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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迫
沈在歌冷哼了声，笑纳了谢允川的麻辣鸡丝。
鸡丝是宸州特产，自嫁到淳州后，沈在歌馋了好些日子。
她吃得鼻涕与眼泪齐飞时，白氏走了进来。
白氏听说沈在歌闹了一场，也不顾自己发着热，扛着病躯来找她。
沈在歌啃鸡骨头正啃得欢乐，白氏轻咳了声，她转过头，满嘴是油，她拿袖子抹了把嘴，冲白氏嘿然一笑：“娘。”
白氏轻叹了声，她走到沈在歌身旁，抽出手绢擦了擦她嘴角的油渍，说：“寿安堂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白氏说什么，沈在歌没有认真地去听。一想到谢允川专程送来的麻辣鸡丝，早上受的气都纾解了几分。
直到白氏说：“你的经书要是抄不完也没关系，我帮你抄。祈福用的香囊我也帮你做好，只愿你别跟老夫人计较。她是长辈，我们都让着她些。”
沈在歌点点头，应了声是，转而又突然抬起头：“使不得使不得，娘，我自己有办法，你别管我。”
白氏柔弱，自己那一百卷经书都抄写得够呛，再加上她的一百卷，怕是她这双手不想要了。
白氏惊喜：“你真会抄经？”
沈在歌认真地点了下头：“放心吧，娘。”
白氏已做好昼夜不歇地抄经做香囊的打算，没想到沈在歌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她差点喜极而泣。
沈在歌瞧着她远去的背影，感叹了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吃完麻辣鸡丝，她换了身衣服，直奔书房，谢允川着春衫，正坐在梨花树下的躺椅上。桌上还摆着一壶酒，一碟花生米，谢允川脸上盖着本书，享受暖阳。
沈在歌一把揭开他脸上的书。
晃眼的阳光迫得谢允川眼睛微微眯成了一条缝：“沈姑娘？”
沈在歌把那本《西山红叶记》翻过来，扫了一眼，问谢允川：“没什么事做，是不是很无聊？”
“还……还行。”
沈在歌眉一挤：“起来，我带你找点乐子。”
谢允川下意识皱了下眉。
她把谢允川拖进屋里，翻了一摞纸拍到他面前：“佛诞节前，一百卷经书，你没问题吧？”
谢允川快昏了：“这不是祖母让你抄的吗？”
沈在歌索性往躺椅上一坐：“你祖母说的是为即将上战场的丈夫和父兄积福，咱们俩两个半月后就要和离，算不得什么正经夫妻，爹是你的爹，兄是你的兄，你不抄谁抄？”
谢允川颇有骨气，将宣纸往旁边一推，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谁爱抄谁抄去，反正小爷不抄。小爷我的手是要斗蛐蛐赌钱的……”
他回过头，就看到沈在歌对着薄暮曦光张开手掌，她对着光欣赏玉手，感叹道：“许久没练过破云掌，不知功力可否有退步？”
谢允川：“……”
————
沈在歌心情颇不错，索性将躺椅搬到谢允川书房门口。谢允川在里面抄经，她在外头守着他，时而练一出破云掌，时而使一出惊涛腿，拍得满院树干残枝。
谢允川一把心酸一把泪地在屋里抄经，此等春暖时节，泛舟湖上、赏花山中，多么地美好。而他只能在黑黢黢的书房，闻着墨臭味了此残春。他欲哭无泪，欲求无门，只盼着他娘哪天想起来看看他，顺带治治沈在歌。
白氏倒是来找过谢允川，才走到月门外，就看到沈在歌在院里练武，英姿飒爽，风采倾城。
“世子妃这么早就在练武了？”她问。
小厮道：“这些日子都这么早，世子也早起在书房温书。”
“什么？”白氏喜出望外：“他竟在温书了！”
小厮感慨：“是啊，那日世子妃来找世子，将他揪进书房，说了些什么。从那以后他就格外刻苦。”
白氏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夫人，我带您进去。”小厮道。
白氏忙摆手：“不必，祖宗庇佑，川儿终于留心念书了。多亏了茵茵，我要去佛堂为他们诵经祈福。”
谢允川在书房一把鼻涕一把泪抄经等白氏救他脱离苦海的时候，白氏格外虔诚地跪在佛堂前，叩谢西天大罗显圣赐她佳媳。
他度过了暗无天日的六天，把这辈子的字都写完了。
一百卷佛经交到沈在歌手上，她验收无误后欣慰地点了点头：“完成得不错，就是字还得好好练练。”
谢允川都快要哭了：“经抄完了，你可以放我出去了吧？”
沈在歌说：“不成，你忘了你祖母还吩咐了什么东西？”
“什么？”早上请安的时候，谢允川还在神游太虚，祖母说了什么他根本没认真听。
沈在歌笑眯眯地塞了一把丝线给他：“去吧，一定要绣个够好看的平安符。”
谢允川气得把线一扔：“沈在歌，你别欺人太甚。”
“我就欺你了怎么样？不嫁给你我至于受你祖母的窝囊气吗？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受气？要受就大家一起受啊！”沈在歌格外猖狂，撂下话：“不服你咬我啊。”
