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个女官的故事。

开错了连载,所以把旧稿子搬上来了。
标签是错的。

成稿于2017年11月22日。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因缘邂逅 星际 未来架空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无眠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的第一个原创故事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4783   总书评数:18 当前被收藏数:80 文章积分:5,896,337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幻想未来-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短篇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9566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已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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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我

作者:山外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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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此心虽已邪不正,且诚惜之且消受。
      此缘虽已邪不正,且诚惜之且消受。

      第一章下属

      赵无眠最近迷上了一首风格诡异的歌。
      这首歌讲的是扶桑国人面树的故事,高潮部分对音域要求很高,她吊了几天嗓子也没唱上去。
      几天下来她的亲卫忍不住向她申请,希望把院子里的猫都抓走,说是这几天野猫实在太闹了。
      赵无眠心虚地批准了他的请求。
      她实在是太喜欢这首歌了,在前院处理公务时都会不自觉地哼出调子来。
      这本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赵无眠是这座官邸官阶最高的人,没有谁会批评上司一个无伤大雅的爱好的。
      赵无眠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哼歌。
      因此当林渊提出“请不要在公共场合唱少儿不宜歌曲”的请求时,赵无眠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讲什么。
      她没给出反应的这十几秒中,林渊已经标准地行了个礼:“……请答应我,弟弟们年龄还小。”
      赵无眠只好假装自己听懂了他的话,回了个礼:“我明白了。”
      之后她仔细想了想,才发现这首歌的高潮部分如果唱不上去,会变成失礼的喘息声。
      她赵无眠私底下怎么唱都行,绝对不能当着几个孩子的面唱。不然即使她官阶大于好哥哥林渊,也绝对会被这位下属找上门来的。
      关于弟弟的事是这位下属最后的底线,赵无眠并不是第一天知道。
      事实上,她刚认识林渊的时候,还很为他大把花钱的土豪作风咋舌,各种珍奇补品、贡物药品,完全是不把钱当钱的买法。
