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者

　　其实要不是觉得房间里的装潢有跟没有一样，徐月还真的会以为江离是个富二代。他好像不用上班似的，几乎24小时待在家里，因为每次她摇铃铛，他就跟听见病号响铃的护士一样呼哒哒跑来，都不带延迟的。徐月猜测，他每天出门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小时。这两个小时可能是去补购食物和水等。

　　至于为什么他不用网购这个问题，在徐月被释放出来的时候就得到解答。

　　江离牵着她在家里的走廊和客厅逛了一圈，从客厅的落地玻璃看出去，是一片葱郁的树木，没看见其他大厦……这是偏僻到连快递小哥都不愿意送上来了，徐月心里一沉，把丢纸条求救的方案在脑里划掉。

　　趁江离外出时，她在房子里又搜索了一次。江离是真的狠，连电话线也剪了。门从外头反锁，而且窗户也全锁死了；她没辙，只能继续扮演她的宠物角色。

　　她发现江离喜欢和她坐在沙发上看碟片。内容大概是一些狗血腻歪的爱情片，她其实并没注意电影在说什么，满心都在计划她的逃脱大计。徐月不在乎剧情，江离的注意力其实也不是在电影上。

　　当男主朝女主深情告白的时候——

　　江离扭过头问：“你冷不冷呀？”
　　徐月：“不冷。”

　　当女主被发现劈腿，男主正在大吵大闹的时候——

　　江离：“你要吃点东西吗？”
　　徐月：“……爆米花？”
　　江离：“好呀。”

　　当剧情揭发原来女主是得了绝症，想要男主误会自己，免得伤心时——

　　江离开始打瞌睡了……
　　徐月也忍不住打哈欠，猜想着电视本身有没有无线连接，可以向外界发讯息。

　　当男女主结局大团圆例牌来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亲亲的时候——

　　江离却蓦地醒了过来，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徐月……
　　徐月：“……”

　　等待江离完全放下戒心的期间，日子过得越趋平静。直到有一次，徐月在半夜中惊醒，发现灯光全灭了，电视还在发出白幽幽的光，电影还没播放完毕。

　　而自己方才靠在江离的怀里睡着了。

　　她侧过头，看了看男人。男人双眼微阖，鸦羽般的睫毛乖巧而安详，眉头舒展着，唇角宁静地微扬，似在做一个甜美的梦。他这般模样，让徐月不禁晃了一下神，她见惯他平日的嬉皮笑脸，见过他向她小狗般乞怜的样子，也见过他杀人时的无情和疯狂，却没见过他现在这般。

　　就像是，临终前的万事已了，无憾无悔……

　　她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下意识推了一下江离的肩膀。江离动了一下，睁开了眼。

　　无缘无故被推醒，他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

　　徐月：“没有……”她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弄醒他，只是那一瞬间有恐惧和不安袭上心头，她就控制不住了。

　　江离看见她纠结的模样，半晌，忽地笑了；伸长了手臂把她拉回怀里，大手虚虚地掩住她的双眼，隔绝了外面的光，“那就别想了，继续睡。”说着，自己闭上了眼。

　　徐月只得照做，而且她还困，想睡个回笼觉。

　　临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想了很多，一时想起妈妈，一时又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像是被同学欺负了她又欺负回去什么的……想起爸爸收拾行李离开她的那天，又想起某个奇怪的人亲手做了个三明治给她……

　　最后她也没记住什么，只觉得思绪越飘越远，越飘越远，最后一个念头是：

　　这个沙发太软了，感觉坐得久了，人也会陷了进去……

　　不过蛮舒服的……

　　……

　　江离再次出门了。徐月说想吃金沙骨，他就真的搜了食谱，亲自去买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徐月心里有浓烈的直觉，一直叫嚷着，让她不要再等了，趁这个机会逃跑才好。

　　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留了心眼。江离出门前，她在他的黑风衣口袋里找到了钥匙，然后放在地上，踢到了沙发底——如果他临出门前发现丢了钥匙，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只会以为是自己冒失，落在沙发下面。

