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

　　沈夏坐在床沿，面对挂壁电视，逐个跟婚礼现场受到惊吓的嘉宾解释情况，打到第三个的时候，那边先接过话头，说“沈总已经跟大家解释清楚了”。
　　沈夏莫名其妙。

　　她坐在自己房间，二楼楼梯旁边，对面是沈春的房间。而绕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他们父母的卧室，沈夏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下沈霆接下来的情况，走到他们房间门口敲门。

　　房间里响起沉闷的撞击声，像是谁的头撞到了木头，沈夏担心门里出了什么状况，着急转动门把手，却发现房门被锁了。
　　一分钟以后杜菁面沉如水的打开门，直勾勾的盯着沈夏。

　　沈夏打了个寒噤。

　　她面前的杜菁衣衫整齐，气压低沉，带了两分怒意，杜菁身后的沈霆坐在床头，背对沈夏，听到她进来也没张望一眼，沈夏一时不知道刚刚到底是谁受伤了。

　　她决定先说正事。

　　见杜菁没有让开的意思，沈夏站在门口喊了声沈霆，“爸？”
　　沈爸：“干嘛？”有点凶。

　　沈夏委屈巴巴：“刚我给华视的刘宇打电话，他说你跟他解释清楚了，你怎么说的，我们统一一下？”
　　沈霆也没转身，又吼了沈夏一嗓子：“这事你别管了。”

　　杜菁这时候稍微侧了身，靠在门边，叉腰看着沈夏。听到沈霆的话以后杜菁冷哼了一声，向沈夏补充：“以后也不用管了。”
　　沈夏不太懂，但她也不敢进门，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什么意思？”

　　杜菁：“你被辞退了。”
　　沈夏：“？？？”

　　杜菁侧过身，这会儿是真的转了过去，把门留给了沈夏，她自己看着沈霆的背影，“你来说吧。”
　　沈霆：“你妈说的对。”

　　沈夏莫名其妙。她以为沈霆商量好了对策，正准备跟她分享一套现编的故事来应付参加婚礼的嘉宾，大家一起收拾这个烂摊子，结果她被辞退了？
　　辞退算是什么鬼话？公司都是她的。沈夏腹诽。

　　杜菁：“公司还是你的，但你不用上班了。你以后还是当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吧。”
　　杜菁：“像我一样。”

　　沈夏瞬间找到一万个槽点，还在思考着从哪里开始吐，只见杜菁脸色一变，像结了冰一样盯了沈夏一分钟。沈夏被看得发怵，战战兢兢地往后缩，瑟缩着退后，听到杜菁喊了一个字，她头也不回地跑到自己房间。
　　杜菁：“滚。”

　　沈夏跑得屁滚尿流，所以没有听到关上门以后脸色瞬间冰雪消融的杜菁最后那句话：“早跟你说了凶一点管用吧？”
　　沈夏：“……”

　　她重新坐回房间，躺在床上平复自己的心跳，慢吞吞在床上摸出自己的手机，突然想到，自己常年住在外面，一年也来不了这里几回——所以不仅仅是沈春的房间，杜菁实际上也请阿姨每天给自己的这间房打扫。沈夏后知后觉，又想起杜菁那句话来，“被困住的人是你啊。”
　　她把手机举起来，没有着急打开，二十岁以前在房间里发生的点点滴滴过眼，生动如画卷样流淌开来。
　　沈夏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手里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手机“啪”地打在了她脸上，教沈夏吓了一跳。
　　她龇牙咧嘴地把手机拿起来，迅速点了接通。是唐玥。

　　她们寝室三个人在一起，回到了沈夏去教堂之前化妆的酒店里面。沈夏明显听出她们开了外音，三个人在电话那头叽叽喳喳地问情况。
　　“你妈不同意你跟阮朔在一起吗？”
　　“为什么啊？”
　　“你现在在家吗？”
　　“我们可不可以去找你啊？”

　　沈夏：“等等等等，我要回答哪个？”
　　何老师：“先说这个吧，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沈夏：“你记得大二你第一次知道时代是我家开的时候，你跟我说了什么吗？”
　　电话那头似乎是大糖二糖在问何老师，小声讨论了好一阵，何老师说：“不记得了……给点提示？”

　　沈夏：“你说，如果你是富二代，妈妈是大明星，爸爸是大影视公司老板，你就去包养小鲜肉，带着他们三五成群的出入上流社会。”
　　何老师沉默了半分钟：“……你记的还挺清楚。”

　　方棠棠：“所以阮朔是你包养的小鲜肉转正，你妈不让你跟他在一起，想要找个门当户对的？”
　　沈夏：“……”一时语塞。

　　她想了想阮朔搞房地产的亲爹，也不知道他回去以后情况怎么样，不过好在沈爹和阮爹之前喝过酒通过气，阮朔应该不会受到什么责罚。
　　沈夏：“我之前怎么跟你们说的阮朔？”

　　唐玥：“大画家啊。”
　　方棠棠：“一表人才。”
　　何老师：“青梅竹马。”

　　沈夏：“他跟我门当户对。”

　　方棠棠：“那为什么？”
　　沈夏：“我跟他打算形婚。”

　　电话那边瞬间沉默了，头脑风暴在三个人脑海里降临，她们组织好语言已经是一分钟之后：“为什么！！”

　　沈夏：“为了方便三五成群包养小鲜肉？”
　　何老师：“……”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她们还想再问，这个问题展开确实也能再讨论很久，但沈夏听到有人敲门。她穿上拖鞋，下床，小心翼翼地开门，是沈霆。沈霆拿了一个手机，看沈夏也在打电话，做了个眼神。
　　沈夏会意，跟电话里的室友们道别：“我有点事情，具体的以后再跟你们说。”