      后来才知道,她的这位下属平常和她一样也是能省则省,只是因为有个病弱的弟弟,才在药物上肯大把地花钱。
      林渊虽然出身世家,但没任过什么肥差,因为他的几个宝贝弟弟更是早就和父亲林侯爵决裂了,平日里求医问药的花费实在太大,这才会和穷得快吃土的赵无眠一起搬进了青州官邸。
      毕竟鹤朝的官邸是出了名的荒凉破败,地方官员们往往在官邸外另起宅院,只使用官邸的前半部分办公。
      好在林渊和赵无眠之前也算有交情,不然他们作为鹤朝历史上第一对住满官邸的异性同僚怕不得尴尬死。
      林渊又和她聊了几句青州的治安状况才走,他官阶低于赵无眠,官服是深蓝色,宽带缓袖,看背影竟然有几分轻薄春意。
      鹤朝的官家物品质量一般都不怎么好,官邸破败,官道废弃,官服穿出来,便是林渊的好相貌,也显得脏。
      只有赵无眠这样本来就是女子,肤色白得近乎透明,才压得住那一身艳色官服。
      林渊一走,赵无眠不自觉地就放松了下来,她随手从书桌上翻出刚到的通告,先是看了看封面上今上那一手潇洒的行书,再翻开去看正文。
      今上还年轻,虽然处事还算得体,但平日里有些冲动易怒,尤其喜欢和谏官吵架。
      他脾气反复无常,在朝堂上和谏官们吵得面红耳赤,虽说不能违背祖制直接杀掉,但流放三千里还是可以的。
      而今上又经常半路反悔,把已判流刑的人召回。
      但这些谏官们大多已经上了年纪,路上戴枷走了几千里,往往召回令还没到,就死在了流放地。
      而且,死状大都不怎么好看。
      今上听闻死讯更加后悔,才想起死者生前一腔赤诚,就要找人承担责任。
      这个时候,流放地的官邸长官,非常危险。
      久而久之,鹤朝的官场上就有个潜在的规矩,流放的谏官到了自己的辖区上,必须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不能让皇帝给知道了。
      简单来讲,就是应酬这些谏官的钱不报销。
      刚才那份文书上共有十九个谏官,全部流放到青州来了。
      穷得住官邸后园的赵无眠……根本就养不起他们。
      大正三年的那场火灾过后,她攒下的钱像流水一样消失在了官场应酬里。虽然今上有额外赏赐她银钱,但还是入不敷出,只是勉强支撑过来。
      赵无眠的官邸在青州,处于靠近边疆的内陆,这里农事不兴,对外封闭,讲难听点就是穷山恶水,历来都是朝廷流放犯人的不二之选。
      但是十九个谏官实在是……
      有人在阴她。
      赵无眠揉了揉眉心,有气无力地吩咐道:“去把林大人请回来。”
      林渊是个女官,她虽然是正正经经考上来的,但鹤朝不重女科由来已久,根本没有豪富会试图求取一个政治生命可能极短的女官的庇佑。
      她的官邸地处偏远,天子威严某种意义上根本到达不了这里。
      她平日里更是小心平衡各方势力,这种地方势力盘根错节的情况,如果有人会被牺牲,只有可能是她这个寒门女官。
      简而言之,她要是想捞钱,并且还想活着调回京都,只有一条路,向庶民下手。
      赵无眠哪里敢。
      今上最讨厌官员压榨民众贪污公款,她作为今上特别提拔的女官,有的是人盯着她,敢在这上面犯禁,她寒窗数十年就是白忙一场。
      她只想哼着歌安安生生过了这几年,再调回皇都。
      林渊不一会儿就掀帘子进来了,他官服外面还罩着一层蓝纱,不是什么名贵织物,接过文书时擦过书桌上的书卷,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响。
      他虽然已经和父亲断绝关系,但毕竟过去这么多年都是世家子,耳目势力不是一般寒门子弟可比的,皇都里的情况他常比赵无眠知道得更多、更详细。
      因此他并不如赵无眠那么沮丧,而是轻轻地笑了笑,眉眼弯起,没有一点刚才那个好哥哥的温暖模样:“是永安县子。”