　　这次连运气也站在徐月一边。江离毫无所觉地出门了。

　　等门缓缓闭上，徐月马上飞扑过去，把耳朵贴在合严的门上，听见鞋子渐渐远去，良久，升降机叮的一声，然后是门轰地关上的声音。

　　是时候了！她还有一小时！徐月趴在地上，伸手把沙发下的钥匙勾了出来，正打算把大门打开……

　　“唔唔唔……”

　　男人的声音响起，像是嘴巴被堵住了，瓮声瓮气的。

　　徐月差点把头给撞到沙发底上。

　　她有些慌张地起来，声音不像是大门传来的，而是从走廊那边……

　　她走到走廊，再次听见那男人唔唔的叫声，只是更为清晰。走廊有三扇门，左边两间，一间是江离的，他说过禁止进入；另一间就是她的房间。

　　而这人声，她几乎可以肯定是从右边的木门里头传出来的。

　　那也是江离说过，绝对不可进入的房间。

　　她这段日子来都没有去碰过，就怕把江离惹怒，要重新把她铐起来。她本来猜想，里面可能是一些监控显示屏，像保安室里面的那种，十几个屏幕围在一块儿——她还记得自己房间里就有一个镜头，天知道他会不会还在自己去过的其他地方放过多少镜头。

　　只是她从没有想到过，在这间屋子里，除了她和江离，还有第三个人。

　　听着男人声嘶力竭却无力的求救声，她心里只剩下一个猜想。

　　她心跳如雷，颤抖着手，倏地扭开门把，然后瞠大了眼睛……

　　一个双手被缚，蜷缩在地面的男人出现在她眼前。

　　他常穿的那件白衬衫落在地上，只是已经满是血污，纽扣也不知道掉在哪了，显然是被扯落的。他应是经过了一顿折磨，在胸口还可以看见一些已经快要痊愈的、浅淡的刀疤；而他的四肢却没那么幸运了。他的右肩肿起了一大块，呈一种血红近黑紫的颜色，而手脚都缚满了绷带，尤其是大腿那一片，绷带下被人用棉花垫了厚厚一层，似乎当初出血情况颇为严重，要用好几层敷料才能止住血液。

　　徐月只觉一阵晕眩，扶住了门边才没跌坐在地上。

　　二人都显然认出了对方。

　　徐月听见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陈，陈老师……”

　　“唔唔！唔咿唔唔唔唔……！！”

　　男人嘴里被布条堵住了，说不出话。徐月连忙上去，伸手就要帮他除下来。

　　男人本来含着两泡汪汪的眼泪，殷切点头，却突然面色剧变——

　　他没再挣扎，反而胸口的起伏变得剧烈。

　　徐月以为他伤口疼了，无措地看着那数不过来的伤口，也不知道该把手放哪，“怎么了？疼了？哪里？我看看……你别动，我先把你嘴里的东西摘了……”

　　只是陈楠的泪水突然喷薄而出，眼神中满是看到恶魔一样的恐惧。

　　徐月刚把塞在他嘴里的布条拿掉，卻见陈楠直勾勾地看着她身后。

　　徐月心里一紧，骤然回头，只见熟悉的人正站在门口。

　　江离。

　　徐月说不出话来，这乍然间，她居然想不到任何借口，去解释自己打开门的举动。这段时间来她之所以一直没有发现陈楠的存在，绝对是因为江离威胁要陈楠闭嘴，不能让自己发现。不然就算这房子隔音再好，要是像是今天这样，陈楠只要拼命叫喊，她在客厅也肯定会听见的。而且江离下了命令，让她不能进这间房间，也断然是不想她知道陈楠在这。

　　既然江离本意是不想她知道，那么她绝对不能让江离发现陈楠曾经向她求救……

　　她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心如明镜——

　　“对不起……我只是太好奇，把门打开了……”

　　她无措而一脸委屈地看着江离。骤然而来的惊恐让她的泪水说来就来，甚至不需要她去硬挤，泪水就已经盈满了眼眶。

　　江离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目光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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