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前传[西游同人]

　　“我和你不一样，无论我做什么，再坏的事也好，她都愿意信我陪着我。”

　　小猴子的话犹在耳边。

　　我扪心自问，当真他做尽了天下的坏事，我都愿意信他陪着他吗？

　　答案是：愿意的。

　　我真是个没有是非观念的人。

　　从前就不舍得怪小猴子，知道他是为了我，便更加不舍得怪他了。

　　别说怪他了，我甚至十分心疼他，剥离神力岂是儿戏，他几乎死了一回，要不是他煅出了火眼金睛，也会重新变成一个瞎子。

　　此时，我的神识终于归位，我也总算完整地记起了一切。

　　原来这看似陷入了奇怪循环的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最初女娲造人，我神识受损，阿娘看到了我的结局哭瞎了眼睛，她为保我不死，将我破碎的那一片神识送到了自然力波及不到的地方。

　　究竟是哪里，她也不知道。

　　按理说，自然力波及不到的地方，我们就应该都不存在了。

　　做完这些，她忧心忡忡地身归混沌。

　　一开始我也没想明白，有什么地方是自然力波及不到，但我又还存在着的呢？

　　后来才发现，是小傻子为我造出的结界里。

　　他并着我的血肉与魂魄，将撕下来的那一片神识送进了水帘洞。

　　那一片神识，恰巧就是破碎掉被阿娘送走温养的那一片。

　　借着一个没有丝毫自然力的我自己的身体，当然能好好养好我自己的神识了。

　　直到杀神之力与造化之力回归自身，我的那片神识终于彻底补好了。

　　然后那片神识就带着这几百年的记忆回到了初遇小傻子的时候。

　　只是这一片神识相比于白予这个自然神的神力太渺小了。

　　在完全不同的时空，它保留的记忆撑不了太久，所以我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到最后甚至连小猴子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自己爱着的人是小猴子。

　　接着就是剥离力量神识补天。

　　再后来的事，你们就都知道了。

　　但此刻我突然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对待小猴子，躺在他怀里，不肯醒来。

　　小猴子却松了一口气，更加温柔的将我压进怀里。

　　他轻柔地拍着我的背，对我说：“阿茶，你别怕。”

　　以前做白予娘娘的时候我常对他说“别怕”，后来做老鼠的时候他常对我说“别怕”，此刻听了这话，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突然天空轰隆一声，这声音我太熟悉了，是我神识补天之前听到的天塌下来的声音。

　　我猛地坐起，再顾不得儿女情长，转头一看紫霞也已醒了，我神识归位伴随着的是她的造化之力被剥离，最初疼过之后，她也总算缓了过来。

　　我起身看向天边，果然开始崩塌了。

　　心里一阵无奈。

　　这两个倒霉孩子，剥离力量神识补天仿佛就在昨天，那种切肤之痛还依然清晰。

　　这就又要逼着我再来一次。

　　我叹了一声，认了命。

　　上一回是我死得不够透，这一回一定要死得透透的才好。

　　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小猴子发着抖，坚决说：“不许……”

　　“傻孩子，你在这世界中出生、长大，这世界毁灭了，你也会死的，你不是想要长生吗？”我笑着回头蹭了蹭他埋在我颈边的脸。

　　却听见他闷声说：“你在，我愿长生。”

　　我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我不在了，是就不愿生了吗？

　　这个孩子不好劝，他是眼睛不眨就要毁灭天下的人神，聪明善谋，不在乎生死。

　　这世上除了我，没人能降得住他。

　　可天塌地陷的灾难又是刻不容缓。

　　我要怎么办？

　　“所以，我去吧。”耳边传来低语。

　　我一愣，才终于反应过来，小猴子是说自己要去补天？

　　“你喜欢这个世界，你该亲眼看着它，亲身经历它。”他偏过头小心地碰了碰我的脸颊，“可我只喜欢你，能看着你就好。”