      第二章永安县子

      如果赵无眠在永安县唱她的扶桑小曲,毫无疑问也会被阻止,即使她官阶最高。
      永安县没有林渊这样的护弟狂魔,倒有个年近五十的异姓县子王大人。
      承他的命令,永安县最近禁止管弦歌舞了,原因很简单,他的娇妻新丧。
      永安县子的续弦死时才十五岁,比他小了三十来岁,父亲是个不入流的府吏。他们的婚姻和林家那摊糊涂账一样,是大鹤朝八卦榜上的常年热门。
      大概是真的上了心,平日里把妻子当女儿宠不够,去年冬天今上举行冬狩的时候,还把小姑娘巴巴地带过去了。
      永安县子的幼妻也没躲过那场大火,她被困火场太久,救出来后痛苦挣扎了大半年还是去世了。
      这也是位买起药来不把钱当钱的主,有几味药只产于青州南面的高山,赵无眠开始还卡着不卖,最后实在是禁不住他开出的高价,留下林渊要的份量,其余都卖给他了。
      现在回想,这位永安县子的表情当时就很不对了,简直是要活剥了她。
      赵无眠向来自负,这次被阴了个措手不及,简直是人生污点。
      她算了算要砸进去的银钱,连去林渊的院子撸猫的心情都没有。一天都闷在书房里盘算着怎么报复回去最解气。
      约莫傍晚时分,她刚想好怎么阴回去,她的门就被敲响了。
      是林渊第二个弟弟,林殊。
      他今年刚满七岁,抱着那只橘黄色的胖猫探头进来喊她:“赵姐姐,哥哥问你要不要过来吃晚饭?”
      赵无眠看见他的小胖胳膊小胖腿,再看一眼他抱着的胖猫,简直心都要化了,也不去想那些糟心事了,朝他伸出手:“过来姐姐抱。”
      林殊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猫往旁边一扔,欢呼着冲过来扎进她的怀抱。
      林渊的三个弟弟和他都不是同一个母亲,他为什么爱护弟弟到可称过分的地步,赵无眠也不知道。
      赵无眠和林渊认识算久的,往日也拜访过林渊府上,要说最印象深刻的,一定是那里一个女性也没有。
      林渊的父亲林侯爵现任妻子是今上的亲姐姐,据说年轻时就苦恋林侯爵,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了他。她嫁进来之后,林侯爵的几个侍妾先后暴亡,最小的庶子染病差点夭折。
      要不是林侯爵唯一的嫡子林渊冒雨求药,这条命还不见得能从老天手里抢回来。
      林渊最小的弟弟因此不仅体弱,还极度抗拒陌生女性的接近。
      好在那个时候,赵无眠已经不算陌生女性了,不然真是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渊的三个弟弟虽然规规矩矩地喊她“赵姐姐”,但完全是被哥哥养大的男孩们,对生活中出现的唯一一位适龄女性,不可避免的,往她身上投影了“母亲”的形象。
      身体柔软的,会把他们亲密的抱在怀里,声音轻细,给他们唱歌讲故事的,“母亲”的形象。
      林渊是个好哥哥,没有人能否认这一点。
      但所谓的母爱,他真的没办法给他深爱的弟弟们。
      赵无眠调离皇都的时候,林渊的调令还没下来,几个小男孩,特别是平常就娇气的林殊,几乎是抱着她的腰嚎啕大哭,哭得话都说不下去,只重复着不让她走。
      好像他们的眼泪可以对抗这世间的规则一样。
      小孩子的体温偏高,赵无眠抱他在怀里,隐约的体温透过柔软的织物熨过来。她有点恍惚,和怀里的孩子随口聊着一些没什么意义的话题。
      话题不断分岔,漫无边际,孩子沉浸在“被爱着”的感觉里,直到门再一次被敲响。
      赵无眠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这次过来敲门的是林渊最大的弟弟,林一。他生母的身份很低,名字也取得草率。
      他虽然不比林殊大几岁,但给人的感觉已经完全是个大人了。
      林殊会不管不顾地直接往她怀里爬,林一则最多扶一扶她虚脱无力的左手。
      毕竟这只手名义上是为了救他,在去年冬天的火灾里,活生生被火焰燎坏的,现在伤好了,也还是再也使不上一点力气。
      赵无眠牵着他们往后面的园子走,林殊一路上都叽叽喳喳讲着这些天的琐事,侍卫张大哥成亲了夫子的女儿嫁人了,潜台词倒也明显得很。
      只是他平常再怎么胡闹,也有个分寸,知道一些事情明说会惹得大家都不愉快,纵使一天里暗示个十遍八遍,终归也不会摆到台面上。
      他们转过假山,马上就看见了已经等着了的林渊。
      他站在廊下看着墙边的几株修竹,黑色的外袍勾勒出肩部的线条,宽大的袖子下是隐隐有暗纹的白色织物。赵无眠走近时他刚好抬头看过来,眼里黑得纯粹。
      即使已经见过很多次了,赵无眠还是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她想,这就是林家的长子,他真好看啊。