　　沈爸的手机接着放在了沈夏的耳边，“小夏，你现在在哪？”
　　是老毛的声音。

　　沈夏看了一眼沈爹，悄悄退了一步，“我在家里。”
　　她记得最后见到老毛的时候，杜菁还没来到教堂，他临走之前接了一个电话，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神色突变，让沈夏没来由一阵心慌。

　　老毛：“沈夜不见了。”
　　沈夏呼吸一窒，一种不祥的感觉蔓延开来。

　　老毛：“刚一直打你的电话都联系不上，我就打了沈总的电话。具体的情况我发你微信了，我们分头找。”
　　沈夏立刻动身：“好的。”
　　挂掉电话，把手机给沈爹。沈夏马上起身。
　　从教堂回来的时候，沈夏还穿着婚纱，回来以后她先是跪在了家客厅，然后回到房间换了身睡衣。此刻沈夏把沈霆推出房间，雷厉风行地换了一身方便走动的两件套。

　　她下了楼梯，准备出门。转头，看到杜菁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沈夏心里发毛，先跟杜菁打了个招呼：“妈，我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出门一趟。”

　　杜菁：“我刚说什么了？”
　　沈夏还没反应过来。

　　杜菁：“你以后不用处理这些事了。”
　　沈夏：“不是，妈，这件事非常紧急，我必须去看看。”

　　杜菁躺回沙发上，没说话。

　　沈夏心里着急，开了门就出去了。
　　她出门之后才发现，刚才慌慌张张拿了包，包里带了车钥匙，但她的车却在自己家。他们家车库还有几辆车没开出去，沈夏返回身敲门，打算从家里拿把钥匙，敲了五分钟，没人开门。

　　沈夏有点生气，又有点害怕亲妈，缩回手，决定放弃，打算出去拦个的。

　　她从别墅区往外走，走到花坛的拐角处，旁边停的车在她走过的瞬间摇下了车窗。一个男人伸出一只手，拦住沈夏的去路，打了个响指。
　　“要搭车吗？”

　　“师兄？”沈夏懵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淮止：“上车。”

　　沈夏向左望了望，走到街口三分钟，拦车还不知道需要多久，确实有些麻烦，她坐上江淮止的车，报了个地址，“麻烦你把我送到我家。”
　　等她扣好安全带，一种怪诞的感觉占据了她的脑海，她看着正在认真开车的江淮止侧脸，犹豫着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淮止没转头，看着前方的路，平安驶出小花园，“婚结完了？”
　　沈夏卡壳。

　　她脑袋迅速转动，最后想出一个托辞，距离江淮止的问题提出大概过了半分钟，“结完了。”
　　江淮止：“这么快？”

　　沈夏：“嗯，西式比较快。”
　　江淮止：“是么？”

　　他依然没回头，看着前方的路有种非常严肃的感觉，但不知怎么，沈夏总是觉得他的嘴角带上了些笑意，他问：“那你的戒指呢？”
　　沈夏下意识去摸自己的无名指，空空如也。

　　沈夏：“……”
　　江淮止：“是不是阮朔弄丢了？”

　　沈夏的表情管理还没修炼得很好，她转过头看江淮止，脸上仍露了五分的惊疑不定。只见江淮止打开储物格，伸手在里面翻找。从这个角度，沈夏刚好可以看到储物格外圈一根熟悉的口红。她脸上一红，打算把那根口红拿回来。结果手悬到半空中，跟江淮止找到东西、递给沈夏的动作相撞。
　　江淮止手里的小盒子放在了沈夏的左手手背上。沈夏用右手拿了回来。

　　打开，那是一枚戒指。

　　就像每个女人都曾幻想过自己穿上婚纱的模样一样，每个女人也都幻想过自己戴上钻戒的模样，少年郎单膝下跪，少女轻捂朱唇，世界上可能最为美好的一个瞬间，在打开婚戒礼盒的时候闪闪发光。而此刻沈夏打开这个礼盒，只觉得钻戒上反射的光点璀璨，让她心跳骤然加速。
　　钻戒被做成流星的形状，除了星星的中间有一颗完整的钻石，流动的弧形和星星的五角上都镶嵌着细小的钻石，随着车行晃动，光点跳跃。

　　沈夏久久没有关上礼盒。
　　江淮止：“给你的。”

　　沈夏茫然地望着江淮止。
　　男人老神在在：“那天送你和阮先生回家，可能是他掉在车上的。”

　　沈夏当即反驳：“不可能，戒指是我买的，根本不是这样的。”她买的就是很普通的钻戒，菱格纹黄金，跟手上的这个完全对不上。
　　江淮止的声音幽幽的：“也许他想给你一个惊喜呢？”

　　沈夏思忖着想说什么，江淮止先她一步，“毕竟你现在没有戒指。”
　　“不是吗？”
　　——将军。

　　沈夏沉默不语。
　　江淮止继续说：“你刚不是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吗？我来给你送戒指的。”

　　可能是尾音上翘，带了些笑意，所以不显咄咄逼人，他问出的话让沈夏一阵失语，手足无措，半晌不知如何自处。
　　那时候他刚刚把戒指给沈夏，还没有来得及关储物格，男人转头，和沈夏对视之后视线下移，慢慢落在外圈那根黑管金边的口红上。

　　“还有东西落在我这里，就想去结婚么？”

　　沈夏耳根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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