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

作者:白萝卜与金蔷薇恋曲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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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沈夏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脑袋尤其痛的明显,好像要裂开一样。她活动了下僵硬的手臂,发现自己手里捧了个东西。
      是张沈春的照片。

      那张照片是他办护照的时候照的,洗了四张,沈夏拿了两张,有一张被她弄不见了,仅剩的这一张一直被沈夏藏在钱包里。
      那天一开始是沈夏要去办护照,沈春陪她,沈春自己的护照还在期限内。但是当时沈夏照了相,觉得摄像师把她照的很好看,于是硬要拉着沈春要他也再办一本。沈春被她磨得没办法,最后不得不老老实实照了相,拿着相片递给沈夏,说“下次不可以再这么任性了”。

      这句话她太多遍了,每一次都是新的“下次”,而每一次他都妥协。
      直到他不在。

      照片上的男人和沈夏有三分相似,尤其是眉毛和眼睛,那双眼睛长在沈夏身上,平增了沈夏干练的英气,而长在沈春身上,则显得有些秀美。定格在照片上,沈春永远是一副二十岁出头、少年老成的模样,时间再也没法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沈夏出神地摸了摸那张照片,很久以后,她蓦地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抱着照片毫无形象大哭的场景。

      她沉默着拿出手机,打算编辑一条短信。
      手放在屏幕上来回摆了摆,她切了私人微信,在通讯录一路往下翻。江淮止。

      男人的头像是一张黑白的线稿,看样子似乎是山海经里的某个怪物。戳进朋友圈,清一色全部都是转发,并且近四年的朋友圈没有任何更新,沈夏怀疑他换号了。
      但发出去的消息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师兄,你还用这个号吗?”
      “嗯。”

      沈夏敲了行字,又改,“昨天对不起”不行,删掉重写。
      来来回回改了好几遍,最后沈夏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地打了好几段。

      “昨天真的失态了,对不起师兄请您别往心里去。”
      “也谢谢师兄您昨天照顾我和硕硕。”
      “给您送请帖也挺唐突的,您有时间我非常欢迎您来,没有时间我也非常理解。”
      “再次道歉,给您添麻烦了,希望您天天开心。”

      打完以后沈夏脸上布满不正常的红晕,心跳加速起来。
      转头,看了眼空荡的房间,她的身体又渐渐变冷,自嘲地笑了笑。

      等到洗漱完,擦着头发回到卧室的时候,她才看到江淮止给她的回信。
      几乎就是在沈夏一股脑砸完好几段对话之后的两分钟以内,江淮止就给她回复了。他没提昨天的事情,也没提婚礼的事情,似乎对此没有任何可发表的意见。
      他说:“门口有外卖,如果凉了就稍微热一下。记得查收。”

      沈夏惊讶地看了眼玄关。
      她先在猫眼里看了眼,门口没人,地上的塑料袋里装着食盒,还算整齐。沈夏拿了回来。

      摸了摸,食盒还是温的,另外还有两瓶解酒的苹果汁和酸奶。
      沈夏福至心灵,拿起塑料袋上的外卖单。备注上写的是:“红地毯,写了‘招财’两个字。到了不用敲门,直接放地上。”

      沈夏又拿出手机,翻了翻江淮止的朋友圈,这几年没什么新动态,最新一条她看过很多遍了,沈夏点进又退出,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有些烦躁。
      最终她默默删掉了那声“谢谢”,放下手机,轻叹一口气。

      *

      清明节公司放假,沈夏在公司群里刷大家的聊天记录,才突然意识到回国以后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那天她难得起了个大早,开车往城郊赶。

      沈春的墓在山上,背后靠江。

      早春的风混合着江水的潮气,轻轻打在沈夏的脸上。她清理墓碑上的灰尘、落叶,还有去年她来的时候留下的花。
      良久,她垂下手来,眼眶又红了。

      沈春过世,对沈妈妈影响最大,她保留了沈春的衣物,还有他在家里的房间,并让阿姨按时打扫。她把日子都过得像沈春还在一样,就连沈春的墓也没来看过一次。
      其次是沈爸爸。早些年沈爸爸在业内打拼,手段激烈,得罪了不少人,沈春过世以后沈爸爸受了刺激,开始信佛吃斋。等到把公司全权转交沈夏打理以后,沈爸爸一个人跑到农村去支教,几年都没跟沈夏见上一面。

      墓碑上的照片和护照照片不一样,这张照片是沈爸爸选的。那是沈春二十二岁的时候照的,和沈夏手里那张比起来,这张更成熟,更稳重,棱角也更分明。照片里的男人表情严肃,笑意却直达眼底。沈春过世的时候是二十五岁,但二十二到二十五这三年,他忙着工作,没时间照相,所以沈爸爸选来选去,最后还是选了这一张。
      沈夏坐了会儿。
      墓园养的狗在吠,她抬头往声音的地方看,三三两两有来祭拜的人,点了香、摆了果盘,三五成群。园子外面密密麻麻都是树,风吹起来,树叶轻轻摇摆,却哑着没发出声音。