      第三章梦境

      林渊在场,三个孩子明显收敛了许多,都端正地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平常一直是赵无眠花样百出地挑起话题,可她刚被别人算计了嫁妆钱走,这会儿有点蔫,乖乖地坐在位子上吃饭。
      席上除了筷子碰撞瓷碗的轻响以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自从赵无眠加入他们的家宴后,这种冷清守礼的场景几乎没有出现过。
      本来晚饭后三个孩子要开始例行晚课,但三个弟弟眼巴巴地看着他,再扫一眼旁边一直没怎么讲话的赵无眠,林渊只好说了句:“下不为例。”
      赵无眠没个正经地斜倚在靠椅上,一身白底墨点曲裾,裙边绣着的那尾鱼栩栩如生。她拿着个玉如意玩,手和玉石同色,眼角有薄红轻点。
      林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离开去自己的书房了。
      赵无眠难得有时间放松一下,她摊着腿靠在内屋墙边,挽着袖子和他们玩棋。她刚开始没怎么用心,只想哄着他们玩,不一会儿就被贴了一脸的条。
      林家的三个小男孩却不依了,闹着要她认真一点。认真起来的赵无眠连他们的兄长都不是对手,几局下来几个孩子脸上都是花的。
      脸上写着自己名字的林殊又一次输掉之后,终于开始他惯用的胡搅蛮缠:“赵姐姐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们。”
      墨汁已经在他嫩白的脸上成形了,看起来颇有些滑稽。刚才亲手顶着他不情愿的目光在他脸上写字的赵无眠顺着他说:“我没有,我最喜欢你们了。”
      她怀里抱着林渊最小的弟弟,他瘦的不健康,即使隔着苍白的皮肤和厚重的衣物也能感觉到他的骨头硌手。
      他一直窝在她怀里,脸上点了两点墨汁,也跟着两个哥哥一起笑一起闹,但限于身体没法像哥哥们一样精力充足爬上爬下。这时他忽然插话:“赵姐姐最近常唱的那首歌是什么啊?”
      林殊立刻来了精神,赞许地看了弟弟一眼:“对啊赵姐姐,你最喜欢我们的话,就告诉我们哥哥为什么不让我们听那首歌啊?”
      赵无眠:“……你们别和哥哥讲。”
      这首歌讲的是人面树的故事。
      扶桑国江户时期,有个男子心爱的妻子死了,他痛不欲生,听信邪鬼之言,将妻子的头颅种入屋内后院,四十九天后,那里长出一棵参天大树,百日之后树上开花,一年后长出果实。
      果实全部长着死去妻子的模样,男子每天坐在树下给妻子鲜活的脸讲述过去的欢乐。
      官府发现之后,派人围剿妖树,男子无路可去,最后纵火自焚,终于追随爱人而去。
      赵无眠这次终于把整首歌都唱得相当标准,一点失礼的地方也没有。
      林一点评这首歌:“果然不能被哥哥听到。”
      赵无眠点了点头,伸手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哥哥也是为了你们好。”
      然后她又叮嘱一句:“绝对不能告诉哥哥哦!”
      不过想想她和林渊的关系哪还能更别扭,也就没再强调。

      林渊从前院回来的时候夜色刚好,他远远看见赵无眠的院子没亮着几盏灯,心里便有几分熟悉的了然。
      他走过长廊,向门前守着的亲卫微微点头,然后推门进去。
      内室只有一盏釭灯,他隔着无色的珠帘勉强可以看清房里情景。
      床榻上的几个人似乎闹了很久,横七竖八地躺着。赵无眠身上搭着两只小短腿,她怀里抱着他最小的弟弟,林殊蜷着身子和她挤在同一个被窝里,右手上还抓着她一缕头发。
      林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走上前去给他们捻了捻被子,挨个在几个弟弟脸上亲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下,飞快在赵无眠脸上蹭了一下,然后转身出去了。
      他动作很快,走到外间才停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很为刚才的孟浪行为而羞愧,抬手按了按额角。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微哑着嗓子让奴仆准备热水。
      林渊脱下官服,揉了揉自己因为久坐而僵硬的肩膀,慢慢把身体浸入水中,水温有点高,他调整了片刻,才放松肌肉,闭上了眼睛。
      黑暗一瞬间把他拉回了大正三年的冬天,火焰来势汹汹,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
      那些在噩梦中翻腾着的场景又出现了。
      他看见了赵无眠。
      她头发散掉了一半,半边脸上都是灰尘,混杂着泪痕,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她提着自己过长的曲裾裙摆,在迅速蔓延的火焰里寻找着什么。火势越来越凶,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道她还坚持着“寻找”这个动作。
      她莹白如玉的左手已经被火燎出了水泡,鲜血和焦肉模糊一片。
      是他的错。
      这张脸不该满是泪水的。
      林渊睁开了双眼,水已经凉了,他草草擦干净身上的水,换了内衫进屋去了。

      赵无眠还没有完全醒来,不听劝硬要和她挤在一起的三个孩子已经在准备洗漱。他们轻手轻脚地下床,说话声音低到模糊。
      她只听到几句话。
      先是林殊说的:“赵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嫁到我们家里来啊,哥哥不娶她我想娶。”
      然后是林一,他的声线没有林殊那么尖锐:“你别天天记挂了,最近的丧事太多了。还有,别痴心妄想了,赵姐姐才不会嫁给你呢……”之后的话因为他的声音实在太低了,听不清楚。
      林殊“哼”了一声,蹬蹬蹬又爬回塌上,膝行几步,隔着散开的长发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都不用睁眼看就想象得到他那副耀武扬威的样子。
      赵无眠没有睁眼,她脸上挂着和昨晚一样的、略为自得的笑容。
      去年冬天那场火灾之后,她因为左手烧伤陷入昏迷时,也不经意间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第四章谋划

