兄算一卦如何？”顾长歌歪着头，双眼张得大大的，活像一只机灵狡猾的小狐狸。
没来由的，季霖突然心情大好，就顺口应道，“好，可需要生辰八字？”
“不需要。不过呢，我这挂要叨扰过路神仙，那么呢，牛羊牲畜，时鲜百果的供奉是少不了的！”
“这样大的阵仗？”
“不算大！咱们一不问国运，二不借风请雨，不过是问问季兄的官运。”顾长歌摇头摆脑，双眼盈盈发亮。
“那我的官运到底如何？”季霖知道她扯来扯去，定是后头藏着什么心思。可见她眉飞色舞，兴致高昂，便哄着与她逗乐。
“让我问问。”她闭起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季霖闲散地靠在椅背上，阳光剥开云雾，眼前的面孔逐渐明丽起来。日光穿过窗棱斜射，洒在浓黑微卷的睫毛上，在眼睑下投映出一层毛茸茸微微颤动的影子。
他不觉有些出神。
从前这丫头经常进宫，偶尔，在西华门外，好似见过两三回。那张面孔比眼前的这张还要靓丽几分。
说起来，顾长歌在京城里也是有几分名气的。人们但凡谈论哪家姑娘人美福气好，必然就有人提起顾家女。
当初，其父顾茂因为一部《大齐地方游记》，被皇上招进宫去，亲赞大齐第一才子，封赏无数。名利双收，一时无人出其右。顾长歌也跟淑妃娘娘投了缘，认了干女儿，待她如同亲生。顾茂过世之后，不忍她无依无靠，又请皇上下旨，过继了堂兄顾秉恩到顾茂名下，继承香火，支撑门户。
这待遇，那些世袭罔替的公侯人家也没享受过。
只是福气好也就罢了，关键人长得还美。
季霖想到这里，不由诧异，他怎么记不起来顾长歌本来长什么样了？
“有了！”眼前微阖的双目一张，似有流丽的华彩一闪而过。“神仙说季兄不出半年就会官复原职，不仅官复原职，还能加官进爵。”
季霖仍旧笑着，可眼神却渐渐变冷。这丫头的无心之言，不经意就击中了他心中最隐秘的所在。他辞官而去，本就是以退为进的打算。竟然被这丫头看了出来？
她如此，是有心讨好，还是蓄意试探呢？
“怎么，季兄不高兴？”
“怎么会不高兴？是喜出望外！”
“那就好，既然季兄满意，不如就把银子结一下。”
“什么银子？”
“难道季兄忘了，神仙可是要牛羊牲畜，时鲜百果供奉呀，怎么季兄想赖账啊？”
“可也没看你供奉呀。”
“心诚则灵，心意到了就行，神仙可不在意那些虚礼。五十两现银哦。”顾长歌伸着白嫩的小手，递到季霖眼下，晃了晃，“快拿来不许耍赖。”
季霖恍然失笑，这丫头啊，不过是为了与他胡闹，哪有心机试探或讨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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