　　神识补天确实不会就此长眠，甚至是有趣的，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一切。

　　我却没想过，独自在这世上的小猴子是何等孤单。

　　可是不行，我要拯救这个世界，为的不就是面前这个傻猴子吗？

　　他去补了天，我又要怎么办？

　　不过是一瞬的犹豫，形势突变。

　　我感到身后有法力流动，忙挣开小猴子向后看去。

　　小猴子也一愣，和我一起看向运起为数不多的法力的紫霞。

　　她周身流动着淡紫色的烟雾，紧闭着眼睛似乎有些痛苦。

　　但她咬牙忍着，从袖兜里掏出了小小的白骨。

　　我摸了摸自己空空的兜，竟不知白骨是何时被拿走的。

　　白骨嘎嘎动了一下嘴巴，似乎在对我笑。

　　也不知她是何时醒了过来。

　　我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一白骨一灯芯是想做什么呢？

　　突然烟雾中显出了两个人影，一粉一紫。

　　粉的是白骨，我是见过白骨生前模样的，和守灯的小婢女有九分像，长得娇小可爱。

　　紫的是紫霞，一如往常的温柔。

　　可她们为什么缓缓融在了一起。

　　“阿茶，已没有神石了，你的神识再补不了天。”紫霞温声道。

　　白骨娇笑一声：“所以我们就商量了一下，若天要塌，就用她的神识我的身体去补，怎么样？够意思吧？我从不白要人的功德！”

　　我皱眉不语，白骨也就罢了，补了天也算是一种永生。

　　可紫霞呢？她找了石猴影子那么多年，如今总算找到了，该幸福下去的不是吗？

　　紫霞的眼睛湿湿的，她笑着对我说：“他成佛了，真好。”

　　我不明白，成了佛有什么好。

　　得阻止紫霞，可小猴子突然扣住了我的手，不让我上前。

　　我不解地看向他，他却将我握得更紧，沉默地看着白骨化成一块彩石，带着紫霞的神识飞向了天际。

　　紫霞的身体软倒在地，失去了活力。

　　“紫霞的神力被剥离了，她只是一根灯芯。”小猴子向我解释。

　　他没说完，我却懂了，紫霞只是一根灯芯，还是一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灯芯，不像小猴子是人，且我当初给他疗伤的时候顺手为他伐骨洗髓让他有了修炼的根基，失去了神力的紫霞，只有一种结果，几十年后，慢慢衰老死去，最后变回无知无觉的灯芯。

　　而用长久以来吸纳灵气积攒下来的一丝尚存的法力去补天就不同了。

　　她可以不朽，可以日夜看着她的盖世英雄。

　　这可能是她最好的结局。

　　天地渐渐恢复平静，天边的那抹紫轻轻柔柔，像在安抚所有受伤者的心。

　　假玉帝扑到我的脚边，他的头发乱了，狼狈极了，可他却毫不在意，似是魔怔了一般，拼命磕头，求我救凤渊和青女。

　　“你确定要救凤渊？你不是想要他的命吗？”

　　他颓然坐倒，自嘲地笑：“我不想要他的命，若不是我阻止不及，是不会让他死的。而且，没了他，青女不能活。”

　　小鸳鸯可以对天下人狠心，却还是记挂着相识于微时的凤渊与怦然心动的青女。

　　突然想起，五百年前，他授意毁了蟠桃园，毁了满天神佛生的希望，不就是在为凤渊与青女报仇吗？

　　怪不得我们吸干了西海龙王的灵力他毫不在意，原是他早就开始收拾这些人了。

　　那些借他上位的神仙，一个个被他铲除。小猴子怕是知道这些，才甘愿被利用，毁了蟠桃园吧。

　　只是对不起唐僧，害得他几世轮回，受尽了苦难。

　　我微微勾唇，说：“凡事皆有代价，他们，我可以救。但我要你的命，你可得想好了。”

　　小鸳鸯惨然一笑：“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好事吗？”

　　我挑了挑眉，对他说：“你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竟觉得是好事吗？”

　　他低头沉默，片刻后，看向小猴子：“我和他不一样。”

　　他再不肯开口，一副做好了准备受死的模样。

　　我将紫霞袖兜里的凤渊魂魄放了出来。

　　凤渊的魂魄不过五六岁的模样，可他的神情十分的忧郁，看着小鸳鸯，满目悲哀。

　　小鸳鸯感受到了他，却始终不肯抬头。

　　凤渊说：“我不怪你，青儿也不恨你，这是真的，我没骗你。”