      赵无眠终于找准那首扶桑小曲的调之后,开始学习当初见过的,这首歌的伴舞。
      如果鹤朝和前朝一样禁绝女子入仕,赵无眠可能会成为一个舞女。她非常喜欢舞蹈,哪怕是在早年她初涉官场,因为性别举步维艰的时候,也会在休沐日去看舞。
      后来境遇好点了,在世族的宴会上可以看见他们豢养的舞女,极尽靡丽。
      她第一次正式拜访林渊的时候,以为会见识到技艺高超的舞女,谁知道林渊府上不仅没有舞女,连个雌性生物都没有。
      现在这首扶桑小曲还是前些日子私访时,在破败的神庙里听年老的使女哼唱的。
      使女身形佝偻,舞步却还踩得稳,合着拍子起舞,随着她的动作,月光哗啦啦地流淌。
      “此心虽已邪不正,且诚惜之且消受。
      此缘虽已邪不正,且诚惜之且消受。”
      赵无眠反复哼着高潮部分的这几句歌词,打开了亲卫传来的密信。永安县子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大概是像朝中老臣惯常认为的那样,觉得女子不足畏惧。
      永安县子之所以如此富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名下的一家当铺,分店众多,盈利惊人,破绽也不少。
      永安县子以其泼天富贵而显名,据传今上的国库都不如他的私库丰盈。
      今上像不喜欢所有世族一样不喜欢他。
      永安县子并没有参与谋划大正三年的火灾,又因为妻子伤重,今年年初以来的一系列变动都没在意,是少数几个依旧维持着表面风光的世族子弟。
      那家开了数家分店的古董店,近日第二家分店旁边的公馆搬来了一户破落贵族。
      今上的前辈们生育能力实在不容小觑,皇家血统遍布天下,先皇强硬取消了先祖的恩泽令之后,大多数皇室远亲都迅速败落了下去。
      王大人的古董店就是靠这些破落贵族手中积攒的异宝奇珍才迅速发展壮大的。因此当隔壁的那家人拿着花瓶过来寄卖的时候,掌柜一点也不稀奇。
      又过了没几日,有个老顾客上门来,一眼就看中了这花瓶,掌柜按惯例试探着要了翻五倍的价格,却没想到这位老顾客一口答应了下来,只说现在手头上并没有多少银钱,要立张字据过些日子再来。
      字据写明万一违约要立刻支付对方五万两乙金。
      赵无眠仔细想了想,确定没有任何纰漏之后,颇为满意地烧掉了手上的密信,然后回信去让他们接着按计划行事。
      今天厨房里炖着骨头汤,丝丝缕缕的香气因为设计的不甚合理的房间结构飘了过来。
      赵无眠去厨房的时候路过了林家的书房,三个孩子规规矩矩地挺直腰背,正在习字。
      书房里燃着银丝炭,暖意盈人,一边闲置的小几上放着本她的山水游记,满页风光。赵无眠正想着待会儿回来的时候要不要给他们端碟点心,就看见前厅远远地骚动起来。
      皇都急件,林侯爵去世,遗嘱是把爵位传给前世子林渊。
      赵无眠简直要气笑了。
      林渊必须马上回皇都奔丧,只要林渊没昏了头,看得到今上朝世族霍霍磨刀,他一定会推脱掉这个爵位。
      林侯爵的遗孀,今上的嫡亲姐姐不会让他推脱得了的。
      她现在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林渊的这位父亲才好。
      赵无眠放下手里的急报,外面已经在收拾东西了,林渊正沉默着站在书桌前。