谢允川恨得牙痒痒：“老子咬死你。”
他扑过去，抱着沈在歌的胳膊就要下口，沈在歌焉是坐以待毙之辈，以脚相抵，利落还口。
两人很快就抱作一团，以尖牙为利器互相攻击。
一刻钟之后，谢允川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气喘吁吁。
沈在歌把丝线拍在他脸上：“快滚去绣花！”
谢允川自认在淳州他爹说一他说二，没人敢犯他，这时候也忍不住一脸悲伤。可恨的是，沈在歌这悍妇不仅武功好，咬人的功夫也是一流，几个回合他就落于下风。
他深藏体内的武将之血被点燃，他捂着被咬得发麻没知觉的耳朵暗暗发誓，从今往后他一定要苦练武功，被咬的一定都要还回来！
————
晚上，罗盈盈过来找谢允川。
她走进院子里，就看到沈在歌在书房门口，她躺在躺椅上，脸上遮着把团扇，旁边的小几摆了一壶茶，一卷书，一把剑。
“世子妃。”罗盈盈施施然弯腰福礼。
沈在歌把扇子拿开，见是她，问：“来找谢允川？”
罗盈盈脸颊上浮起一抹霞色，口齿也不利索了：“是……是……是老夫人让我给世子送些东西过来。”
沈在歌点头，喊道：“谢允川，祖母给你送东西来了。”
屋内的谢允川把一团团乱七八糟的丝线往柜子里一塞，正襟道：“进来吧。”
沈在歌打了个哈欠，朝罗盈盈挥手：“去吧。”
罗盈盈眼底闪出些许精光，颔首入内。
“世子，苏州新来了几块布料，老夫人赏给我，我特意给你做了两身衣裳。”罗盈盈声音温婉，笑着对他说。
谢允川被一团糟的丝线搅得心烦意乱，随意摆摆手：“放那儿吧。”
罗盈盈立马红了眼圈，委委屈屈地问：“世子，你不试试吗？”
谢允川说：“你放那儿，我改日再试。”
她抬眸，清亮的眼睛里泛着水光，嗫嚅片刻，才道：“再过几日就是姐姐祭日，世子，你可否陪我同去祭拜姐姐？”
谢允川仿佛被触及心事，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他默了一瞬：“好。”
罗盈盈抬帕擦了擦眼角的水光，笑了下：“姐姐若知道你去看她，定会很开心的。上回她给我托梦，说海棠已开，让我务必折枝海棠送去给她。”
“每年我都会送海棠去她坟前。”谢允川声音飘忽，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如花笑靥，他知道那是故去三年的罗瑞禾。
罗盈盈嗯了声，她将衣裳放下，端起托盘道：“世子妃还在外面，我不便久留，以免她误会。衣裳我给你放这儿，改日你试了，合不合适告我一声，我好给你改。”
谢允川颔首：“好。”
罗盈盈两腮还挂着泪痕，在日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她看了沈在歌一眼，抹了抹脸颊的泪，走了。
沈在歌被她这两滴泪哭得云里雾里，琢磨着自己给了谢允川气受，他便将气撒到人家小姑娘身上。
这货做得出这种事的。
她一脚踢开书房的门：“谢允川，你是不是欺负人小姑娘了？”
谢世子正兢兢业业地钻研缝香囊，被她气势如虹的一声吼吓得手一哆嗦，那针就钻进手指里。
十指连心，那叫一个疼！
谢允川痛得嗷嗷直叫，幽怨地看向沈在歌：“这日子没法过了！”
沈在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嘿然笑道：“这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祖母，啥事不做就想着折腾晚辈。我日子不好过，你就同我分担着呗。”
她想好了，老夫人再要折腾她，她就折腾谢允川。老夫人一把老骨头，她不敢拿她怎么着，谢允川一身皮糙肉厚她还收拾不下来吗？
老夫人不疼孙媳妇，还能不疼亲孙子？
谢允川在夹缝中艰难喘息。
佛诞节前，他在沈在歌日夜监工下，总算完成了一个黑乌鸦似的护身香囊。
香囊丑得别具一格，不堪入目。
沈在歌倒也不在乎，伸了个懒腰结束监工生涯。
当日谢容山从军营回来，谢允川就冲进他的书房。
他以为这臭小子又来套他的私房钱，没想到他张口就是：“爹，咱们家的疾风拳，打不打得过破云掌？”
谢容山惊了，愣了，呆了。
“疾风拳是我谢家绝学，破云掌是沈家家传武学，理论上是不相上下的……”谢容山说道。
他话未说完，被谢允川截断话头：“秘籍给我，从明天开始我要勤学苦练，将咱们疾风拳发扬光大！”
谢容山激动得心潮澎湃，忙从书架上找出拳谱。
谢允川得了拳谱，抬头挺胸斗志昂扬地走了。
看着儿子上进好学，谢容山十分欣慰。他捋了捋胡须，想起被谢允川打断的勾出的往事来。
当年他凭借一套疾风拳，从伙头兵坐到了千户，同村的沈家小子不服，钻研多年，研出一套破云掌，专门克制疾风拳。
当初两人打得火热，谁知多年后竟成了亲家。
缘，妙不可言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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