　　小鸳鸯不敢置信，终于看向凤渊，他与凤渊对视，笑了起来，是极浅的一抹笑，浅到让人捕捉不住，却终于能感觉到这是出自真心。

　　他转过身对我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动手。

　　我微微叹气，伸出手抹杀了他的神识与魂魄。

　　凤渊傻傻地看着，半天不能言语。

　　我一如从前那般唤他：“小鸳……”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我知道，这是他的命。”

　　将他的魂魄与神识融进小鸳鸯的身体里，我又随手捏了一个小小的青女。

　　凤渊爱不释手，接过捧在手心，将她小心地养在了那幅美人图中。

　　青女真正觉醒恐怕还要一两千年，不过无论是凤凰还是鸳鸯，都极擅长等待。

　　六耳猕猴也就是石猴影子，此时的斗战胜佛，寻着光奔来，他脸上尽是沧桑，整只猴看起来极为疲惫。

　　“紫霞呢？”他轻声问我。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再次感受到了那种属于神的悲悯。

　　他转头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紫霞，愣愣走了过去。

　　他蹲下身子，戳了戳她的脸颊，忽然一笑：“起来了，咱们回去吧，我给你讲西天取经的故事啊。”

　　紫霞的身体突然被一缕烟覆盖，烟消云散后，地上只留下了一根灯芯，极其普通的灯芯。

　　六耳猕猴吓坏了，他惊恐地看向小猴子，道：“大圣，她这是怎么了？”

　　小猴子也没说话，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头。

　　我对他说：“小影子，紫霞在天上呢，你瞧，天边的晚霞是不是特别好看？”

　　六耳猕猴顺着我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了一抹熟悉的紫。

　　他痴痴望着，眼底是显而易见的悲伤，可他已经明白了，没有再说什么。

　　我和小猴子走了，凤渊要怎么重整天庭是他的事，孩子大了，总有他自己的路要走。

　　我们不想也不能再管了。

　　我们又寻了个无人的仙山住了下来，这里的生活才是我和小猴子最喜欢的。

　　不用假装自己爱热闹爱交际，不必管善恶是非，只关注当下，关注自身及所爱，最是幸福。

　　不过，我确实是贪新鲜的人，一座仙山住不了太久，就会想要搬家。

　　在我们又一次搬家的时候，我们在地仙们的口中听到了六耳猕猴的消息。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聚在一起交流吐槽：

　　“斗战胜佛，现在不斗、不战、不胜了，这还叫什么斗战胜佛啊？”

　　“谁说不是呢？也是奇了怪了，他成日望着天，净说一些没人听得懂的话，也不知是怎么了！”

　　“怎么了？还能怎么了！魔怔了呗！据说他对着天，是在说故事呢！呵，也不知是说给谁听！这孙悟空啊，是废咯……”

　　“呸呸，你别瞎说，那六耳不是早禀明吾主昭告天下了吗？斗战胜佛是六耳猕猴，可不是咱们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呢！”

　　我和小猴子沉默着走开。

　　在漫长又孤寂的生命里，我们是多么的幸运。

　　那天夜里，我对小猴子说：“我们结契吧。”

　　小猴子温和摇头：“你可知……”

　　“我知道结契是什么意思，”我忙打断他，“你不是说过愿意娶我的吗？”

　　小猴子一怔，盯了我许久，似是在分辨我所言的真假，神色变了几变，才终于笑了。

　　他将我揽入温暖的怀抱，将我最爱的笑容埋进我的颈窝。

　　我贪恋这温暖，他似乎也是。

　　又过了好一会，才听见他带着笑意的低语：“好。”

　　他真的十分喜欢自己动手收拾家里，温存一会，他又忙去了，我追着他问：“结契以后，你还会一直听我的话吗？”

　　他笑意不改，第一次喜得眉眼弯弯，他说：“自然会听。”

　　我放下心来，决定今夜就要完成结契一事。

　　我爬上他的床，打着哈欠等着他。

　　天幕星河璀璨，树影有晚风相伴。

　　我慢慢闭上了双眼，有一吻轻轻落在额间。

　　迷糊间翻身侧躺，我感到每根指头的舒展。

　　这感觉安心又温暖，似乎有人在耳边呢喃：

　　“阿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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