      为尊者讳,她默念着,慢慢吸了口气,这才看向面无表情的林渊:“放心去吧,你怎么做我都站在你这边。”
      说完后,她微低下头,露出白皙的后颈,她知道林渊喜欢她这个部位。
      再抬起眼来看他的时候,他果然有些不自然,低低说了句:“谢谢。”
      他走近一步,现在靠得有点太近了,重复了一遍今年早春在她病床前许下的誓言:“我会娶你为妻的,只有你。”
      赵无眠知道现在该表现出点羞涩,因此她刻意避开了林渊少有的急切目光,轻咳了一声。
      一向克制守礼的林渊这才发觉在自己父亲的丧期说这个话题有多不合时宜,他少有的显出几分窘迫,但还是加了一句:“请相信我。”
      赵无眠虽然相信他,但他临走时还是隐晦地提了一句爵位的继承问题。没想到林渊倒是没太发愁的样子,他说:“你不太了解公主,她不会这么做的——应该说,她顾不上这么做。”
      林渊作为父亲唯一的嫡子,是要主持整个葬礼的。
      他接待宾客,往来应酬,亲自点上棺木边的那盏引魂灯。僧人和道士在灵前做法事,陪葬品安放在屋内,每一样他都亲自点过。
      今上的嫡亲姐姐,他的后母,哭得脱力过去,几乎要扒着棺木和丈夫一起躺在里面。
      林渊没说错,她根本顾不上。
      她大约是真心恋慕着父亲的。
      但这不是她肆无忌惮残害他人的理由。
      他的弟弟们普遍对这个父亲感情不深,来之前就被教导要放声大哭,此刻跪在灵堂里,哭不下去就悄悄掐自己一把。
      要林渊说,他们哭得还不如今年早春时在赵无眠床榻前真心实意。
      皇都最近办了太多场葬礼,大正三年那场火灾,是从内眷的院子那边烧起来的。皇都一夜间丧妻丧子的官员并不在少数,这些丈夫、父亲带着悲痛把纵火者活生生撕咬成碎片。文官集团和皇帝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他们心甘情愿被皇权当枪使,只要能让那些纵火弑君的世族下地狱。
      林渊不可能遵从父亲遗嘱去重新成为一名世族的。
      他出身于世家,对整个世族的认识清楚得很。这些人里虽然也有惊才绝艳的才子,但大多数都才不配其位,胆大妄为,只想着眼前的享乐欢愉。
      这些人会为了对抗削藩的御令而纵火弑君,图谋再立新君,也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对吧?
      世族势力被大幅削减之后,他履历里那些忤逆世族的事迹就不再是阻碍,而是助力。
      论起来,今上喜欢的那种孤臣,还有谁比他更符合?
      林渊即不出身寒门,又不是世家子弟。
      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林渊只对一个地方感到后悔,就是赵无眠被燎坏的左手。
      这个姑娘在立下救驾大功时,想起他的弟弟还在火场里,毫不犹豫地又冲回去。
      傻姑娘,平常都精明得要死,怎么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反而不顾惜自己呢。
      因为她是真心爱慕着你。
      林渊为这显而易见的答案感到愉悦,但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他流露出丝毫情感。他坐在桌前,带着重孝处理父亲留下的遗物,却无法抑制地思念起远在青州的赵无眠。
      她的手在冬天会疼吗?