      沈夏抬头,看着光从树叶的间隙落了下来,用纸巾擦干眼角的眼泪。
      一遍又一遍。

      *

      时间还没到正午,她从墓园走,顺路去找了阮朔。
      阮朔当时没有起床。

      沈夏靠在墙上给阮朔打电话,拨了三遍,没人接。
      她绕着阮朔的房子走了一圈,从拐角处绕到房中间那棵树旁边,发现内室没关门。沈夏默然:这心也太大了。推门就走了进去。

      阮朔在二楼睡觉。拉上窗帘以后,屋内一片漆黑,沈夏不知道怎么下脚,只好把灯打开。
      床上的男人动了动。

      沈夏打开窗帘,开窗通了风,她把冰凉的手放在阮朔的脖颈上,两秒以后,男人弹了起来。
      沈夏抱着被子笑得前仰后合。

      阮朔有起床气,摔了枕头,出去洗漱。
      沈夏就坐在转椅上看他。

      这几天阮朔已经把画室收拾干净了。画室的装修是阮朔自己设计的,墙上挂了好几副画,每一副旁边都摆了绿植,他们第一天来的时候,植物都已经死掉了,今天再看已经换上了新的,绿意盎然,生机勃勃。要沈夏形容,有种不染凡尘的神仙住所的感觉。
      但是很奇异的,阮朔的画不是这样。沈夏看过评论界对阮朔的形容,说的最多的是一种似火的热情。沈夏开始漫无边际的想象两者的联系,她艺术造诣不高,觉得最可靠解释的应该是“生命”本身。

      “去哪吃?”阮朔打断,问。
      沈夏笑笑。

      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阮朔。
      阮朔打开愣住了,是戒指。

      他神色复杂的关上盒子——啪的一声,然后把盒子拿在手上,抬起来问沈夏:“你想好了?”
      沈夏点点头。

      两个人沉默地上了车。

      沈夏打开手机导航,问阮朔:“你想吃什么?”
      阮朔想了想,嘴唇张合,没有说话。

      “川菜吃吗?”
      “……”
      “火锅?”
      “法餐?”
      “日料?”
      “烤肉?”

      阮朔一直没说话。

      沈夏从后视镜看他,犹豫着问出最后一个问句:“……汉堡?”
      阮朔:“还是川菜吧。”

      沈夏:“……”
      沈夏:“你耍什么脾气,还不说话了。”
      阮朔:“我没有。”

      沈夏从后视镜看向阮朔,男人眉头皱起,双手环胸,身体不太自然的靠在座位上。明明就是生气了嘛,沈夏腹诽,调整语气,她笑了笑,先认错:“我错了,今天是不是叫醒你的方式不对?”
      阮朔:“不是。”

      “那就是我没给你买早饭。”
      “也不是。”

      “那你说是什么?”
      阮朔抬起头,在后视镜里去看沈夏的眼睛,沈夏专心开车,只留了一个侧脸给他。他说起话来没有画画那么会表达,但大概的意思沈夏听懂了。
      他说:“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

      沈夏没说话。

      阮朔的话匣打开,质问劈头盖脸地扔向沈夏,翻来覆去讲的几句话,主要意思是“你明明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为什么偏偏要这样呢?”“你现在结婚了,以后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如果我可以选择,即使是再渺茫的机会,我也会跟爱的人在一起”。
      沈夏安静地听他讲完,没有打断,偶尔回应阮朔几句,示意她有在听。

      等到阮朔真的讲完,车里沉默下来,她看着后视镜里的男人气息平稳以后,开始自白。
      “你知道的,虽然心理医生这么说,但是我还是觉得悬,我想把沈夜的危险因素降到最小,结婚是最好的选择。”
      “第一呢,老毛说他还可以再干几年,但他肝不好,早晚会退下来,我一个人管公司,已婚的身份比未婚的身份好多了。”
      “这第二啊,我爸跟你爸谈过了,结婚以后,主题乐园那个项目的分成会变。”

      她在后视镜里跟阮朔抛了个媚眼,“那公园你之前说很喜欢的,我们自己开一个,我直接送你两个点,怎么样?”

      阮朔用力拍了下真皮的座椅,把沈夏吓了一跳。
      方向盘轻微的转了转,沈夏赶紧拉了回来。

      “我草,不要就不要,别这么凶嘛。”

      阮朔面沉如水,他一直藏不住表情,此时的怒意已经到达了眉梢,他压着心火问沈夏:“钱就这么重要?公司就这么重要?”
      沈夏:“是的啊。”

      阮朔气急,咬牙切齿,把话吞进肚子,转过头不再理她了。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建筑飞闪而过,很快把郊区的山和水落在了后面。建筑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高大。他们驶进这座由钢铁建造而成的现代化都市,车流量渐渐大了起来。
      停停堵堵。沈夏被堵在路上,停了车,看到刚刚被超的行人走上前来,那对情侣拿着一杯奶茶,互相交换了杯子,在尝对方的味道。

      逐字开口,好像在对阮朔解释,又好像在对自己说,她说:“人生里有很多东西,比爱情重要的多。”
      “我哥走了以后我才发现,二十岁的时候,是他把人生的所有困难给我挡住了,给我圈了块象牙塔,让我以为爱情就是人生的全部。”

      “而现在我直面人生所有的困难,痛苦,责任,为了酒桌上能把话说得再大声一点,为了站在那里,不给他们攻击的机会,为了项目,为了公司的形象……”
      “爱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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