      第五章人面树

      后人撰写的史书上常有这样一种说法:女官赵无眠真正开始她传奇的一生,是在大正三年的冬天。
      仔细算来,赵无眠一生中绝大多数传奇事件都发生在冬天,可是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冬天。
      至少现在不是很喜欢。
      她第三次把传来的密信愤而撕碎时,简直要对整个世界绝望了。
      林侯爵的突然去世已经搅乱了她的计划了,永安县子那边又出了新的状况。
      老顾客筹钱去的十几天后,隔壁的破落贵族找到了可投奔的去处,孤儿寡母第二天一早就要上船出海,上门来要回寄卖的花瓶。
      违约的一方罚金五万两。
      掌柜紧急从府里支了银钱出来给来要花瓶的母子俩,一算还有近四倍的利,倒也不急,等着相识多年的老顾客上门。
      老顾客当然再也不会来了。
      赵无眠快要被自己手下的亲卫气死了,她忍着扔笔的冲动给他们回信:“水路被冻住了就走陆路!不把钱给我带回来你们就去死!永安那块破地方有多大啊?!我还要亲自去你们才能脱身是吧?!”
      她坐着冷静了一下,把回信重写了一遍,把脏话全部删掉,并给出了具体的解决方案。
      她气得歌都哼不下去了,又记挂着林渊那边一摊破事,只能撑着头勉强把事情捋一捋。
      大正三年的冬天,在历史上以一场火灾闻名。
      致力削藩的皇帝,纵火弑君的臣子,奋力救驾的女官,伤亡惨重的内眷。皇权与相权的争锋,女子正式登上政治舞台的序幕。
      还有,不为人知的阴谋和爱情。
      赵无眠刚开始知道这种要诛九族的事情还牵扯到林渊的时候,也挺伤脑筋的。他事情做得隐晦,但并不是全无破绽。
      今上虽然不是特别聪明,但也不蠢。
      她想了很久,终于在不妨碍自己图谋的前提下把那点破绽给堵上了,为此她为官这些年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亲卫都要陪光了。
      你看现在她手上的这些蠢人。啧。
      火灾开始在深夜,围猎场的建筑很密,当夜还有大风,风助火势,等到发现的时候早就无法挽回了。
      那时她手下的亲卫特别靠谱,栽赃嫁祸一把好手。她提着女官特有的长裙摆曲裾,满面灰尘,头发被火焰燎的焦黑,在他们的掩护下把今上从刺客和火焰中拖了出来。
      她那个时候虽然看着很糟糕,可其实身上并没有多么严重的伤。
      她知道林一绝对已经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毕竟他的好哥哥宁愿留下一丝被识破一切的风险,也不愿把他放在火场中冒险。
      林渊是多么地爱他的弟弟们啊。
      真希望有一天她也能这样被爱着。
      名义上林一确实还在火场里,她现在再冲进去绝对不突兀。
      她之前已经反复推演过这个冬夜可能发生的所有情况,她知道火焰还有多久会烧塌这座房子,她知道怎样会留下吓人的伤口,她知道怎样能带来最大的利益。
      怎样被尊敬,被怜惜。
      赵无眠又看了一眼手上将要寄出去的密信,忽然福至心灵。
      永安县子的续弦离她最后摔倒的地方很近,当时御前侍卫冲进来救她的时候,应该同时挡住了永安县子的侍卫,阻碍了他们及时去把那个小姑娘救出来。
      永安县子……到底是迁怒,还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真是伤脑筋啊。
      赵无眠动作粗暴地撸了把手上的猫,觉得越想越头疼,干脆把脚往桌子上一架,想点开心事来调节一下心情。
      她今年早春还被迫躺在床上休养生息,今上钦点的御医和贡品,她为官几年攒下来的积蓄几乎全部往来应酬掉了。
      林家的小男孩名义上是被她救下来的,几个男孩在她病榻前哭得脸都皱起来了。
      她根本劝不下来,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样强烈的感情她之前从来没有面对过。不提已经哭倒在她怀里的林殊,便是向来懂事的林一在拉着弟弟不要碰到她的伤口的时候,泪水也在悄无声息的流下。
      赵无眠终于深刻意识到面前的这几个林家男孩,全部都是没有母亲的。
      林殊哭得噎住,头埋在她怀里,小身子一抖一抖的,他的泪水已经濡湿了赵无眠腰侧的衣服,湿意很明显。
      赵无眠有些手忙脚乱,她根本不擅长哄小孩,哄着哄着只好自己也和他们一起哭上了。
      泪眼朦胧间她注意到珠帘外站着的男子看过来的怜惜目光。
      他们的目光短暂相接,他就不自在地转过了头去。
      着便服的挺拔男子眉目低垂,睫毛颤动,不敢看她。他脸上一向挂着的谦和笑容隐隐有崩坏的趋势,脊背挺直,似乎已经准备好迎接秘密被识破后的难堪。
      他已经喜欢上赵无眠了。
      赵无眠一点也不吃惊。她步步为营,想着怎样才能诱惑他、吸引他、取悦他,让他欢喜、嫉妒、患得患失,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都只是为了让他痴迷她。现在目的达到了。
      她是被爱着的了。
      赵无眠透过窗子凝视着远方的浅淡山色,觉得眼前的一堆烦心事也没那么讨厌了。凌厉的北风从她身侧吹过,将自然垂下的宽大袖摆带起。
      她嘴里哼唱着扶桑的小曲,手里合着拍子。
      人面树的故事里,有早死被思念的妻子,有痴情成狂的丈夫,有被利用的爱和正义,还有一个得偿所愿得到了想要灵魂的邪鬼。
      “此心虽已邪不正,且诚惜之且消受。
      此缘虽已邪不正,且诚惜之且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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